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金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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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小鎮的劇場燈火通明。今天上演的劇目是一出喜劇,講的是一個女孩死而複生,重獲愛情的故事。

    因為是鄉下的小劇場,所以沒太多規矩限製。有人推著一輛小車,兜售白水和甜飲料,以及爆穀、榛子,還有栗子。守林要了一份。賣東西的人看見他那不同尋常的貓臉,登時畢恭畢敬起來,滿滿裝了一個紙袋,雙手捧著,小心翼翼交到了他的手裏。隨後,那人除了拿給他裝殼的小袋,還附贈了一杯冒泡的檸檬汽水。

    守林有些不好意思,付錢的時候多帶了三個銅子。買東西的人喜不自勝,連連鞠躬。守林尬笑,忙不迭送走那小販,開始對著那一大袋子栗子發呆。

    不知道小穗要不要吃。坐在一行人最邊上的他想。隔壁是坐著的是蘭花,再隔壁是一臉嚴肅的陸,再再隔壁是阿斯魯托。維爾特因為長得高,選的是這一排最左邊的第二個,他的右手邊,才是正盯著台上的蕭小穗。

    好長的一條銀河。

    “額,你吃不吃栗子?”

    守林問蘭花。

    “吃呀!”

    蘭花笑眯眯的,顯然心情很好。

    “那你拿一點,再傳過去問問其他人吃不吃。”

    “要傳回來嗎?你自己也要吃的吧。”

    “我這麽多夠了。”守林伸出他的貓爪,抓了一把放在小袋裏,又遞過去一個小袋,“這個袋子拿來裝殼。”

    “還有嗎?感覺不夠。”

    “額,隻有這兩個。”守林覺出數量不對,“我再去問那個小販要。”

    “先等等,有人不一定吃。”

    蘭花接過栗子,問身旁的陸“吃栗子嗎?”

    陸看了一眼栗子,又看了一會蘭花,喉嚨裏發出幾個音節“不吃。”

    “你吃嗎?”蘭花又問阿斯魯托。

    “不吃。夜裏吃多了上火!”

    “那好,遞過去給先生和小穗。”蘭花把栗子和最後一個小袋拿給陸,“先生準吃。”

    陸看了眼還在炸毛的阿斯魯托,知道他還在惱先生的擅作主張,於是直接越過他,交給了維爾特。

    一直盯著進度的守林見栗子送達,又拿手肘輕輕戳了戳蘭花,說“我這兒還有一杯汽水,你也幫我給,給先生吧。”

    他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說給小穗,怕蘭花調侃他,就推說給先生,先生肯定會給小穗。

    蘭花看了一眼,丟進一個栗子“甜的汽水?栗子不也是甜的,不是越喝越沒味?”

    “這個不是糖炒的,是幹炒的。”

    守林其實沒怎麽吃過栗子,他隻是想把汽水給出去。“栗子吃多了不噎得慌嗎?拿汽水潤潤,剛好。”

    蘭花盯著他的貓臉,看得守林心裏發毛,都說女孩子心細如塵,不會被她發現了吧?

    “你自己去。”蘭花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隨後又一本正經起來,“我要吃栗子。”

    守林撓撓貓貓頭,然後走了過去。

    “你自己不喝嗎?”

    維爾特照舊還是那溫溫柔柔的語調。他修長的手指剛破開了一個栗子,完美地去除了外殼和周邊緊貼的絨毛。

    “看,一個完整的栗子。”

    維爾特說著,像變魔術似的,用這個完美的栗子換走了蕭小穗手裏那個擺弄許久,又破破爛爛、坑坑窪窪的。守林有些看呆了,他端著飲料,過了幾秒才回答道“我……不喝。您和小穗喝吧。”

    糟糕,他好像,哎呀……

    “小穗喝嗎?”維爾特沒在意這些,他轉過頭問蕭小穗,“沒關係的,想喝就喝。”

    他那霧藍色的眼睛像是一雙藍色的鳥,蕭小穗想。正在向她歌唱著,一切有他,不要害怕。

    緩慢地,她點了點頭。

    守林趕緊把飲料在靠椅自帶的凹槽內放下,轉身逃離了現場。坐回到位子上時,他心裏還有點難抑的燥。

    看來,先生沒有因為今天下午的事對小穗生氣。他把心安了安。

    不過,好像先生也從沒生氣過。

    正胡思亂想著,四周暗了下來,舞台的幕布拉開,幾個穿著誇張服飾的男女走了上來。

    演出開始了。

    守林看了一會,覺得嘈亂。女孩子應當喜歡這樣的,他想,小穗喜歡不喜歡呢?

    他看過去,自然看不到。光線很暗,隻給舞台上的人大放異彩。守林又看了一會,沒看出什麽,心也沒有平靜下來,反而跟著舞台上嘰嘰呀呀唱歌的人跟著嘈亂起來。

    他忍不住,用手肘又碰了碰旁邊的蘭花。

    “幹嘛呀!”

    蘭花嚇了一跳,一看是守林,壓低了聲音問他“什麽事?”

    守林不知道,他隻是想找人解解這乏悶,想了一想,便問“這演得什麽?”

    蘭花一副了然的模樣。“知道你不會看!”

    她指起來,“這個是少爺,是男主人公。這個是少爺的爹和娘,那個是女仆,女主人公。那個也是女仆,女主人公的朋友。再過去那個是少爺的哥哥。這個少爺同那個女仆談戀愛,結果家裏人反對,逼他們分手,逼得緊了,倆個人要跑出去殉情。這會子演到殉情了!”

    解說完劇情,末了,觀影大師蘭花又帶上她對人物的批判“那個戴眼鏡的,男主人公的哥哥,看著不像好人!八成是看不慣他爸他媽疼弟弟,在那兒推波助瀾,暗地要謀奪他弟弟的財產哩,他鐵定要弄死他弟弟!壞透了!”

    守林被蘭花的氣勢所震懾,他本想再說些什麽,但是怕自己也被蘭花批倒,便又縮回了椅座之間。

    在晦暗不明的光線裏,維爾特悄悄看向蕭小穗,盡管握上手,他還是有點兒擔心,怕蕭小穗拘謹,不能自如。

    蕭小穗看上去很好,時不時地笑著。

    和別人那種哈哈大笑不同,她的笑是很文氣的,嘴角上揚的幅度不大,偶爾會露出一點唇下的兔牙,教人覺得可愛。

    維爾特放了心,正準備轉過去時,卻同突然轉頭的小穗對上了眼。她還是和平常一樣有些傻傻的,唇邊還掛著尚未褪去的笑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朝著他,又微微地露出了那對可愛的兔牙。

    時鍾打向十一點二十分。這場大戲演足三個鍾頭,終於唱到落幕的那一刻。演員在台上鞠躬謝幕,不少人上去獻花。

    那個戴眼鏡演哥哥的雖然扮的是反派,但是本人卻很斯文爾雅,生得又很周正,收的花不比旁的演員少。

    蘭花顯然還沒從戲裏走出來,她撇撇嘴,有些不屑“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哼,壞人,斯文敗類!”

    “那位不是弗塔根先生嗎?”維爾特看了一會,認出了台上的人,“蘭花,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啊?”蘭花吃了一驚,又仔細看起來,“哎呀,是他!真沒看出來!以往演的都是那種陽光大男孩,這次演了個反派,哎呀,不認識了。”

    “你要去簽名嗎?”

    “去啊,有沒有紙筆?”

    陸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來給她,蘭花接過去,又想起什麽,跟著一跺腳“要是帶了花來就好了,可惡,我也想獻花給我的伯瓦爾……”

    “栗子行不行?”

    守林掏出自己一口沒動的栗子。

    蘭花無奈地看了看他。

    “算了。”她說,“就這麽去吧!”

    “小穗要不要去?”

    守林問。

    蕭小穗搖搖頭,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演員,沒什麽印象。

    等簽完名,已經是二十分鍾後的事了。維爾特笑嗬嗬地問大家要不要吃宵夜,被阿斯魯托一口回絕。理由無他,一是這麽晚了壓根沒有店鋪營業,二是這麽晚了還吃東西根本有害健康。

    於是大家打道回旅館,房間在下午維爾特買完戲票時就訂好了。阿斯魯托已經懶得罵他了。

    路上還有一個小插曲。路上碰到一個老奶奶在賣玫瑰,滿滿一大筐,這麽晚了,一支沒賣出去。看著可憐,維爾特就都買了下來,還多給了一些銅子。老人千恩萬謝地離去了,那一筐被守林扛著拿回了旅館。

    其實第一時間走上去的蕭小穗,她力氣大,離玫瑰花筐又近,就順手抱起來了。守林從她手裏拿過去時,她還有點懵懵的。

    蘭花找旅館守夜的人要了一個裝滿水的大桶,這些花要是不放水裏,第二天準得耷拉。

    裝滿水的水桶自然是蕭小穗搬上去的。還沒等守林反應,她就已經像一隻輕巧的蝴蝶,飛到了樓上。

    蘭花收拾好了花,臨睡前,她把那個贏來的金杯放在她和蕭小穗的床頭櫃上。

    “你看,你贏來的金杯。”

    蕭小穗搖搖頭,她慢慢地說“我們的。是我們的。”

    蘭花笑了,她重複著小穗的話“我們的,是我們的。”

    她拿起來,在自己的右耳畔搖了搖,搖了搖,聽那響尾蛇走過草地的聲音。

    “你聽。”

    她放在蕭小穗的左耳旁,又搖了搖,搖了搖。

    “響尾蛇走過草地的聲音。”

    蕭小穗聽不出來,她覺得那聲音有些怪異,不過她沒見過響尾蛇,或許人家就是這樣的。

    “睡吧。”

    蘭花在床上躺下,很快進入了夢鄉。

    沙沙。

    沙沙。

    夢裏,那響尾蛇好像還在響。那聲響越來越大,蘭花被從夢中吵醒了。

    “唔……”

    她隱約看到床頭站著一個人,穿著女仆的裝束,她以為是蕭小穗,便迷迷糊糊地對那人說“小穗啊,起夜嗎?”

    接著。

    她意識到了不對。

    小穗起夜穿什麽女仆服?!

    她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旁邊的櫃上燭光幽幽。正對麵的床上,蕭小穗正坐在那裏,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小穗在自己床上,那她床前的是……

    “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