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皇後聽聞貴府二姑娘賢淑雅靜，便想接到宮裏瞧上一瞧。”

    麵白無須的太監一臉的笑，語氣要多溫和就有多溫和。

    他是皇後的心腹，可以說，皇後就沒有事情瞞著他的。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這位江二姑娘的腹中，如今可是有了啟真王子的子嗣！

    皇後如何能不在意？

    何太監以為江府會很快喊來江二姑娘，然後感恩戴德地由著他帶走。

    哪知道，江府這位老夫人卻露出了難色。

    “老夫人這是何意？”何太監沉下了臉，“難不成皇後娘娘想見你家的姑娘也不行？”

    老夫人欲言又止。

    何太監眉頭皺得更緊，卻莫名湧上了一陣不安。

    果然，就聽老夫人悲痛地說道：“珊兒姐她……亡故了……”

    “什麽？！”

    何太監的嗓門一下子高了起來。

    太監的聲音本就尖細，這會兒更是尤其尖銳刺耳。

    何太監一向不喜歡在人前顯出他比其他太監更加尖細的聲音，可是這會兒他卻全然顧不上了。

    他本是坐著喝茶的，這會兒猛地起身，失態地道：“江二姑娘死了？！怎麽可能？雜家不信！帶雜家去見江二姑娘！“

    老夫人閉了閉眼，掩去了眼底的沉痛，睜開時，已然平靜了許多。

    她吩咐道：“點翠，你領著何大監過去吧。”

    點翠上前，恭聲道：“何大監，隨奴婢來。”

    何大監毫不遲疑地跟著點翠離開了。

    屋子裏隻剩下了老夫人一人，明明外頭晴空萬裏，到處都是亮堂的，可這屋裏卻是一片暗沉，遮掩了老夫人臉上的神情。

    環錦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點亮了一根燭火。

    “老夫人，二姑娘還在等著您幫她呢。”

    “你說的對。”

    老夫人抬起頭來，“我不能叫江蘭珊白死了。”

    ……

    江蘭珺姐弟四個在貢院外守了許久，最後是仗著如風的一身功夫，硬生生擠了進去，找到了江唯風的名字。

    “三十七名！大少爺考中舉人了！”

    如風一臉的喜色，江蘭珺四人聽得也是開心極了。

    江唯濯喜形於色：“走走，我們快回去告訴大哥這個好消息去！”

    姐弟四個人再也呆不住，匆匆忙忙地回到了江府。

    進了大門就直奔大房去，正巧碰見了將養得差不多的江唯雨，江蘭珺幾人下意識收了臉上的喜色。

    江唯雨卻已經笑著迎了上來。

    “我知道你們出去看大哥的成績了，怎麽樣？大哥可是考中了？”

    “考中了。”

    江蘭珺作為四人之中最長的那一個，自然要站出來，“三十七名。”

    江唯雨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羨慕，但很快又換上了真誠的喜色：“真是太好了！”

    他又道：“我們一起去給大哥道喜吧？”

    江蘭珺四人自然不會不同意。

    隻是這一次，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走出多遠，就瞧見了何大監慘白著一張臉往外衝去。

    江蘭珺他們連忙避讓開來。

    在何大監身後還有四個人正抬著一個軟轎，轎子裏歪歪扭扭地躺著一個人。

    江唯雨幾人看不清楚軟轎裏麵的人是誰，江蘭珺卻看清了。

    她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江蘭珊！

    她的呼吸沒了！

    江蘭珺猛地上前，下意識想要攔下何大監，可跟著何大監一起出來的點翠及時地攔住了她。

    點翠來不及多說什麽，隻衝著江蘭珺搖了搖頭，複又追了上去。

    “四姐姐，軟轎裏麵的是誰？”江蘭琪拉住了江蘭珺的袖子，聲音極輕地問道。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江蘭珺此時的臉色，她莫名心慌。

    江蘭珺回過神來，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沒什麽，可能是我看錯了。不是要給大哥報喜去麽？我們快去。”

    江蘭琪幾人對視了幾眼，附和著一起往大房去了。

    因著江唯風考中舉人，大房的歡喜是真切的。

    但從大房出來，江蘭珺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徑自往鬆鶴院去。

    才到院門口，就被點翠攔了下來。

    “四姑娘，這是二姑娘臨死之前交給奴婢的信，她讓奴婢一定要親手交給四姑娘。”

    江蘭珺眼前猛地一黑。

    她一把抓住了點翠，不可置信地問道：“什麽臨死之前？江蘭珊死了？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怎麽會死？”

    “四姑娘，您先冷靜。”

    點翠的麵容有點扭曲。

    她隻覺得四姑娘抓住她胳膊的一雙手像是鉗子一般，再不鬆手，她的手臂就要被四姑娘鉗斷了。

    江蘭珺一怔，她猛地鬆手，後退了兩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四姑娘，二姑娘說，請你一定要好好看她給你留下的這一封信。”

    點翠疼惜地看向江蘭珺，四姑娘一向紅潤的臉上，如今慘白一片，她的眼睛也失去了光亮，可見其悲痛。

    被點翠提醒，江蘭珺頓了頓，才遲緩地抬起手，目光落在了這封信上。

    江蘭珺倏然攥緊了信，聲音澀然道：“我知道了。”

    她又道：“我想去見祖母……”

    “老夫人說，她今日累了，不想見任何人。”

    “……”

    江蘭珺沉默了許久，見點翠始終沒有退讓，沒有讓她踏進鬆鶴院，終於敗下陣來。

    她頹然轉身：“點翠，好好照顧祖母。”

    “四姑娘放心，這本就是奴婢的職責。”

    ……

    江蘭珺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回到芙蕖院的。

    她坐在窗前，目光落在了信上。

    她想知道江蘭珊對她說了什麽，卻又在恐懼著什麽，到頭來什麽都不敢做。

    幾個丫鬟守在外間，伸長了脖子往裏看，可是沒一個敢在這個時候發出聲響來的。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江蘭珺才有了動作。

    她緩慢而又堅定地拆開了信。

    “江蘭珺，我真的很討厭你。”

    信上的第一句話，就叫江蘭珺怔住。

    江蘭珊討厭她？

    她一向都是知道的……

    “不過我更討厭我自己。”

    江蘭珊更討厭自己？

    為什麽？

    “我是一遊魂，本該消散於天地，卻莫名其妙被你二姐的軀殼鎖在裏麵，離不得，死不得。不過現在好了，我終於死了。”

    字裏行間的輕鬆快活，是江蘭珺從來未曾見過的。

    “先前我便說了，江蘭珊的軀殼裏，算上珊兒這個膽小鬼的，也就我和另外一個遊魂。那個家夥是個愚蠢沒有腦子的，可惜絕大多數時候，這個軀殼都歸那個蠢貨管，以至於她做了好多愚不可及的事情。”

    “這樣說好像在給自己洗脫罪名？不過我並不無辜。比如桃春宴上的事情，我也參與了，幫著那個蠢貨補充了一些細節，就為了能讓你更快地身敗名裂。可惜，你逃脫了。”

    江蘭珺：“……”她可以感覺到，這位遊魂是真的在遺憾。

    莫名的，她心中的悲傷難過，因這一句話消減了幾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