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二 搖錢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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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慶驚訝地坐直了身子:「太好了,總價幾何,如何未報?」
    猗恭利落答道:「還是按去年訂貨時的價格算,是以無需再報。」
    「豈有此理!」淮慶哈哈大笑:「去年之時,齊紈還是常價,今年這價格已漲了一倍,若再按去年之價,豈非坑商?老夫隻一句話,隻要貨色上乘,老夫隻有加價賞商,斷無常價之說!」
    猗恭肅然一拱:「鄂相敬商,恭何能愧對?敢請相爺派遣得力執事來我商社悉數檢驗,果然合意,恭再登門來結算。若有一件不合,恭分文不取。」
    「先生真乃義士也!」淮慶喟然一歎,疲憊地靠在了坐榻大墊上:「若非大青澤一戰,周王室已懷恨在心,且我輜耗盡,老夫何以出此下策?一國之相,竟然買空賣空?別人不知,先生當知我心,實在是為了鄂國計議,不得不加緊聚財,恢複國力也。」
    猗恭座中深深一躬:「君以公心言商,恭終當無愧於君。」
    淮慶慨然一歎:「老夫識人多矣!足下之於天下商旅,實乃鳳毛麟角。圓和其外,堅實其內,泱泱大器局也。」麵對風華才俊,這位老名士似對自己倏忽消逝的風華不勝懷戀。
    「鄂相謬獎,晚輩愧不敢當。」
    淮慶哈哈大笑:「老夫倨傲,謬獎於人素來不為也!」
    笑聲未落,一名文吏匆匆走了進來低語幾句,淮慶的濃眉頓時一皺,語中帶有幾分驚惶與憤怒:「竟有此事?夷部竟如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趕緊派人去追!」
    「諾!」文吏正要應聲而去,淮慶突然搖頭:「且慢,容我思慮一番。」
    猗恭見狀連忙說道:「君忙國事,恭告辭也。」
    淮慶連連搖手道:「先生走南闖北見識非凡,此事關切商旅之事,正要向先生討個主意也。」
    猗恭饒有興趣地笑道:「鄂相如此看重,自是恭之大幸,又豈敢推辭?」順勢又坐了下來。
    「先生見多識廣,可曾聽說過蘭香茜草?」
    正中下懷!猗恭嗬嗬一笑:「自然聽說過,自王後儀仗出申城,此物已是名動天下,千金難得。恭豈能不知?」
    淮慶輕歎一聲:「是啊!此物本是番地蘭穀培育而成,兼具香料與染料之用,蘭穀穀主去歲送了五株與老夫。因覺得稀奇,便分了兩株給夷部賞玩。此物雖珍,若精心培育,一年繁育數倍亦是常見。今年府中的幾株已培植出幾十盆,於是又分了十餘株給幾個夷部。
    近日,陳公遣近臣前來求購此物,竟出得五千金高價,老夫一時貪心,將府中所有八株蘭香茜草悉數給了他。本想著夷部中尚有植株,隻需派人前去移得幾盆也便是了。不想……」他懊惱地搖頭。
    猗恭試探著問道:「容某猜之,定是那陳使來鄂城之前已經去過夷部了!」
    「先生真乃神算也!」淮慶驚得大張眼,後悔得直拍腿:「老夫竟沒有想到!叫那女幹猾的媯澤著了道。現下無論是相府還是夷部,皆是一株也無,該當如何?」失了這樣的搖錢樹,焉能不懊惱?
    「鄂相莫憂!那媯澤既然敢上相府來,自是備好了後手,這般出門去追,斷然追不上,徒惹天下口舌耳。依某之見,那蘭穀既肯贈此草與君,定然有存貨,如今番地已歸鄂,而鄂國大政歸屬於君,隻要鄂相開口,那蘭穀穀主定是予取予求,斷無二話!相爺何憂之有?」
    「先生所言甚是!」淮慶一拍案,喜形於色:「老夫為甚沒想到呢!」
    出得府門上得自家輜車,猗恭長噓一聲,頓時靠在了勁軟的大墊上,輕跺一腳,這輛四麵銅格垂簾的特製馬車輕盈駛出了街巷,直向北邊街市飛去。
    「速派人傳書蘭穀,做好準備,近日淮慶似要襲穀奪草。」
    輜車中傳出猗恭深沉的話音。
    「諾——」馭者輕應一聲,揚鞭走馬。
    曙色初上,鄂公子鯤木然坐起,迎接他的是早已候於榻前的妻子叔妘關切的眼神。
    「公子起了,妾為公子梳洗!」
    鄂鯤頗有些難為情,自從妻子歸來,因自己一直夜半失眠,不得不分榻而臥。可每日清晨不論何時醒來,妻子總會候於榻旁,不出一聲。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銅鏡之中,原本須發霜雪的白頭經過調養已恢複了不少,可還是斑白的多。叔妘手執木梳,一下下梳理著丈夫的發髻,心疼地直掉淚:「公子最近一直失眠,莫非是朝事不順麽?」
    雖然解了軟禁,也許他回朝,但鄂侯馭方與長子之間的芥蒂已深,不可能再信任於他。且朝堂格局大變,淮慶一黨在朝中已掌握實權,與後宮夷夫人,嗣君世子鰱結成鐵板一塊,而鄂鯤孤立於夷黨之外,孤家寡人,處處掣肘,自是不能順心。
    「唉——」鄂鯤長歎一聲,心中的諸般苦楚也隻能對妻子吐露一二了:「你是不知,那淮慶如今行事是越來越無顧忌了。以籌措軍費以備王師報複為名,不知聚斂了多少錢財?先是搭上了猗氏商社的線,把斷了鄂國的鹽路;接著眼看齊紈行情見漲,又進貨囤積,買空賣空。這也罷了,如今竟然要發兵番地,借國家之兵謀己之私利,著實是令人發指!」
    「發兵番地?」叔妘驚訝了:「番地早已並入鄂國,這不是自己打自己嗎?所為何來?」
    「自然是為了奪取蘭穀之鎮穀之寶蘭香茜草啊!自打王後儀仗一出,此物已享譽天下,唯蘭穀有之。聽說穀主曾贈予淮慶幾株,可這廝恁貪,六千金一股腦兒賣給了陳國,如今又想發兵蘭穀,硬生生奪取這個搖錢樹。真是……這哪裏是一國之相的該有所為?」
    「蘭穀?那怎麽能行?」素來低聲順氣的叔妘忽然高叫了一聲,惹得鄂鯤瞟了她一眼。叔妘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尷尬地圓場道:「妾隻是覺得,此般行事過於荒誕,難道君上都不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