一百三十五 誰去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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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歌,公子和府第。

    隗多友在家仆的引領下,走進後院正廳。公子和早已守候在此,一見他來,便起身相迎:“多友大哥,你回來已多日,今日才得空與你相聊,實在是和之過也。”

    麵對著他的熱情,隗多友隻是畢恭畢敬地回禮:“公子說哪裏的話?多友不過是公子門下一舍人耳,何足道哉?得蒙公子如此厚待,實是受之有愧!”

    公子和一愣,從前隗多友與他一直都是沒上沒下,打成一片,幾時如此生分和客套了?他心裏一陣酸楚,不由自主脫口而出:“從前多友大哥從來不會如此與我說話,看來是真的與我生分了?”

    隗多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一時二人竟相對無言。衛和輕歎一聲:“其實,我知道大哥還在為滑地的事怨怪於我。事實如此,我也無甚好辯解的。當日,禹叔之言隻是道長兄恐會有不利於我之舉動,母夫人為防萬無一失,這才有如此安排。我見禹叔將親子留下做我之替身,心中便存了僥幸之念,不料,這一切竟發生得如此慘烈。多友大哥怨我,也是應該的,和無話可說。”

    他向隗多友深躬道:“和向大哥賠罪。”

    “公子何須如此多禮?多友乃不祥之人,命該如此。”隗多友扶起他,嘴角浮現一抹自嘲的苦笑:“我走到哪,災禍便降臨到哪,公子不怕麽?”

    衛和一愣,忽想起了一事,忙道:“還未報大哥知曉,草原那邊有消息了。”

    隗多友心中一緊,急問道:“如何了?”

    “隗戎王之女已嫁於無終王為側妃,隗奴就任新王,如今正在加緊練兵,似乎不日這兩部將聯兵大舉南下,不利於我衛國。”

    “是嗎?”隗多友喃喃,心道:自己在危難之時棄表妹而去,如今又有何顏麵指責於衛和呢?這麽一想,心中倒也釋然了。

    說到此處,適才尷尬的氛圍好容易緩解了些。衛和正待再說些什麽,忽見公孫禹遠遠跑來,頭上的汗珠都未來得及擦一下,急忙施禮道:“公子,夫人急召您,速速入宮!”

    衛和見他如此匆忙,心中覺得納罕:“發生什麽事了嗎?”

    “嗯哪,”公孫禹跪奏道:“鎬京送來了訃告,大王------大王薨了!”

    “什麽?”衛和與隗多友對視一眼,俱是驚異惶恐不已。

    公子和匆匆忙忙入到衛宮,母親釐夫人早已清退了其餘左右之人,隻留一個公孫禹安坐於席,二人已等了他近一個時辰。

    見到他來,公孫禹依舊麵不改色,鎮定自若,可釐夫人卻是定力不夠,還沒等他請完安,便離席拉著兒子,一臉的興奮:“這下可好了。那人一聽說消息,馬上召石大夫入宮,二人一直商議到現在,還拿不出主意來。哼!不管派誰去,都是我兒你的機會。”

    “難道兄侯不打算親自前往鎬京嗎?”衛和頗有些遲疑,身為新任衛侯,姬姓諸侯,若連周天子的喪禮都不親自出席,那可真太說不過去了!

    “此正是夫人的妙算。”公孫禹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若衛侯忌憚夫人與公子,派石大夫前去,對於周王室來說,自然是大大的失敬;若他親自前去,國中空虛,自然也給了公子樹立威信的機會。”

    “可是,要是兄侯派我去怎麽辦?”想到隗多友在滑地遭劫殺,衛和心裏有些發顫。

    釐夫人一聲冷笑:“我兒放心,可知為娘這些日子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如今朝歌城中流言四起,人人言說衛侯欲將我母子斬草除根,人言可畏,諒他不敢行此險招。何況,我兒乃太子伴讀,如今太子已嗣位,他能不顧及這一點嗎?”

    說到此處,釐夫人不無得意地想起自己先布置下的一步棋,緩緩昂起頭道:“依我看,他必定會親自前往鎬京。等到了王城,哼哼,就有他好受的了。”

    衛和聽出母親話中有話,疑惑地問道:“莫非母親在鎬京也有了布置?”

    釐夫人飛快地與公孫禹交換了一下眼神,回道:“罷了,告知你也無妨。在你回朝歌的第二日,我便修書兩封,分別投送於東宮與召國公府。算算日子,也快要送到了。太子與我兒情同手足,聽說召公也早就與隗多友拜了把子,叫他二人知道衛餘在滑地做下的好事,定不會有好果子給他吃!”

    說著說著,不知怎的,釐夫人忽地岔了思路,喃喃道:“等國喪禮畢,太子便正式登基即位,周公已勢衰,召公獨掌國政。還是王後有遠見,早早將己姓女子安插於召公府和東宮,別人想都別想。不愧是井姬之女,端的是有手腕------”

    可惜衛和卻不是這麽想的,一聽說母親已往鎬京送信,頓時神情萎然:“母親,你怎的自作主張,把這事告訴太子殿下與召公?怎不與我商量一下?”

    公孫禹覺得奇怪:“公子,此事有何不妥嗎?”

    “沒,沒有------隻是太子與我情義甚篤,我------我自己的事,不想借他的手去打壓兄侯。這次滑地的事已對不起多友大哥了,我------我不想再利用朋友!”

    “你知道什麽?”釐夫人怫然不悅:“你那長兄要殺你,還怕別人知道嗎?為母隻是據實以告,有什麽利用不利用的?說的這麽難聽。難道要衛餘在鎬京過得開開心心,在天下諸侯麵前坐實了君位,再領了新王的賞賜,大搖大擺地回朝歌來,才叫對得起朋友?小孩子知道什麽?”

    公孫禹趕緊打圓場:“夫人息怒。公子為人仁善,待人真誠,此是他的好處,正因為此,才深得太子殿下信重不是?等他長大些,經些事,自然會明白夫人的苦心的。”

    釐夫人這才麵色微霽,轉而問道:“你看,衛餘會親自去鎬京嗎?”

    “八九成會親自去。若他不肯去,不僅失禮,更會深深得罪新王。無論哪種,於公子都是有利的。”

    果不其然,在衛宮正殿議事廳內,甫一見麵,石角便提議讓幼公子衛和代替長兄前往鎬京,衛餘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其實他何嚐不想如此,派衛和出使鎬京,既可解釐夫人之患,憑借他與太子的關係,又可輕易獲得新王的諒解。可是不行啊!

    先有釐夫人在先侯葬禮上的一番表演,後又有公孫禹家大張旗鼓地為庶長子舉行喪禮,這是明晃晃地告訴全朝歌的人,他們母子乃新侯的眼中釘,目中刺,意欲除之而後快。這個當口,自己若強行派衛和出使,流言必會滿天飛,也不知那難纏的繼母會弄出什麽幺蛾子來?想想,衛餘隻覺得一陣頭疼。

    “那麽,就由臣出使鎬京吧。太子與召公便是怪罪,臣再三賠罪,也就是了。”石角隻得退而求其次:“若君侯此時離國,那君夫人定會生出事端來,臣怕屆時控製不了局麵哪!”

    “寡人又何嚐不知?奈何有嫡母名份在前,寡人也是進退兩難!”衛餘一臉無奈,他頭一回覺得自己不惜擔上弑弟逼母名聲得來的君位,其實滋味也不過爾爾:“可寡人細想了想,這回隻能自己前往鎬京才是!”

    “君侯這是為何?難道------”石角試探著問道。

    衛餘長歎一聲:“你可知,太子殿下與舍弟衛和私交甚好,二人在東宮同臥同起。更別說那隗多友與召子穆早就結拜了,寡人隻擔心,滑地之事早已傳至鎬京。若寡人不親自前往鎬京,隻怕新王與召公更有理由為難於寡人,為難我衛國上下。且身為新侯,不列席夷王國喪大典,有何麵目位列於姬姓大國?今後與其餘中原列侯會麵,怕也抬不起頭來。這回,還非得寡人親自去不可!”

    話說到這個份上,石角也知苦勸無用:“既如此,君侯也不得不作防備。若君夫人效仿滑地之事,於路途上設伏,君侯該當如何?此事不得不防啊!”

    衛餘一想,也是如此,沉吟片刻道:“如此,便將朝歌守軍帶走三千,於寡人作為路上護衛之用。”

    石角拊掌稱讚:“如此甚妙。削弱朝歌守軍,也可防止君夫人從中煽動,臣也好放心些。”

    後宮內,一名小內侍伏地低聲語畢,釐夫人微露笑容,點頭讓其下去領賞。轉臉對公孫禹說:“果然如先生所料,衛餘決定親赴鎬京。如此,咱們要好好利用這段時間,替和兒好好謀劃謀劃。”

    “諾!一切如夫人所料。”

    正值春耕時節,衛國北境的田野中,一派繁忙景象。農人們牽著耕牛,揮舞著繩鞭,手中扶著耒耙,正忙著耕開冬日凍緊的土地,好播種下今年的莊稼種子。雖是剛開春,但男人們從黎明開始耕作,到了日出時分,已是滿頭大汗。

    忽然,農人們感覺腳下的土地有些微的震動,耕牛們發出警覺的“哞哞”叫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