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夫人現在的情況，“回春”兩字足以形容。

    其實江蘭珺的這一句也是多問，方才她的內力一直在姚老夫人的體內流轉，可以說她才是最清楚姚老夫人情況的，甚至比姚老夫人還要更了解一些。

    隻是從姚老夫人口中聽到她說她真的很好，江蘭珺才真的放下心來。

    謝明藝也是一臉的歡喜，甚至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在和江蘭珺前往苗疆之前，她和謝文瓚幾乎就是姚老夫人養大的，可以說，在這英國公府裏，除了朝夕和尤蓉，再沒有人對姚老夫人的感情比她更深。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擔心祖母熬不過今年冬天，日日夜夜都在擔心受怕。

    直到現在，謝明藝才真的放下心來。

    “別哭。”

    姚老夫人將謝明藝摟入懷中，“是祖母讓藝姐兒擔心了，往後再也不會了。”

    聽到這話，謝明藝的哭聲頓時就大了。

    尤蓉這會兒反倒沒哭了，她飛快地擦掉了眼淚，跑出去和大家分享這個好消息去了。

    江蘭珺的心情也有些激動，但她更多的則是疲累。

    她囑咐了藝姐兒兩句，甚至沒有離開正房，隻去了外間的矮榻上躺下，沒一會兒就沉沉地睡熟過去。

    這一覺睡的，等她醒來看著窗外的陽光時，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她坐起身，身上的薄被滑落，落在了地上。

    微小的動靜頓時就叫旁邊守著的蘭術機警的醒了過來，一抬眼就見到含笑看著她的江蘭珺，頓時驚喜道：“夫人醒了，夫人醒來了！”

    “噓。”

    江蘭珺示意蘭術小聲一點，“老夫人如今怎麽樣了？”

    蘭術跑來扶著江蘭珺坐了起來，聲音雖然壓低了，卻是止不住的雀躍：“老夫人現在可好了！半個時辰前，老夫人吃完了早膳，就讓二小姐扶著她去花園轉去啦。老夫人還開玩笑說，她現在可以打一頭老虎！”

    江蘭珺忍不住笑了起來。

    讓蘭術去打水，江蘭珺活動了身子，關節裏發出“哢哢”的聲響，整個人才舒坦過來。

    她洗漱完，又用了白露端來的早膳，這才問起宮裏的情況。

    “宮裏沒有任何的動靜傳出，不過今日陛下沒有早朝。”

    小滿說著話，來到江蘭珺的身後，為她輕輕捏了捏肩，忽然一頓：“夫人，奴婢怎麽覺得你的內力又雄厚了一些？”

    江蘭珺一頓，“內力加深了？”

    忽的，她想起昨日以內力為姚老夫人推送回春丹藥力的事情，心中一動：“想來是回春丹的效果。”

    小滿已經從朝夕他們口中得知了小回春丹和回春丹的事情，聞言也不算驚訝，隻笑著道：“若真是如此，那真要再弄來一些回春丹來，奴婢也想像夫人這般精進內力呢。”

    這世界能夠精進內力的東西很少，當初謝殊在海邊無意間吃下的那些寒玉蠶算是一種，可寒玉蠶太難得了，小滿活了這麽多年也不過是聽到了兩回，一回就是謝殊吃過的那些，另一回就要提及百年之前的事情了，可那個太過久遠，已無法考究。

    其他人再想要得到寒玉蠶，哪怕是去了曾經出現過寒玉蠶的地方，也不見得能夠得到寒玉蠶。

    小滿記得寒露得到了兩個寒玉蠶，說是要去琢磨增加功力的藥丸，結果不了了之，想來是沒有什麽結果的。

    但現在卻出現了可以增加內力的回春丹，若是能夠吃上一顆……

    小滿想了想，算了吧，回春丹那樣珍貴的救命丹藥，她還是不要單純為了增長內力去服用吧。

    “等此間事了，我找個時間多煉製一些回春丹，到時候讓你們每個人都當糖豆吃。”江蘭珺卻是認了真，還向小滿給出了承諾。

    小滿怔了怔，回過神來笑著道：“那奴婢就等著夫人的回春丹啦。”

    ……

    姚老夫人的身體當真是大好了。

    她今日在青竹園的後花園裏頭溜達了半天，中午回來的時候，一點兒不覺得累不說，還出了好些汗，沐浴回來後，人不僅更加精神了，瞧著又比昨日更加年輕了幾分。

    若不是朝夕和尤蓉封了青竹園，除了主子們，其他人都不能隨意進出，甚至連姚老夫人去花園散步也隻有謝明藝和朝夕兩人陪著，事關姚老夫人返老還春的消息，怕是要傳了出去。

    不能出去顯擺，雖然多少有點失落，可眼下特殊，她也沒有什麽關係特別好的朋友需要她特地出去炫耀的，所以姚老夫人也不過是失望了一會兒，就開開心心地拉著孫女在屋子裏說話了。

    謝明藝看著精神的祖母，高興的連醫術都不看了，一整日都陪在祖母的身旁，歡快得像是一隻黃鸝鳥。

    謝明蓁也很高興，隻是她到底是個大姑娘了，不會像謝明藝這麽外露。

    謝雲琅的表現就更加內斂了。

    他沒有整日掛著笑，也沒有陪著姚老夫人去花園散步，甚至隻是在老夫人回來後過去陪著用了午飯，又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可他再怎麽離開也沒有出了青竹園。

    除了江蘭珺，英國公府裏的三個小主子都像是在青竹園裏安了家似的，半點兒不肯離開了。

    尚還是外男的海祿卻不得不每天往返於青竹園和外院。

    這天江蘭珺從青竹園出來，正要往正院去的時候，海祿飄忽忽地跟了過來。

    江蘭珺看他：“何事？”

    “江姨，我什麽時候可以和蓁蓁成婚啊？”

    海祿的神色瞧著還算平常，語氣卻哀怨之極。

    也怪不得他會這般了。

    打從回了京城，謝明蓁就不時地冷落他，雖然不是故意的，他多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還是會覺得有那麽一點點的小委屈啊！

    江蘭珺：“……”實不相瞞，她的確沒想過蓁姐兒和海祿太早成婚。

    大約有女兒的都是這樣，總想將女兒能留多久就留多久。

    可是轉念一想，蓁姐兒已經過了十八歲，京城裏頭像蓁姐兒留得這麽大還未出嫁的並不多，至少江蘭珺所知的那些人家將女兒留到十八歲的完全沒有。

    江蘭珺不由的覺得有些對不住海祿。

    “這樣吧。”江蘭珺想了想，給了海祿一個算是正式的回答：“隻要蓁姐兒同意與你成婚了，哪怕說是明日就成婚，我都會為你們操辦，如何？”

    海祿：“……”

    如果需要蓁姐兒同意才能成婚的話，他還跑這一趟做什麽？

    不過他這也算是得到了明確的回複，回去之後還是有話和蓁蓁說的。

    想到這裏，海祿不再耽擱，忙和江蘭珺說了一聲，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江蘭珺沒有管小輩之間的事情，不論是蓁姐兒還是海祿，都是懂事且能拿事兒的孩子，完全不需要她太過操心。

    ……

    回到英國公府的第四天。

    謝殊依舊沒從皇宮裏出來，但是他卻有一直讓人往外傳遞他很安全的消息，勉強穩住了江蘭珺的心。

    不過她依舊覺得不太穩妥，於這天下午讓人悄悄準備著行囊，甚至入夜之後，對滿屋子的老少道：“娘，今天晚上您帶著用藝姐兒先出城去。”

    姚老夫人本在和藝姐兒樂嗬著閑話，聽到江蘭珺這話，頓時皺眉看了過來：“不行。”

    她暫時不清楚江蘭珺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她絕對不可能先走，“如果要有人先一步離開，也該是珺兒帶著藝姐兒先離開。我留在府中，才能穩住皇帝的心。”

    “娘您放心，‘您’會一直在這府中的。”

    江蘭珺並不意外姚老夫人的話，她安撫地笑了笑，輕聲道：“這般決定，是兒媳先前和夫君商量好的。且不單單是為了皇帝會對我們突然下毒手，夫君先前遇到了一個人，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本就是打算一起離開的，隻不過時期有些特殊，這才要分開走。”

    說到這裏，江蘭珺頓了頓，終還是覺得給大家透個底，她輕聲地道：“這幾日你們若是閑著無事，不如找一些仙啊佛的話本看起來，說不得哪一日就用上了話本裏寫的那些東西了。”

    “話本都是些讀書人寫著玩的，怎麽會……”

    姚老夫人下意識反駁，卻在下一瞬坐直了身體：“仙佛？你們……”

    她滿臉寫著“不可置信”四個大字，可在想到她服用的回春丹，反駁質疑的聲音便怎麽都說不出口來。

    可是，這世上當真有仙人？

    “都還隻是猜測。”

    江蘭珺笑了笑，“也許隻是我和夫君想多了。但不管如何，我們都是要舉家離開的，萬一真有什麽仙人，我們也有緣得以進入那一界中，也能守在一處，不至於孤零。”

    姚老夫人沉默不語。

    作為長姐長兄的謝明蓁和謝雲琅兩人還算鎮定，雖也有驚訝，但不至於失態。

    謝明藝是最安靜的那一個，她不愛看話本，也不管那什麽仙人不仙人的，她隻要能和祖母爹娘在一處就夠了。

    許久，江蘭珺才又道：“今晚我就讓人送娘和藝姐兒去找文哥兒，他見到你們一定開心壞了。這些日子就他一人在莊子上，想必十分想念大家。”

    “啊，對了。”

    江蘭珺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介紹什麽，忙又道：“娘，藝姐兒，等到了地方你們若是見到了什麽狐狸、老鼠大蛇什麽的，不用害怕，它們不會傷人的。”

    說到這裏，江蘭珺從袖袋中掏出了招財。

    招財整日都在睡，這會兒被江蘭珺捧了出來，小豆眼茫然地睜開，一下子就和好幾個人的眼睛對上，嚇得它一挺，整個梆直地倒在了江蘭珺的手心裏，一整個“我死了不要找我”的樣子。

    江蘭珺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謝明蓁幾人發現躺在江蘭珺手裏的是一隻小小的刺蝟，不由地好奇。

    但是除了姚老夫人，竟沒有一個願意上手的。

    最後江蘭珺將招財交給了姚老夫人。

    招財還是直挺挺的一個，勢要把裝死堅持到底。

    姚老夫人也不在意，就這樣慢慢順著它的小肚子：“這是？”

    “這是招財，是一隻小刺蝟，夫君說它是家仙。”江蘭珺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招財的肚皮，招財似乎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悄悄摸摸睜開了一條縫，結果沒看見江蘭珺，隻看到了姚老夫人，嚇得它又飛快地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動。

    “招財的膽子有些小，但是很好養活，除了進食，其他時間都在睡覺。它愛吃的東西也不多，多是水果，吃的也很少，娘您隨便給它一點就行。”

    江蘭珺說著掏出了一條果幹擺在了招財的鼻子跟前，招財動了動，抵不住食物的誘惑，飛快地“活”了過來，隻是從始至終都沒睜眼。

    姚老夫人看得想笑。

    “平日我都是裝在袖袋裏都，它不會覺得憋悶，也不會在裏麵胡亂糟蹋。隻要記得一天放它出來一會兒，再給它洗個澡就又是幹淨的招財了。”

    江蘭珺摸了摸招財的軟刺，“招財，這段時間就麻煩您照顧我娘了。”

    吃著果幹的招財睜開眼睛覷了江蘭珺一眼，又偷偷看了姚老夫人一眼，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一些。

    江蘭珺頓時明白，它是同意了的。

    江蘭珺眼中有笑意閃過，直起身道：“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藝姐兒也回去收拾東西吧，再過一個時辰，我讓人送你和祖母一起出城。”

    這一次，姚老夫人沒有再反對。

    ……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江蘭珺安排人趁著夜色深沉，將姚老夫人和小女兒謝明藝一同送出了京城，送到了謝文瓚所在的莊子上。

    江蘭珺則是在青竹園裏，看著大暑給一個身形近似姚老夫人的暗衛裝扮，忽的想起自己似乎忘記什麽事情了。

    她思來想去都沒能想起來，隻好暫時按下。

    而此時，才剛到莊子上的姚老夫人被謝明藝扶著從馬車上下來，人還沒有站穩，就聽到了莊子裏的一陣慘叫。

    姚老夫人的麵色一緊，不自覺握住了小孫女的手：“我怎麽聽著這聲音像是文哥兒的？”

    要說她的四個孫子孫女當中她最熟悉的，除了謝明藝，就是謝文瓚了。

    她幾乎可以確定，裏頭慘叫連連的就是她的乖孫文哥兒。

    可是怎麽會呢？

    這裏不是兒媳安排的地方麽？

    文哥兒在這裏為何會如此慘叫？

    是被何人虐待毒打嗎？

    又或者是，她當真年老耳背，認錯了聲音？

    姚老夫人抓著謝明藝的手握的越來越緊了。

    “我聽著不太像小文的聲音。”

    謝明藝安撫祖母，但她話是這麽說，心裏頭卻止不住的擔憂：她也覺得慘叫就是謝文瓚發出的。

    “祖母，我們先進去吧？外頭更深露重的，先進去吧？等我們進去了，也就知道裏麵出了何事了。”

    “對對對。”

    姚老夫人忙不迭地點頭：“那我們就快些進去吧。”

    祖孫兩個著急忙慌地往莊子裏去。

    院門一推開，偌大的院子裏四周都掛著燈籠，照得院子裏亮亮堂堂的。

    而在院子的正中央，一隻大灰老鼠在漫天飛舞的黃毛之中用它那鞭子似的尾巴狂揍一個少年，偶爾還會張嘴咬上一口，每次都能叫少年發出愈加慘烈的叫聲。

    “文哥兒！”

    姚老夫人失聲痛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