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停落在枝頭的小鳥撲著翅膀離開，一瞬間，空氣極為安靜，似乎連風都停住了。

    常年遊走於危險中的林九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的，一個跨步正要擋在秦尚身前，卻被秦尚抬手製止。

    秦尚低垂著眼，看著拽著他衣袖的葉暖。

    葉暖依然瞪著眼睛，一臉擔心，就連緊抿的嘴角的弧度都沒有絲毫變化，但卻讓他感受到了危險。

    那是猛獸獵食前的平靜。

    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沉寂。

    半朵白雲遮住了陽光，在葉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白雲飄過，陽光照射下來。

    葉暖眨了下眼睛，鬆了手。

    鳥兒鳴叫，風又吹動了起來。

    那種令人窒息的安靜在轉瞬間消失。

    葉暖看著秦尚，陽光下，她的眼眸清亮，眼底深處卻似有一抹還未散去的，連陽光都照不進的黑。

    她問，“小林子現在在哪裏？”

    “趙家三兄妹被發現時都處於昏迷狀態，已經被送去了醫院。”

    見秦尚回答的如此幹脆，葉暖又看了秦尚一眼，道了聲謝，轉身便上了車，對林九道，“去醫院。”

    “？”站在車外的林九看向秦尚。

    秦尚淡然道，“聽太太的，送她去趙家在市郊的那家醫院。”

    林九雖有疑惑，但還是應了一聲，“……是。”

    車門關上，黑色的車駛出別墅大門。

    秦尚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他低垂下眼，撫上衣袖上的袖扣，被葉暖拉住的那隻衣袖上的，原本是圓形的銀白色袖扣，似是受到某種巨大力量的擠壓，已然變成了一根銀白色的長條。

    秦尚將袖扣扯了下來，轉身回了別墅。

    +++

    趙氏私人醫院。

    到了醫院後，葉暖也沒管林九，徑直下了車，在打聽到趙琳在哪間病房後，便直奔趙琳的病房。

    雖然趙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現在正處於話題的中心，警備也異常森嚴，病房外也都站著警官跟保鏢，但因趙琳沒受什麽外傷，隻是因驚嚇過度導致昏迷，並且剛剛已經蘇醒，所以憑借秦夫人的名頭，葉暖順利進了病房。

    +++

    病房內。

    趙琳坐在床上，幾名醫生護士在給趙琳做檢查，趙啟禮穿著病服站在病床邊一臉關切的看著趙琳。

    “小林子！”

    葉暖一進病房便喊了一聲，趙琳似是被嚇了一跳，她轉過頭，看著葉暖，眼底是淡淡的迷茫，“小林子是在叫我嗎？”

    葉暖的表情有瞬間的空白。

    她看到趙琳衝她笑了笑，用看陌生人的表情，帶著淡淡的歉意，“對不起，我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我跟小姐姐是認識的？”

    葉暖回過神，她將一縷頭發別到耳後，笑道，“嗯，在宴會上見過，聊過幾次天，聽說了趙家的事情，便過來看看。”

    她說著看向趙啟禮，語調溫和，“小啟禮還記得我嗎？”

    趙啟禮抬頭，黑沉的眼跟葉暖對視。

    葉暖又笑了下，“小啟禮跟姐姐出去聊會兒，不要打擾醫生給你琳琳姐做檢查。”

    趙啟禮看了眼趙琳，趙琳笑著道，“小禮快帶這位小姐姐去休息室坐坐，我沒關係的。”

    趙啟禮點了點頭，葉暖眯了下眼睛。

    趙琳又跟葉暖道歉，“對不起，難為你專門來看我，我卻不記得了…”她說著頓了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葉暖彎著眼睛，“我叫葉暖。”

    “葉暖…？”趙琳一愣，她皺了下眉，似是在回憶什麽，嘴唇輕動，無意識般的低聲吐出三個字，“暖暖姐…？”她說完，似是驚訝於自己為何會脫口而出這三個字一般捂住嘴，有些無措的看著葉暖，“對，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她猶豫著，小心翼翼的問了句，“我可以叫你暖暖姐嗎？”

    葉暖笑著點頭，“當然可以。”

    趙琳看著葉暖，似是還想再說些什麽，趙啟禮卻已經跑過來拉住葉暖的衣袖，一邊將她往病房外拉一邊對趙琳道，“我先帶暖暖姐姐去休息室，姐姐要好好配合醫生檢查哦～”

    趙琳隻得無奈應下。

    葉暖跟趙琳道了別，任由趙啟禮拉著她出了病房，進了VIP休息室。

    醫院每一間私人套房都有一間專屬的家屬休息室，所以休息室內除了葉暖跟趙啟禮之外，沒有其他人。

    +++

    休息室內。

    一進休息室，趙啟禮便鬆了手。

    葉暖靠在休息室的門上，手摩挲著手腕上的手環。

    下一秒，手環上彈出利刃，葉暖腳尖點地猛地衝向趙啟禮，銀色的利刃衝趙啟禮的脖子劃去。

    趙啟禮彎身躲過，卻未完全躲過，脖子上留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

    他轉身，仰著頭，看著葉暖。

    葉暖一甩刀刃，刀刃上沾著的血便落在了休息室的地毯上，她看著地毯上的血跡，勾了勾唇角，“一夜之間屠了趙家上下三十三口人，清洗掉小林子的記憶，留下趙玉澤怕也隻是為了保障你跟小林子成年之前，趙家不倒，不管在哪裏，真的不愧是喪屍王的軍師，【屠夫】，我都想給你鼓掌了。”

    葉暖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她在路上詢問了林九趙家人的死狀，聽說不是非常雅觀，那麽，能在一夜之間，如此快速且安靜的讓趙家三十三口人死的如此猙獰的人，葉暖第一個便想到了『屠夫』，趙啟禮。

    而且，是恢複了異能的屠夫。

    趙啟禮也沒有否認，他一張小臉黑沉，言行舉止完全不似一個孩童，“趙家人想對她動手，該死。”

    “嗯，對小林子動了歪腦筋，確實死不足惜，隻是——”

    葉暖縱身上前，一把掐住了趙啟禮的脖子，將他推倒在地，她俯身看著趙啟禮，臉上已沒了笑容，“你已經動手殺了人，現在的小林子又什麽都不懂，毫無自保能力，我不放心把你繼續留在她身邊。”

    葉暖麵無表情，手越收越緊。

    趙啟禮掙紮著，想要掰開葉暖的手，卻毫無用處，他的臉從紅變白，逐漸變青。

    就在趙啟禮真的快要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葉暖“咦”了一聲，鬆了手。

    趙啟禮捂著脖子，側過身，蜷縮著身子，邊咳邊喘氣。

    葉暖蹲在一邊，麵無表情的看著趙啟禮，“能用那種形式殺掉趙家人，還能清洗掉小林子的記憶，我原以為你的精神係異能已經恢複了，現在看來，隻是曇花一現？”畢竟在剛剛那樣的生死關頭，趙啟禮都沒有使用異能。

    趙啟禮咳了好半晌才緩過氣來，“…隻是臨時恢複了一小部分的能力罷了。”

    葉暖半蹲著撐著腦袋，“沒了異能，你就隻是個還沒我高，比一般人稍強一些的小鬼罷了，你清洗掉小林子的記憶，讓她失去自保能力，那麽現在的你要怎麽才能保護好現在毫無自保能力的小林子？”

    趙啟禮回頭看向葉暖，“我會拚上我的全部。”

    葉暖低垂著眼眸繼續問，“即使，你麵對的是喪屍王，你也能保證自己不倒戈？”

    趙啟禮一怔，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葉暖已經知道並且認出了『那個人』。

    可是，想到葉暖跟『那個人』之間的淵源，如果真是這樣，那葉暖也未免表現的太過淡定。

    他略帶探究的看著葉暖，隻是，他在葉暖的眼底除了殺意之外，什麽都沒看出來。

    趙啟禮沉默半晌，開口道，“無論麵對的是誰，我都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而且，她現在這樣，就算毫無自保之力，也比之前跟著你一起要安全的多，特別是在你已經收到了『馬戲團』邀請函的現在。”

    “我知道，”葉暖看著趙啟禮，眼底的那抹深黑又一次擴散彌漫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讓人透不過氣的窒息感，“不然，單就你把她的記憶清洗掉這一點，就足以讓我將你碎屍萬段。”

    許久的靜默後，葉暖收起刀刃，站了起來。

    “現在小林子很信任你，甚至有些依賴你，所以我暫時不會動你，但是，記住你今天的承諾，否則，我並不介意，再殺你一次。”

    空氣中的窒息感猛地加重，但又在轉瞬間消失。

    葉暖抬腳走向休息室的大門。

    趙啟禮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看著葉暖，忽然開口，“你不想問問，怎麽恢複她的記憶？”

    葉暖腳步一頓，“好不容易再活一次，那種記憶留著做什麽。”

    這是葉暖的真心話。

    雖然被遺忘很寂寞，但葉暖真心覺得現在這樣也不錯，她一直都希望趙琳跟瘋子叔能夠忘記過去，在這個嶄新的，比末世和平的多的世界，開始新的生活，然後幸福的度過一生。

    那些在血與黑暗中浸泡過的末世的記憶，除了能帶來心理疾病以外，毫無用處。

    他們所有的犧牲，拚搏與功績，她記著，那個世界活下來的人們記著，就足夠了。

    “你不想忘記嗎？”不知出於什麽目的，趙啟禮又開口問了句。

    葉暖握住休息室的門把手，“我還不能忘記。”

    不是不想忘記，隻是不能忘記。

    葉暖打開休息室的門走了出去。

    趙啟禮站了起來，他抬手擦了下脖子上的血，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