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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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誰敢傷他,我就殺了連雲山!”

    囚大囚二左右架著連雲山,韓夫人一聲爆喝。

    但這一切與我之間如同隔了一道屏障,我的世界已經破碎。

    軍人沙沙退去,韓夫人走到我的身邊,她蹲下來看著我:“如果你黃袍加身,你的妹妹就是公主。她已經死了,生前你不能對她好,至少死後給她一個冠絕天下的葬禮。”

    “你走----冠絕天下的葬禮又如何?如果我做皇帝,她能活過來嗎……”

    門外,又是一陣躁動,不一會兒又進來幾個人。

    “禍事,禍事啊!當年我就說這人不吉,說什麽他不過是個嬰兒,現在了?連雲山把蘇家集弄得屍橫遍野都是輕的,祖墳上連連出事,清平崖上的祖宗懸棺個個有窟窿,這不正與當年他出現的窟窿合上了嗎?”

    “此人會給我土族帶來不幸,我族將他嬰兒之身養到成年,已然盡了仁義,現在他已經成年,應該把他驅逐出去,永遠不得踏入我族範圍,不得踏入十萬大山!”

    說這兩句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孟茲一係的土司趙先德,廩卡一係的土司冉崇光。

    於淩鳶挺身而出,大聲道:“兩位叔叔這話說的未免沒道理了些,我家祖墳上也有窟窿,分明是這夥軍人所為,怎麽就怪到阿哥的身上?阿哥他這些年一直跟著他師傅學習葬棺術,可曾有做過半點傷害土族的事情?”

    冉崇光道:“放肆!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麽?竟敢用這種語氣和長輩說話,我看是二哥太寵慣你了吧!”

    ……

    爭吵聲一直不斷,韓夫人冷眼旁觀,於淩鳶又怎麽說得過兩個土司?況且還是她的叔叔輩。

    我抱起蘇幕,神色呆滯的走了出去。

    “阿哥!”於淩鳶喚我。

    我腳下一頓:“阿妹,謝謝你。”

    我一直走著,隻是憑借著本能。

    殷紅的夕陽籠罩著棲霞山,凜風拂起樹葉拍打我的麵頰。

    蘇家集像是一個陰間的城市,那站立在街道兩側的人們,一動不動,恰似遊魂枯鬼。

    山路崎嶇,我一步一步走著,偶有被驚動盤旋在路邊曬太陽的小蛇。

    老鴉哭一般的叫聲增添了幾分淒涼。

    一片片枯黃的樹葉,像極了我此刻的心。

    生生撕裂,疼痛入骨,已然麻木。

    鮮血淋淋,再也不能複合。

    “師傅,你總說葬棺術博大精深,我所學的不過皮毛,你可有辦法救活我的妹妹。”

    “如果有,我求你,救救她。”

    我不停地叩頭,像是隻知道叩頭的木偶一般。

    然而換來的,不過師傅他老人家長長的一聲歎息……

    “葬棺術在博大,也沒有可以讓已經死去的人複活的道理。【文學樓】”

    我呆在那裏,轟然間嚎啕大哭。

    直至這一刻,我才徹底醒悟。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蘇幕你已經進入了心裏最深處。

    隻是之前我不明白,而如今明白的這一刻,你卻已不在。

    “罷了罷了,你既如此傷心,我就把真正的葬棺術傳給你吧,至於如何選擇,由你自己決斷。”

    師傅親自施了法,然後我們搬離現在的地方,前往十萬大山更深處。

    我用當年包裹我的金龍黃布墊在離魂草上,又將龍紋玉佩放在蘇幕的胸口。

    然後,我潛回了蘇家集。

    我在蘇家大院子裏立了十七頭墳墓,將蘇家的人一一葬下。

    鎖上了蘇家大門,乘著夜色,我扛起了梓木。

    梓木太重,壓得我的肩頭滲出了血。但我絲毫不感覺疼痛,我就這麽一步一步的扛著它,我要把它抗回去,親手做一口棺材。

    以此施展真正的葬棺術,師傅說,那是禁術。

    妹妹,我不會讓你就這麽離開的,我答應過你的事情,還沒有一一兌現。

    “蘇痕,你要想清楚,禁術一旦施展,你的命裏便會跟上一個陰鬼,會折你的陽壽不說,弄不好,還會身死雙雙魂消。”

    “師傅,你不用在勸我,我已經想好了。”

    “沒有她,即便多活一刻,也是行屍走肉,我想她亦是不願離開我的。”

    師傅向前走了幾步,他的目光看向對麵的絕壁上。

    那裏,怪石嶙峋。

    過了許久,師傅才緩緩道:“很久以前,珙縣洛表區一戶姓阿的人家死了老人,就去請風水先生來看安埋老人的地點。那風水先生轉了許久,最後指著一片陡峭的岩子對阿家的人說:‘用一個整塊的大木頭做成棺材,把死去的老人放在這個棺材裏,然後葬在這片白岩上,你們阿家的子孫必定會發達富貴。’

    阿家人用了諸葛亮教他們在作戰時使用的絞車架在岩石下,在絞車上架起高台,讓石匠站在高台上打洞。把粗木塞進打好的洞裏,然後又用絞車把棺材吊上去,橫放在兩根粗木上,這就是懸棺葬的來曆。”

    我靜靜的聽著,知道師傅是要教我真正的葬棺術。

    “此後,阿家稱雄,起兵造反,在建武九絲城稱王建國。然而他們在打仗時,強行征用糧食、金銀財物,其中有一個叫羅英的人對此很有怨恨,他會陰陽五行,會看風水,他要報複阿家於是就對阿家說:‘在威信縣長安鄉瓦石村,有一個名叫斷井山的地方,斷井山對麵有一片白岩,名叫白虎岩。你們如果把麻塘壩的棺材取下來,運到威信去,掛在白虎岩上,你們阿家更要發達,更有勢力。

    阿家聽了他的話,把棺材移動了,阿家隨後落得個兵敗自殺,子孫後代改阿為何,這便是葬棺術的起源。”

    我心裏有些疑惑,此種葬棺術,觀陰陽、據五行、查風水,與平日裏師傅教授我的並無差別。

    師傅又道:“土家族的首領,巴蔓子將軍當初向楚借兵衛國,楚使要求割土為利,巴蔓子將軍不肯,最終以自割頭顱答謝,族人悲憤,一時天變,以神藥擦屍,而留其魂,這便是真正的葬棺術。”

    蕭風瑟瑟,無情吹過,吹動了曆史的年輪壓過了一代又一代,生命如此脆弱,而我又怎敢祈求來世?

    “師傅,請你教我。”

    師傅捋了一把胡須,這幾天於我而言,如同過去了一個世紀,時間過了,歲月卻在我的臉上留下重重的痕跡,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懵懵懂懂背著尋覓風水的道具,去問自己身世的少年……

    深沉的憂傷,未幹的淚痕,全都付與師傅的眼中,他重重一聲歎息。

    “真正的葬棺術,乃是以棺為媒,以血為祭,鎖三魂七魄而不散,最終可成靈體。”

    “何為靈體?”

    “靈體我也沒有見過,不過典籍中有載,形體透明,無悲無喜,不經風吹,不受日曬,不似活人亦非鬼魂。”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那……”

    “最重要的一點,需要將軍骨,帝王血,不老情。”

    “將軍骨,帝王血,不老情……”我口中喃喃,忽然眼中一亮,道:“師傅,其實我知道了我的身世,我就是……”

    師傅忽然抬手阻止了我說下去,他轉身悠悠看向遠處,沉吟了片刻,道:“早年間我曾在外遊曆,多少有些見識,金龍黃布龍紋玉佩,眼下大清朝雖然亡了,但是在當時卻也不是隨便人都敢用的。你是鳳子龍孫,身體裏流淌的,正是帝王血脈,我說的可對?”

    “師傅!你……”我大驚。

    師傅微微一笑,道:“帝王血你有了,若能找到巴蔓子將軍傳人之骨,葬棺術便成功了一半,隻是你此心待蘇幕,不知蘇幕待你是何心?”

    “我願一試。”

    “你將梓木做棺,棺外雕聚魂陣法,然後每日以你的鮮血擦拭蘇幕的身體,對了,還要將棺材放在離魂草中。”

    “離魂草不是離魂?”

    “離魂草名曰離魂,實則聚魂。”

    我尋了個極陰之地,雕刻聚魂陣法是一個極為細膩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對於每一條我雕出的線紋,都要用我的血流過一遍。

    師傅的態度變化很大,從一開始的懷疑轉變成現在的積極,這讓我心裏有些別扭,但終究於我來說這是好事,他去山裏尋藥,比我效率要高得多。

    蘇幕的身體被草藥侵泡過,因此拖延了腐爛的時間,但對我來說依舊隻有七七之數的日子。

    我的腦海裏不斷回響著蘇幕在臨死前的那一句話:“哥哥,我喜歡你。”

    這句話常常讓我痛哭而泣,我沙啞的吼著:“妹妹,我也喜歡你。”

    隻是她聽不見。

    我亦再也不能聽見。

    那頭頂上盤旋的烏鴉便是證明,那月影處孤獨的樹影亦是證明。

    隻是今夜那烏鴉未免多了些,樹影也在不停的晃動。

    忽然,寒風一起,吹的四周“撲撲”作響。

    霎時間,如同一顆堅硬的巨石擊突然打在我的心上。

    我順著倒了下去,心痛如絞。

    “哥哥----”

    一個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喚,恍如噩夢激醒。

    “妹妹,你現在在那裏?”

    “哥哥,你站起來!”

    我猛地驚起,抬眼處,那一片霧氣氤氳中,一個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虛影,如夢似幻中,那竟是蘇幕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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