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八 野王會故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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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腰密林的一座青色岩石上,身披白色鬥篷的莽爾古將山坡河穀的這場激烈廝殺盡入眼底。
    原本他的籌劃是:近百死士偽裝成獫狁人,截殺召伯虎,釜底抽薪。來之前,他已知曉召伯虎此行隨身帶有千名精銳王城護衛,自己這一百餘死士若猝然一擊不能中的,便隻能是以卵擊石。
    如果伏殺失敗,他還留有後手,死士們雖然身著獫狁的服裝,但使用的卻是孤竹的箭。
    不是他要故弄玄虛,實在是如果做的太明顯,以召伯虎之精明,怕是不會相信這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伎倆。隻可惜了這百餘名死士,乃是他費了幾年心思從中原各地搜羅來的,也算得他們姐弟的全部身家了。
    如今一朝全部失盡,這以後……他忽然有些迷惘,自己這般順著姐姐之意,到底是為了她好,還是會害了她呢?
    他想不清楚,隻能長歎一聲,輕身一躍,消失在大青石之上。繼續北行,一路之上,召伯虎不斷掂著那支刻著
    “孤竹”二字的羽箭,皺眉思忖著。孤竹?如果這些人果然是孤竹所派,他們為什麽要偽裝成獫狁人來襲擊自己?
    其目的是重在嫁禍,還是本來就是要殺他?隗多友此次出征便是由孤竹被圍所引發,在這個半戎半周的荒服之國,究竟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呢?
    看來,燕衛之後,孤竹也是必須要去的地方……召伯虎暗自下了決心。
    還有那個伯顏,探報說他被衛侯留在衛軍中任裨將軍,這也是個必須要見的人。
    雖然是曾是自己的門客,然多年未見,也不知如今心性如何了。衛國本國的軍隊分南北兩個大營駐守。
    北邊防範戎狄,南邊配合成周八師鎮撫中原,而這南邊的大營正設在野王。
    野王軍營湮沒在火紅的晚霞裏,一陣陣悠長的號角四麵響起,最後一場操演終於收隊了。
    裨將軍姬伯顏剛剛回帳,便接到大營遊騎的通報:“北營門有一齊商,求見將軍。”伯顏高聲笑道:“我沒有齊商親朋,你傳錯消息,該當軍法。”遊騎騎士正色道:“斷無差錯。這是那個齊商給將軍的信物。”說罷一探身,遞給伯顏一張碧綠的玉佩。
    伯顏接過一看一愣,又恍然笑道:“噢,曉得了,我這便去。”待遊騎飛馬而去,伯顏立即進帳,喚過軍吏一陣叮囑,便站在營帳外等候巡行兵車。
    野王軍營常駐數萬大軍,營寨層疊,嚴禁將士軍營馳馬。隻要不打仗,縱然將軍出營,也需走馬或步行,若要快捷,便需等待專門在軍帳與各營門之間巡回穿行的兵車。
    這種兵車在作戰中已經被淘汰,不屬大軍,而是隸屬於野王將軍的軍營配置,專門供百夫長以上的將士快速出營,每車可站五到八人,有固定的行車路線,既不幹擾軍營操練,又快捷便當,比備馬騎馬回來再喂馬洗馬省事了許多。
    片刻之後,伯顏乘著一輛兵車來到北營門。下車出營,已經一片暮色,依稀可見一輛綠蓬輜車停在鹿砦外的樹林之中,倒還真是齊國商人的車型。
    伯顏握了握手中玉佩,向輜車大步走來。將近樹林,林中走出一個綠衣老仆,迎麵一躬道:“將軍請了。主人正在車中等候。”伯顏點了點頭,向輜車走了過來。
    車簾從裏邊
    “啪”地打起,伯顏一腳跨上了輜車。
    “營外時日幾多?”幽暗的車廂中一聲急迫的問話。
    “一個時辰。相爺有話,但問無妨。”幽暗之中,輜車啟動,沿著山麓樹林向官道走馬而去。
    轔轔車聲中,急迫低沉的聲音連綿不斷。車下官道,又拐了回來,漸漸駛進了野王大營北營門的刁鬥軍燈之下。
    幽暗的車廂內,伯顏看不清召伯虎的臉色,但卻感覺到了廂內氛圍的壓抑感。
    不回成周大營而請求衛侯將自己留在衛南的野王大營,他的確是懼罪,始而丟失邢國媵女,致使周王暴怒,引發與東獫狁之間的征戰;孤竹解圍後跟隨隗多友的邊軍想戴罪立功,不想邊軍卻陷入重圍全軍覆沒,自己這個漏網之魚怕是會罪上加罪。
    隻能依附於衛侯和,此番召伯虎親自北行調查邊軍一事,隻怕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
    然而,召伯虎卻心情沉重。伯顏並未隨隗多友主力一起陷入重圍,那麽他也並不清楚究竟在土長城發生了什麽,他所講的都是自己已然知曉的:燕國隻送一萬石軍糧囤於孤竹,衛國糧倉齊毀,遭逢饑饉,以至於不能出兵策應……這些事情無論是他還是鎬京朝堂已然知曉,還有什麽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呢?
    “對了,相爺,有一樁小事不知是否有用?”也許是感受到了召伯虎的不悅,伯顏也盡力想做些彌補。
    “何事?但講無妨。”
    “無終王妃隗氏聽說本是隗將軍的舅表妹,當時在無終部落帳群外,若非王妃伸出援手,末將亦無法護送二位媵女平安脫險。聽說此次草原諸部聯軍,無終部也是一支重要力量。末將覺得,相爺大可設法與無終王妃取得聯係,定能獲知內情。”
    “隗氏?是當初隗戎部的公主麽?”依稀倒是聽隗多友提過此女,召伯虎在心中暗自點頭。
    “是的。”
    “好,如此,本相此番北上土長城,你可願隨行?”
    “末將願意追隨老主子。”伯顏沒有絲毫猶豫。二人說話間,輜車已停穩,長須綠衫齊商打扮的召伯虎下車,打開車簾掛起,向車內拱手作禮:“將軍請了。”一身紅色軟甲的伯顏跨步下車,回身一躬道:“末將軍務在身,不能奉陪先生,尚請見諒。”齊商笑道:“千裏會友,原求一晤足矣!來,給將軍些許零碎,莫得見笑。”綠衣老仆已經從車上搬下一隻包有兩道銅箍的極是精致的紅木桶與一隻牛皮大袋。
    齊商指點笑道:“兩桶蘭陵酒,一袋銀魚幹而已,將軍與弟兄們品嚐指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