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有雲彩的天空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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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號碼標明是本地。對方顯然篤定她身份,直接用了中文提問。

    “我是。”她也用中文。待他報上自己名字和頭銜,證實了她判斷。

    “終於聯絡到你。請你告訴我……”

    屹湘平靜地打斷他,說:“辛苦你了。我目前安全,不需要特別關照。我馬上會跟家裏聯係。再見。”她掛斷電話,推開門走出去,外麵細雪飛揚,吹到她臉上,刀割似疼。奇跡似,此時信號竟然接近滿格。她便不再猶豫,手哆嗦著按下號碼。懶

    聽筒裏傳出一聲:“總機,請問要哪裏?”

    她報了數字。

    “請稍等。馬上接通。”

    隻響了兩下,話筒被拿了起來。

    “叮”一聲。

    是。是父親桌子上那架老式電話。接起來會有“叮”一聲、掛斷會有“咚”一聲,她叮咚之間過了很多年……她忽然哽咽。

    “我是邱亞非。哪裏?”是父親渾厚男中音。

    她出不來聲,呼吸粗重,一把握住了嘴。

    “湘湘嗎?”邱亞非聲音忽然提高,“是不是湘湘?湘湘?”

    屹湘蹲下去,她大口吸著氣。

    “湘湘說話,湘湘?”邱亞非急切起來。

    “是湘湘,是湘湘……爸爸。”她手扶著濕乎乎冰冷地麵。地麵震顫。她覺得頭暈,可是重複著,“爸爸,是湘湘……”蟲

    “湘湘……爸爸媽媽哥哥都這裏……湘湘平安就好……我們等你回來……”

    電話又斷了。

    屹湘把電話按地上。

    爸爸、媽媽、哥哥……我還活著。

    我終於能親口告訴你們,我還活著。倔強活著。

    ……

    邱亞非照著玻璃板上印著紙條上寫明號碼順序撥出,電話已經不通。這串號碼,從下午至午夜,他坐這裏不知撥打過多少次,已經爛熟於心,但每次撥,還是要核對清楚,生怕撥錯,錯過接通機會。

    他靠椅背上。

    能聽到女兒聲音,已經安慰。

    瀟瀟站一邊,擔心父親身體,說:“爸,您別著急……”

    “我怎麽能不著急!”邱亞非臉色相當差。他看了兒子一眼,說:“去告訴你媽媽,讓她放心些。”

    瀟瀟看父親慢慢緩過這口氣來,才出去。迎麵碰上母親,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媽,湘湘打電話回來了。爸爸接。”他說。

    郗廣舒愣了有好一會兒,手裏握著茶盅,“你確定?”

    瀟瀟點頭。

    “我知道了。”郗廣舒說,看看瀟瀟,“你回房去休息下吧。有她消息就好。我們也可以暫時放心。”她轉身進了屋子。

    瀟瀟站門口。

    母親發紅眼睛,看他眼裏,跟父親難看麵色一樣,今天都令他格外難受。

    湘湘說,他這個哥哥總是感應不到她有危險……湘湘,你又能不能感應到家裏人心裏難過呢?

    他慢慢踱到了東廂房。

    房前葡萄架,老藤纏繞,密密實實。

    總記得盛夏時節,那葡萄架下歡聲笑語……

    比起隔三差五便來一下子餘震,屹湘頭頂持續性疼痛讓她為痛苦。一整夜輾轉反側,天蒙蒙亮,她才止疼片作用下睡了一小覺。蜷縮睡袋裏身體成了一團,還是冷厲害。

    “郗桑、郗桑。”雅代推醒她。

    屹湘睜眼。

    雅代告訴她,救援人員送來一批物資,而且可以帶走幾個人,“郗桑,回到仙台市中心,你再想辦法回東京。這裏拖久了,我們擔心你傷勢。”

    鬆子太太不說話,眼神溫暖看著她。

    屹湘躊躇片刻,明白這是勢必行。她可以留下來,但是留下來必然要消耗僅有本來就不多救援物資。她終有一天要離開,而雅代她們,是要花長久時間應對這天災造成後果。

    “你呢?”她問雅代。

    雅代扶著鬆子太太肩膀,微笑著說:“我和鬆子一起。不要擔心我們。”

    屹湘從睡袋裏鑽出來。她把自己東西留給雅代和鬆子。想了想,趁鬆子不,她把錢包裏所有現金都抽出來,塞進了她睡袋裏——回頭看到雅代,她臉上頓時熱了。

    可恥,她隻能用這樣方式安慰可能失去很多至親鬆子老太太。

    雅代理解點頭。

    上車之前屹湘與她們久久擁抱。

    她說我還會回來看你們。

    她坐車子後麵一個位置,看著那兩個瘦小身影慢慢遠去……是她一定會再回來。

    一路上顛簸,車子時不時遇到阻礙。路邊加油站排滿了加油車子。等待加油時候,屹湘下了車。

    抬頭看著路邊指示牌,標明往東京方向去是多少公裏。身後有人用漢語爭論這樣去東京究竟要花多久時間,她急忙回頭。就她乘坐救援車前麵,一輛斯巴魯森林人上下來兩男一女三個學生樣子人。

    屹湘果斷走向了他們。

    她已經知道仙台空港暫時封閉,幹線也已經停運,此時要立即趕回東京,隻有乘車一個選擇。

    也許是屹湘模樣夠引人注意,也許是她態度足夠誠懇,當然重要是她護照證明了她身份是如假包換中國人,他們帶上了她。

    這一路行走遠比想象中要艱難多。

    他們將屹湘送到她下榻酒店時候,已經是13日午夜時分。

    她與他們告別時候,告訴這幾位要去使館求助年輕人:去找一位名叫阮堯一等秘書。告訴他是郗屹湘要你們去找他。請他為你們回國提供一點兒力所能及方便。

    他們開開心心走了。似乎也並不意這個“阮堯”和“方便”。

    多麽樂觀人……

    屹湘裹了裹身上髒兮兮外套。

    背上一陣酥麻感,她回了下身。

    他定定站那裏。分明是望著她方向,目光卻好像穿透了她身體,去了另外地方……她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看到了她。

    她穿過旋轉門走進大堂。

    腳下若步步生蓮花那般從容鎮定。其實長時間乘坐車子,她膝蓋已經扭曲變形一般酸痛;還有……幸虧她戴著頭盔——這樣她,就算狼狽一些,總不至於看上去不堪入目。

    他沒有動。而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他。

    他忽然拿出了手機。她甚至沒有聽到什麽聲響——是了,她全副身心都控製自己步子,怎麽會聽到聲響。

    “喂……是,我現就要去機場……到了再說……”他經過了她身邊。

    再次,經過了她身邊……真過去了嗎?

    她幾乎感受不到自己心跳了。

    “喂!”是他聲音。

    她轉身。

    不,不是叫她。

    “你東西掉了。”他手機還貼耳邊,手裏拿著一條黑色絲巾,遞給一位年輕女子。

    “董先生,車子來了。”李晉從外麵進來,車子已經等了一會兒,後麵車催促。

    董亞寧擺手示意知道了。對那年輕女子一笑,疾步離開。

    “vanessa!”

    屹湘急忙回頭。是vinnett扔下手裏包,步過來,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你這個笨蛋,終於活著回來了!”他將屹湘抱著左晃右晃。

    屹湘覺得自己腦袋裏有什麽東西就要被晃出來了……頭疼。胸口也疼。

    疼劇烈。如此劇烈疼痛,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她傻傻笑著。

    好。疼好。

    他做到了。

    她也做到了。

    “vinnett,我決定了,不能老死紐約……我要去北京。”

    ……

    董亞寧上了車。

    那對男女擁抱一起親昵樣子,清晰印了他眼底……

    李晉小聲提醒他該吃藥了。

    他抓過藥片。

    卻沒有吃,一把藥都扔進水杯裏。

    白色藥片把一杯水弄渾濁不堪。

    他大口喝著這渾濁水。

    苦。

    後一次。

    這是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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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讀友:

    已經是中秋節了~~祝大家節日樂、合家團圓。諸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