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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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景淮才知道聞清音是個小聾人,於是這會兒他懷疑她的助聽器出了問題,沒聽見老爺子的話。
他想提醒她,她卻已經轉過身,做作的喊:
“天呐董事長您竟然醒了。真抱歉,我的助聽器好像出了問題,沒聽見呢。”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嚴景淮覺得聞八達先生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他是誰。”那個機械音問。
看來剛醒。嚴景淮又一次看向病床,正對上老爺子的雙眼。
老爺子虎老雄風在,已經這般境地,那雙眼睛依舊明亮鋒銳,像開刃的匕首,壓迫性十足。
嚴景淮本能想移開視線,又覺得這樣不好,於是隻好扯開嘴角,傻乎乎地笑。
“是我先生。”聞清音拿結婚證給他看,“剛辦的手續。”
她語氣裏帶了幾分期待,似乎想老爺子爬起來跟她對罵三百回合。
但那機械音卻隻淡定地回了“哦”,之後再沒聲音了。
“他是不是睡著了?他臉上皺紋太多,我看不清。”
聞清音伸出手,想掀老爺子眼皮。
嚴景淮驚呆了,趕緊攔。
“放開我。”聞清音掙紮,“這老頭壞的很,肯定裝睡!”
嚴景淮握著她的手不放:“不要這樣,不要打擾爺爺休息。”
“我不信。”聞清音還挺強,“我要親自確定。”
嚴景淮不知道這種行為屬不屬於醫鬧,也不知道該通知哪個部門,隻能把人抱得更緊,不讓她靠近病患。
那天晚,洗臉時,嚴景淮聞到了陌生的香氣。
仔細嗅了嗅,是聞清音身上的莓果香。
誰都琢磨過中彩票頭獎該怎麽花,嚴景淮也不例外。現在天上真的降下一筆巨款,他倒不知所措了。
他把姑姑挪進單人病房,請了最好的醫生主刀,還雇了護工。老周的酒吧的桌椅已經換上新的了,那些兌水的酒也換成茅台五糧液人頭馬xo。
甚至小樂隊的器材也換成最新最好的。
然而這些開銷還不到巨款的五十分之一。
如果不是姑姑還在恢複期,嚴景淮甚至想跟她商量買下雞爪店。
他本來還想試試投資理財,但研究了老半天基金和股票,就是沒敢下手。
雖然是自己的‘賣身錢’,但嚴景淮總惦記著,將來得把這些錢一分不差的還給聞清音。
他歎氣,所以,大家為什麽總想發財?就像他,這麽一大筆錢,隻能爛在在銀行裏。
這時鬧鍾響了,他起身去了廚房。
姑姑手術很成功,今天可以進食。
他昨天特意去菜市場買了老母雞回來燉湯。
嚴景淮的廚藝是跟姑姑學的。
他這人有些挑食,偏嚴老爸的廚藝隻停留在管熟的程度。姑姑怕他餓死,幹脆教他做飯。後來發展成他的一大愛好,不但養活了他和嚴老爸,練習生時,還順帶養活了一眾兄弟。
才到姑姑病房門口,嚴景淮就聽見裏麵在吵架:
姑姑很生氣:“……你趕緊把錢還給景淮。他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你也好意思跟他開口。”
姑父滿不在乎,從果籃裏挑了個黑布林,隨便往身上一擦,著急忙慌地塞嘴巴裏:
“我要不跟他開口,你能住上這麽好的病房,吃上這些進口水果?我說什麽來著,我就知道這小子沒跟咱們說實話,他鐵定有錢,就是不想給咱們花。”
“你少胡說八道!”姑姑更生氣了:“景淮什麽脾性你不知道,你能做出這種事他也做不出來。”
“是,我胡說八道。你們姓嚴的一家子好人,我是壞人行了吧。”
姑父嘲諷道:“他不是這種人?你瞧這麽多年,他在咱家連吃帶拿,交過一分錢沒有?”
姑姑沒想到他竟計較這些,錯愕又憤怒:“這時候你倒算的清。當初拿我哥的保險賠償,你怎麽不跟景淮算清楚!”
姑父語塞。好一會兒,嘟囔著:“那、那錢不是給你開店了嗎,反正我沒什麽好處也沒撈著。”
他換了種安撫的語氣:“我跟你說,你別不好意思。你侄子可是明星,他們那些明星多賺錢,交的稅就是咱們一輩子也賺不到的數,還差你這點住院錢。”
姑父語氣帶酸:“媽的什麽世道啊,小老百姓辛辛苦苦上班,累死累活才賺仨瓜倆棗。這幫子戲子就在台上裝瘋賣傻,錢像大風刮來似的。”
不知怎麽回事,最近幾年,姑父經常有些憤世嫉俗的想法。
姑姑懶得跟他理論,隻是說:“要是那麽容易,我怎麽沒見你上台賺錢去。”
姑父還是不服氣,“我、我要是有機會,我也不比他們——”
“行了,當眾說話都打哆嗦的人,還惦記賺這份錢。”
姑姑罵道:“少想沒用的,我還得跟你說說景淮的事。我告訴你,就算他有錢,也是他自己的,憑什麽給咱們花。”
姑父不滿:“嘿你這話說的,合著咱們這些年白養他了。”
姑姑都納悶他哪來的底氣說這種話:
“咱們養他什麽了。之前他一年到頭在公司訓練,三個月回來一次,哪次沒給你帶禮物。”
“也就最近幾年,他回家次數多了,可他哪次來虧著你了,不是又帶煙又帶酒的。”
姑姑是真心疼嚴景淮,“我哥的保險金他都給咱們了,他還給人騙了錢,他哪有錢啊。”
姑父心虛了,強詞奪理:“他最沒錢的時候還能送得起好煙好酒,那他還是比咱們有錢。”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占理,聲音又大了起來:
“他一個男孩,賺錢養家不是應該的,辛苦點怎麽了。再說了,工資上交家長這不是規矩嗎,我們家都這樣,我也這樣,怎麽到他這就不行了。”
爭執聲越來越大,嚴景淮到底沒進。他拎起保溫桶,頂著冷風,去小花園坐了半個鍾頭。
再回來時姑父已經不在了。
他假裝不知道姑父來過,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問:“我姑父沒來嗎?”
“剛走,下午有課。”
姑姑很清楚他的財政狀況,所以特別擔心。她說:“你跟我說老實話,我住院的錢,你哪來的。”
嚴景淮給她盛湯:“我自己的,我有錢。”
“你有個屁。”姑姑說:“你那點家底,我還不知道嗎。”
嚴景淮怕她傷口繃了,不敢跟她強,隻好說:“……跟朋友借的。”
“是你幫忙寫歌的那個朋友嗎。”
姑姑知道他會賣歌。她擔憂的問,“你把好歌給別人了,你拿什麽出專輯?”
嚴景淮突然有些難過。
原來還有人記得他的夢想。
他強撐起笑臉,“沒賣,好歌我自己留著呢。是別的朋友。”
姑姑不信,“你哪來這麽多有錢朋友?”
嚴景淮給她舀了碗湯:“瞧您這話說的,我朋友很多好吧,我人緣本來就好。”
怕姑姑擔心,他又說:“您要不信,等您出院了,我請她來家裏吃飯。”
他這樣說,看來是有這麽個人的。姑姑放心了,叮囑道,“是得請人家吃頓飯。”
“好的好的,都聽嚴女士的。”嚴景淮把勺子塞她手裏,“老姑,你快點好起來呀。”
“老你個大頭鬼。”姑姑嫌棄道,“姑姑就姑姑,非加個老,我年輕著呢。”
嚴景淮摸摸鼻子,世界上需要變老的女人,大概隻有聞清音自己。
到底是婦科手術,嚴景淮不方便在病房久呆。
從醫院出來,等公交時,他看見姑父的車。
車上好像有個女人,坐在副駕駛,和姑父舉止親密。但因為速度太快,他沒看清楚。
嚴景淮一路都想著這事,等電梯停了,他才想起來,自己沒通知聞清音。
聞老爺子住在VVVIP病房,電梯是專用的,正對病房外頭那條走廊的磨砂玻璃門。
門口站著倆黑保鏢,一左一右,門神似的。
他現就站在他們麵前。
雞湯他特意熬了兩份,一份給姑姑,另一份是給聞老爺子的。
他知道聞老爺子不能吃,他是有意做給聞清音看的。
畢竟收了她的錢,就得做個稱職的丈夫。
嚴景淮硬著頭皮和保鏢打招呼:“我們前幾天見過,記得嗎。”
他舉起保溫桶,“我想進去。”
保鏢並不說話。嚴景淮想再套近乎,那扇磨砂大門已經開了。
嚴景淮很驚訝,“你們,就我放進去了?”
不驗明正身登個記?
左邊的保鏢說:“小聞董同意了。”
嚴景淮壓根沒看見他打電話。他問:“什麽時候?”
右側的保鏢說:“你進電梯的時候。沒小聞董批準,你根本上不來。”
又是高科技嗎。嚴景淮想,有錢真好。
有錢確實好,連病房都是古龍水味的。
嚴景淮很少去醫院,姑姑的單人病房已經是他見過最豪華的病房了。但和聞老爺子的比,簡直是貧民區和總統套房的區別。
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沒出息地想拍照發朋友圈。
穿過小客廳,嚴景淮進了主臥。屋裏沒有醫護人員,隻聞老爺子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他看起來好像和上次一樣,他的時間似乎停止了。
嚴景淮看不出來他是醒著還是睡著。
但禮貌還是要有的。
他小聲跟他打招呼:“爺爺您好,我是——”
他說不下去了。
可能還沒習慣自己已是已婚人士,他實在說不出口,自己是聞清音的丈夫。(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