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霜縞紅綃的碎片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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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踱了兩步,走到董其勇身邊,蹲下來,查看著,問:“老三?”聲音低沉而平穩,就像是平常一句招呼,接下來似是要問他弟弟是不是要來杯茶那樣。而董其勇雖然沒有能夠發聲,眼皮一開一合,及時表示自己沒事。於是董其昌按了按他肩膀。
董亞寧背對著那邊,但從落地窗反射,他看到父親動作——足以說明一切動作。他忽然間身體發抖。抖不由自主,從唇齒間便鑽出了怪異笑聲來。這笑聲屋子裏回蕩著,令人毛骨悚然。
董其昌聽著這樣笑聲,並不為所動。他沉著冷靜保持著一貫儀態,待董其勇掙著從地上起來,他看了三弟一會兒,目光轉到兒子和兒子腳邊那隻猛獸般獒犬身上,看了好一會兒,他慢吞吞將禮服外套脫下來——從進了兒子公寓,就算是惡狠狠揮了兩巴掌出去,他還是板板正正一副隨時可以返回酒會樣子——他說:“三兒,去洗把臉,我有話跟亞寧單獨說。”
董其勇站了一會兒,就他要起步走時候,旺財再次發出了低沉“嗚嗚”聲。
亞寧低頭,說:“慢著。”
董其昌就兒子低頭一瞬間,看到他眼中已經隱藏起來殺氣。隻是他扣住了旺財脖扣——這隻極其服從命令獒犬,獸性被主人這輕輕一扣壓製住。
“從我這裏滾出去。”董亞寧說。看都不看其他地方,將手裏那把m2舉了起來,“拿上這個。”
“亞寧!”董其昌臉色一變。
董亞寧也不看他父親,隻說:“你知道該怎麽做。”
董其昌要開口,董其勇卻阻止了他。他走過來,腳步有點蹣跚,從亞寧手裏拿過手槍,倒是不抖不顫。
董亞寧手裏一鬆,拍了拍旺財頭。
“爺爺一日,你且活一日吧。”他淡淡說。聽著粗重呼吸聲,不是旺財,不是三叔,也不是他自己——他自己此時反而鎮靜下來,抬眼望著聲音來處,一字一句,讓人人聽清楚似:“不然,我讓你生不如死。”
董其昌坐沙發裏,望著背對背站立三弟和兒子,懸崖上孤單單長岩縫中鬆樹似一對男兒,都有種孤寒氣息,也都風雨飄搖中倔強生長……他清清楚楚聽著三弟說:“我生不如死,也有很久了。你放心,該還,我都會還上。”
董其勇說完,人便往外走了。
亞寧坐下來,仍然摩挲著旺財碩大頭顱。柔軟、毛茸茸、滑不留手……整棟房子裏鍾表先後響起來,半分鍾時間裏,鳴聲此起彼伏。
“有什麽該報答,到這一步,也報完了。再覺得對不起爺爺奶奶,也不該是這樣。他是你親弟弟,就算不是,就算是你身邊普通人,危急關頭舍身救你,也不是做不到。何況應該感激不是他,而是二叔。”董亞寧手停旺財脖頸上。他不用看父親臉色也知道自己戳到了父親痛處。“我常想如果活著是二叔,該有多好……”
“你住口。”董其昌說。
語氣並不粗暴,甚至很平和。
亞寧抬起頭來。父親此時應痛苦時候,這麽多年他們一家始終對當年那場車禍避之不談。他諒解父親對三叔縱容和溺愛,就是因為知道父親心中之痛。於是他也做了這麽久“幫凶”……
“湘湘事,全是順勢而為。一個是血親,一個是外人,舍誰保誰,不言而喻。”董其昌深陷沙發中,和緩說。
客廳裏彌漫著濃重血腥味。黑影裏似有嗜血猛獸,隻等這血腥味出現。
他搓著手指。習慣性。這些年他是慢慢、暗暗開始修習佛學。榮退後居隱二線,雖然時日並不久,但家裏手上一串鳳眼菩提總是不離手……
“爸,這些年,您細想起來,有沒有後悔過?”董亞寧看著父親手。一次又一次揮向自己手掌,有時滾燙、有時冰冷。這種方式父子對話中,到底有多少、或者究竟有沒有,是因為父親有口難言和不便出口?是因為愧疚?
“後悔?”董其昌反問,“那麽你以為,邱家讓藏了這麽些年孩子這個時候出現我們麵前,是一時不慎嘛?”
董亞寧後背僵直。
“親近血緣,會成為鋒利武器,亞寧。”董其昌好像這一瞬間,蒼老了許多。隻是聲音仍平淡中掀起風雷,讓董亞寧聽了,耳邊轟轟直響。無數個場景和人影眼前迅速掠過,讓他僵直後背層層起栗。
董其昌點著頭,“如果真是武器,也是我們該當,怨不得人。隻是……”
“無論如何,都不準再動她。”董亞寧打斷了父親話。
這棟樓裏鍾表再次陸續響起,離黎明尚遠,夜深而重,好像永遠都沒有天亮一刻似……
屹湘下了車,跟高秘書身後走著,不停揉著眼睛。眼皮不停跳,從她上了車開始。這兩日她固定時間去安宜醫生那裏,為隻是睡一個好覺,不想今天一覺睡過了頭,醒過來竟這麽晚了。
r/> 這個時候原本應該是極安靜院子裏,傳來說話聲。
屹湘認出是allen聲音。
allen作息一向嚴格,怎麽還沒有休息?
她走幾步。
走她前麵高秘書就說:“是崇磬來了。”
她話音未落,屹湘也已經看到了正院中跟allen玩一處葉崇磬——allen被他高高舉起來,正夠著架上垂下來葡萄花。兩人不知爭論什麽,allen小手裏捏著一串豆綠色葡萄花,屹湘看到他竟然去聞,衝口而出:“多多,別聞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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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大家:
抱歉晚。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