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七 衛和掛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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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時分,崤函入口處崤山大營一片緊張忙碌。沒有了晚操的號聲鼓聲喊殺聲,覆蓋塬的軍帳已經全部拔起;帶甲戰馬已經裝備齊整,喂飽刷光,馬蹄已經全部用三層粗布包好,整齊排列在校軍場,騎士們則在馬下各自檢查自己的長劍弓箭;除了麵具與糧袋,重甲步兵的全副甲胄已經上身,正忙著相互查看,收拾好稍微能發出聲響的鬆動部分;粗大的炊煙隨風飄散,大鍋燉肥羊的香氣彌漫了整個軍營。
    姬胡的車駕到得營門,召伯虎遠遠一指:“衛侯好利落,已經準備發兵了。”姬胡從軺車上站起跳下車,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領兵征戰固然是他的夢想,但身為君主,他也不得不承認,朝野軍民的疑慮是有道理的。
    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君主,隻能坐鎮而不能真正地實際指揮戰場,畢竟他不是先祖武王與穆王。
    “儀仗馬隊留在營門,孤與丞相騎馬進營。”他對護衛將軍羌興吩咐道。
    “如此正好,不擾軍營。”召伯虎轉身對長史芮良夫吩咐道:“十名文吏隨行,其餘車駕護衛原地就餐等候。”此時芮良夫已向營門將軍出示了王室金令箭,軍營報事斥候已經飛馬進營稟報,待王室儀仗車馬並一千鐵騎護軍散開在營外樹林中時,便見軍營內戰車隆隆,衛和已經率領十員大將分乘十一輛巡營兵車出了營門。
    參見禮罷,衛和道:“啟稟大王:巡營兵車一輛可載三人,請大王與隨行臣工,一並登車入營。”姬胡正色道:“好!入得軍營,自是軍法為上。”芮良夫已經清楚,姬胡話音落點,已經分派十名文吏上了戰車。
    衛和對隨行大將們一擺手:“人各駕車,直入幕府。”十名大將
    “諾”的一聲答應,各自飛身跳上了一輛兵車。待衛和親自駕馭的載著厲王與召伯虎的兵車一啟動,十輛戰車嘩啷飛出,直向中軍大營而來。
    周厲王姬胡與召伯虎芮良夫等人剛進幕府大廳,從成周與豐鎬大營飛馬趕來的十三員大將幾乎同時到達,在帳外與原先的十員大將會齊,在衛和率領下鏗鏘進帳,
    “刷”的一聲整齊拱手轟然高聲:“參見大王!參見丞相!”年輕的厲王極是練達,在中間長案前虛手一扶,隨和笑道:“眾位將軍請入座。衛侯,你還是到帥案前來吧。”衛和答一聲
    “遵命”,跨步走到帥案之前,轉身高聲下令:“眾將入座!”二十三員大將
    “嗨”的一聲,刷地分作兩列坐在兩排將墩之上,連鐵甲葉也不曾輕微響動。
    “諸位將軍,聽大王訓示。”衛和高聲一令。姬胡手按著腰間天子劍,神色肅然道:“孤與丞相親臨崤山本營,一則激勵全軍將士,二則授予衛侯統兵大將之權。此戰,為大周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一場大戰,國命所係,存亡所在。諸將久經沙場,浴血百戰,務必同心協力,在衛侯統率下大敗鄂楚,戰而勝之。”舉帳轟然齊聲:“大敗鄂楚!戰而勝之!”姬胡一擺手:“長史宣書。”芮良夫捧起一卷竹簡高聲宣讀:“周王姬胡十五年書命:衛侯姬和,臨危受命,統軍出戰鄂楚聯軍。茲授衛和龍虎兵符,得調國中悉數駐軍;另授王城兵符,得調都城駐軍與王城禁軍,並可在王畿之地臨時征發。周王姬胡十五年春月。”宣罷,滿帳肅然無聲。
    龍虎兵符自不用說,那是所有統兵大將必須擁有的權力——可調動所有要塞關隘的正規大軍迎敵。
    可這王城兵符卻是從來不授給任何將領的秘密兵符,它隻能由天子本人掌控,調遣的是都城與王城禁軍與一切秘密力量。
    權傾朝野如當年的周公旦,也從來沒被授過王城兵符。如今竟都授給了衛和,如何不令將領們驚訝?
    一時間連衛和自己也感到意外,愣在那裏忘記了禮節。召伯虎高聲道:“王命如山!衛侯猶疑何來?”
    “臣,衛和受命!”衛和不再猶豫,對著姬胡肅然一躬。厲王姬胡從兩名文吏手中接過兩隻銅匣,鄭重地交給了衛和。
    衛和正要謝恩發令,姬胡又解下腰間那口長劍雙手捧起:“衛侯姬和,孤特授你天子劍,軍前處置大將,無須稟報。”衛和這次卻是毫不猶豫高聲領命:“臣衛和謹遵王命!”雙手接過,交給中軍司馬架在帥案之上,幕府大廳頓時一片肅然。
    “聽丞相訓示!”衛和高聲發令。召伯虎霍然起身道:“虎隻一句,虎將坐鎮崤函道,征發督運糧草輜重,確保你等不少幹肉,不少舂麵大餅。若有一兵一卒挨餓,唯虎是問!”這番話看似簡單,實在是大大的不易。
    古往今來,為將者誰個不知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誰又不知戰事一旦曠日持久,勝敗十有便在糧草。
    而今丞相立下軍令狀,且坐鎮崤函道,那可是物資運輸之咽喉。凡此種種一想,將領們大是振奮,齊齊高呼了一聲:“召相萬歲!”召伯虎微微一笑:“將士們護我大周社稷,你們才是萬歲!”轉身對著姬胡說道:“臣啟大王,大軍即將開拔,我等早走為好。”姬胡笑道:“正當如此。說好了,誰也不要送。”轉身對著衛和低語道:“孤把羌興留下,此人力大無窮,戰場萬人敵。留在你帳下聽用如何?”衛和一拱手應道:“那就多謝大王了。”還沒等他抬頭,姬胡已經出廳了。
    衛和凝望著廳外遙遙遠去的身影,靜了靜神肅然下令:“各將回歸本帳,迅速將我王書令曉諭全軍將士。一個時辰後,按商定部署分頭開拔。”二十三員大將
    “諾”的一聲,立即大步出帳。姬胡走出營門,吩咐了羌興幾句,這位聞戰則喜的將軍喜出望外,匆匆行了個禮便踮著腳往幕府大帳走去。
    姬胡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望著燈火煌煌的幕府大帳,深深歎了一口氣。
    就在幾天前,舉國上下還在為天子堅要親統大兵出征的消息而惴惴不安,沒有人知道召公虎是如何說服性格執拗的青年天子的。
    召伯虎說了什麽,隻有他與天子知曉。姬胡還能回憶起當時的自己是如何壯懷激烈,口口聲聲定要學先祖武王與穆王一樣征戰四方,為大周立下不世之戰功。
    可召伯虎隻輕輕的一句話便點破了他的痛處:“大王可知,先武王與先穆王親征之時……可是都有了王子的。如今大王成婚有年,後宮一無所出。此等情形,如何能夠遠征?”就這麽一句話,戳破了他所有的雄心壯誌。
    是啊!早夭的少己與被休自刎的厲姞自不必說,大婚一年多了,後宮諸女包括王後申薑與次妃陳媯在內,皆是一無所出。
    三弟姬慈與四弟皇父隻是弱冠少年,自己如何能親征?也罷!姬胡收回那戀戀不舍的目光,登車低語道:“回鎬京!”
    “我不回去!”一個文吏打扮的弱冠少年跳下兵車,高聲嚷嚷道。
    “三弟,你在鬧什麽?許你喬裝進軍營隻是為了長長見識,莫非你還想留下打仗?”姬胡話中很是無奈。
    “我已經十七歲了,怎麽不能打仗了?”姬慈很是不服氣,他雖將近及冠之齡,但因身子弱,體形偏瘦,且身量不高,麵皮白淨,委實不像個能打仗的武士。
    “三王子啊,別的不說,打仗是要殺人見血的,你見得?”召伯虎也來幫忙勸解。
    “我……”姬慈漲紅了臉,他的確暈血,這是王宮裏大多數人都知道的。
    嘟噥了半天,他才支吾道:“我就是不想回鎬京,王兄要回去鎮國,我是大周的王子,社稷有難,我得出一份力。”
    “那好吧,你便留在丞相身邊,幫忙處理糧草輜重的事吧。”折騰了大半天,姬胡也有些不耐了。
    “諾。”姬慈與召伯虎齊齊一聲。黎明時分,崤函道月黑風高。一隊隊人馬悄無聲息地開出了軍營,急速散開在遼闊黑暗的原野,向不同的方向兼程疾進。
    身後的崤山大營還是軍燈高挑,刁鬥聲聲,仿佛依舊駐紮著千軍萬馬。
    澠池楚軍大營內,主帥熊紅聽完斥候的稟報,不禁哈哈大笑:“自隗多友亡後,大周無人矣。衛侯姬和,一個二十多歲乳臭未幹的小子,不過是跟著隗多友打過一場朝歌保衛戰,竟然成了統帥?一支濫竽而已,公子,這回咱們可以放手開幹了!”前來聯絡的鄂鯤皺著眉頭,緩緩說道:“我與衛和不曾打過交道,隻聽說此人年少有智,通文精武,這些年在衛國北定諸戎,內撫國政,很是不尋常。我等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不然,天下姬姓諸侯國那麽多,怎麽周王如此放心他?這可是社稷存亡之戰啊,非兒戲也。”熊紅笑道:“你可是不知啊!這個衛和是周王年幼時的太子伴讀,與天子關係匪淺。周王朝這是沒得旗杆從筷子裏挑,挑了這根粗筷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