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霜縞紅綃的碎片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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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著槍手穩定極了,沒有絲毫發顫。
“我……”董其勇喘息著。
槍管從他太陽穴處移開,狠狠砸他唇角,血流如注同時,也成功讓他暫時說不出話來了。
董亞寧還嫌不夠,將槍管直塞其喉,說:“收聲。”
鮮血順著董其勇下巴往下滴。
“我早說過,我問,你不說,那就別說了。”他冷冰冰道。冷冰冰,從頭到腳、由內而外冷靜。
“咣咣”兩下連續,董亞寧用槍托砸著董其勇臉、頭,滿地崩都是血跡。他單手扯了董其勇衣襟,從頸下露出來,是零零碎碎扭曲疤痕,他每看一眼,下手就狠一分……董其勇並不反抗,董亞寧就打凶狠。
他像丟死屍一樣丟了董其勇。
像具已經了屍體,散發著惡臭。讓他真真切切覺得作嘔。隻是此時他是吐也吐不出來,胃裏已經空空如也。
他死盯著張著嘴困難呼吸董其勇,陰寒眼眯成了一條線。
把這個人,零刀碎剮都不能消減他心頭之恨。
“我麵前,別用你髒嘴提她一個字。”
董其勇扭曲著身子地板上,此時重重咳嗽起來。一張口,血灌進嘴裏,血腥味頂著他喉嚨,於是就咳嗽凶。
外麵車聲人聲傳來,腳步也近了。
董亞寧冷笑一聲,槍管拍了拍董其勇臉頰,說:“聽聽,是不是救星來了。”
董其勇抬手格開他槍,抹了下臉上血。
門外果不其然響起了按電子門鎖嘀嘀聲,隻是密碼不對,門鎖並沒打開。
外麵有人叫董亞寧。
拍著門,叫他。顯然是不欲太過聲張,叫聲並不算高。
是芳菲。
董亞寧聽著。知道外麵當然不止芳菲。
他默不作聲,一動不動。
董其勇翻了個身,直挺挺躺地板上,生死有命一般,也不動。
門鎖匆促嘀嘀作響,密碼被一遍又一遍試過,終於“嘀”一聲脆響之後,開了門。
腳步聲淩亂而又急切湧了進來。
“哥!”董芳菲驚聲大叫。她踩著地上零散碎片,幾乎是跌跌撞撞過來,又不敢走太近,兩三步遠地方慢下來,輕聲叫著:“哥?”
血人一般三叔,半個血人一般哥哥,一個躺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一個拿著槍僵直生硬——獅子一般獒犬做出攻擊姿態來。
芳菲全身肌膚這一刻像是縮了水,把身體每一處都弄發緊。
董亞寧對著旺財“噓”了一下,旺財又趴了地上,而芳菲也因為他這一動、眼白瞳仁流轉,知道他沒事才緩過一口氣來,但幾乎立即跌地上,兩步上前一把抓住他手,就想要奪槍。董亞寧身手,又警覺時候,哪兒那麽容易讓她得手,迅速,將槍倒了手,冷眼看著她。
“哥,你這是幹什麽?”芳菲幾乎哭出來。穿著禮服和晚裝鞋子,極不方便,也顧不得儀態,整個人就擋三叔和哥哥之間,抓著哥哥手,說:“你怎麽了?有什麽話你慢慢講,動刀動槍……萬一傷著呢?哥?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麽了?”她聲音發著顫。盯著哥哥反應,急切間回頭看下站大廳中央父母,換著氣,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讓開。”董亞寧卻是誰也不看。
“哥!”芳菲是雙手緊緊拉著亞寧握槍手臂,她強壓著劇烈起伏氣息,“哥,別生氣。從長計議。有爸、有姥爺,有什麽事情都能解決、他闖多大禍都能解決!你發什麽脾氣?不用你,這次不用你出手,我來!我來解決好不好?哥?”
董亞寧眼珠子轉了一下,終於聚焦到妹妹臉上。
芳菲見他有了能聽進話去意思,拍著胸口,說:“我來解決。哥,我知道你管夠了他事。以後我來,以後這些都由我來,你放心,我也能處理好……哥,你不看爸媽,你還要看爺爺!”她說著,身子因為發顫,耳朵上掛長長鑽石墜子也跟著劇烈晃動,璀璨耀目七彩光輝,灼人眼。
亞寧微微眯了眯,輕聲問:“你知道他犯了什麽錯?”
“還不就是那些。三叔不太和我說……”芳菲深深吸著氣,說:“哥,他是屢教不改。我也恨他這麽不長進。可是哥,爺爺還能有幾年?”
“我問你,你知道他犯了什麽錯?”董亞寧直盯著妹妹。
芳菲皺了眉,問:“你指是什麽?就算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啊!”
董亞寧仰麵,怪怪笑了兩聲,“我告訴你?”
“亞寧!”董夫人叫道。
芳菲遲疑著,但目光開始警醒而銳利。她看看哥哥,又看看父母,後,看向三叔,問:“你們有什麽事瞞著我?”
“為什麽不讓芳菲知道?”董亞寧手裏仍拎著槍,他慢慢走到父母麵前去,“為什麽不讓芳菲也知道,為了這個人渣、為了這個根本不配兩條腿走路東西,你們都幹了什麽?你們都怎麽毀人家女兒?你們是怎麽把我
湘湘毀了?”
“啪”一下,他臉上中了一記耳光。
董亞寧笑出來。
“我就知道會這樣。爸,從小到大您打我無數次,我總跟自己說您打有道理。就算是挨打成了家常便飯、成了咱們父子倆交流方式。可今天這一巴掌,我能不能當作是,您承認了我說這一切?”
董其昌臉上漲紅了。
“縱容、包庇……做下這樣虧心事,吃多少齋、念多少佛、佛爺懷裏睡多少宿,才能心安理得睡個安穩覺?”董亞寧目光從父親臉上,轉移到母親臉上,“媽?您讓湘湘去弄死了她肚子裏孩子時候,怎麽想?怎麽想?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報應?”
他槍口對著身後,眼睛鎖定父母身上。
高跟鞋磕磕碰碰地板上,芳菲走到了亞寧身後。
“對不起你了,菲菲。我現顧不得你怎麽想,不過你遲早也會知道,這個家裏,真像你說,姓董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當然除了爺爺。隻不過,生出我們這樣子孫、任我們長成這樣,恐怕,他老人家也難辭其咎。”
“啪”一下,又一個耳光。
董亞寧側著臉,咽了口唾沫。耳朵嗡嗡直響,他有些短暫失聰。隻是腦子愈加清明。側著臉,倒看見了旁邊麵無人色芳菲——正瞪著一對大眼睛,不相信自己耳朵樣子。這讓他已經麻木感覺,摻進了一絲銳痛。
芳菲突然尖叫了一聲。
尖叫聲劃破了夜空,傳老遠……
董夫人急忙追著芳菲出去,就見她飛跑下去,隻是鞋跟太高,她一時不慎,摔倒院中。董夫人急切追上去,一把抓住芳菲,芳菲想掙脫但是沒有能夠,哆嗦著看著母親。
“菲菲!”董夫人一雙手握著女兒手臂。
“……”芳菲頭暈目眩。
“菲菲……”
“媽……媽媽……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你跟爸爸怎麽能這樣?”芳菲反抓著母親手,“媽!湘湘……湘湘孩子……”她哽咽難言。眼睛也緊繃了。她完全沒有眼淚。頭腦中一片混亂。隻是狠狠抓著母親手臂,拚命想要鎮定下來。
她不能慌亂。眼下不是慌亂時候。
她知道今晚陪著父母來到這裏,必然會有事發生。隻是她沒有料到這樣事。
她手死按著地麵,獲得一點支撐和安定力量……
董夫人眼看著芳菲慢慢緩和下來,已經頂到腦門兒一股子氣,鬆下來一絲,她虛脫一般坐地上。
剛剛裏麵那慘烈樣子,又浮現眼前。而此時寂靜無聲,卻比那樣慘烈場麵讓她擔心。
她不由自主閉了閉眼睛,為這寂靜中未知。
芳菲看著母親反應,已經知道她無需再作任何猜測、也幹脆不必再開口問。磚石小徑涼意透過晚禮服侵入肌膚,直達心髒——她鬆開了握著母親手臂手,說:“我哥問沒錯,報應來了,是不是?”
她不去看母親臉。
酒會上父母和哥哥反常表現讓她已經生疑,簾幕後葉家人那避開眾人視線隱秘舉動有些詭異。任之後再表現雲淡風輕、歌舞升平,畢竟還是有些痕跡。但她初時以為不過是家家一本難念經,葉家邪門兒大哥他不同俗流上再添一筆就是了,並不意。那畢竟是別處繁華、別人家經書,該怎麽念該怎麽粉飾,隻管瞧著就是。哪兒料到緊接著上演,自己家裏卻才是真正撕破了華麗織錦緞,露出千瘡百孔、爬滿蛆蟲裏子來。
芳菲靜靜對著母親說:“媽,我哥已經夠難了。別再逼他了。我也姓董。”她望著那落地窗,隻有小半個淡淡影子,一動不動映那裏,那是她親愛哥哥——讓她此時隻看著這影子、不忍想到他樣貌便已經心痛如刀絞哥哥。
董夫人怔了一下。
也許是頭一次,她從女兒臉上看到了從未見到過、又或者是從未意識到剛毅果斷……
董其昌仍跟兒子對麵而立,誰也沒有先動一下意思,也沒有先開口。
他眼睛沉沉如墨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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