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正自沉思，忽然聽見隔壁屏風後麵，傳來一陣密集的鼓點聲。

    鼓音未落，就聽見一陣高亢的歡呼聲響起。

    圍棋區域的看客們紛紛起立，朝隔壁間區域湧過去。

    李世民也好奇的站起身來，在兩名侍衛的幫助下，擠向前方。

    來到人群前麵，他才發現，這裏正在表演一咱戲劇。

    隻見一方小小的舞台上，正有一麵由白色絲綢繃起的屏幕。屏幕後方有一盞大燈，將屏幕照得雪亮。

    上麵影影倬倬的，閃爍著許多灰影。

    這大概就是王德所說的皮影戲了。

    王德走進坐著看客之中，掏出幾塊銀幣，買到了一方客座。

    攙著李世民走到桌前坐下。

    這時，鑼鼓聲歇，屏幕上忽然出現一個惟妙惟肖的剪影。

    這人頭戴鐵盔，身穿鎧甲，騎著一頭威風淩淩的高頭軍帽。臉型俊朗，身形勻稱，使人一看就知道是位少年將軍。

    隻聽屏幕後方傳出一句唱詞來。

    “本公受命征遼東，兵孤將寡天地凍。前有城頭百丈高，後有摩羯兵百萬。”

    配合著唱詞，光潔的熒幕上，出現一座龐大的城池。

    城池後方，是連綿的群山。

    那座城池的門楣上，端端正正寫著安市城三個字。

    李世民不禁失笑，這才明白，這出戲劇，演的正是朕禦駕親征遼東的故事。

    雖然唱詞有些誇張，這戲劇造型也有些有了樣。

    不過好在編戲的人還知道，安市城在北方，因此唱詞中有天寒地凍幾個字，熒幕上也出現了斑斑點點的雪花。

    隨著樂聲漸漸轉急，城池和群山很快消隱，熒幕正中浮現出一條寬闊的道路，道路兩旁，遠遠的還能看見安市城的影子。

    先前那位少年將軍，此刻正在道路中間騎馬奔行。

    “聖人囑我鎮狼關，不教胡馬援安城，奈何那聖命堅如鐵，以一當百恐難還。”

    “我家裏有資財千千萬，嬌妻是那國朝的公主美若仙。還有幼子才剛啟蒙，哪一樣吾都不易輕舍斷。”

    唱腔轉為悲涼，天空中飄飛出更加密集的雪點。

    李世民看著那些漫天飛舞的雪點，禁不住冷笑了一聲。

    朕禦駕親征，圍攻安市城時，不過八月，尚在盛夏，哪裏來的暴雪滿天？

    可見戲子們的嘴裏，吐不出多少真話來，權當是消遣看看還行。

    他這陣冷笑雖然無心，旁邊桌子上的幾位看客，都紛紛側目而視，臉上居然都有些慍怒之色。

    因見他身著華麗，舉止不凡，應該是個富貴人家，又帶著兩個隨從，他們便暗暗壓下了火氣，又把頭轉向了熒幕。

    此時，那熒幕上。

    官道上的那位少年將軍逐漸遠去，在他的身後，跟著一支細小的軍隊，看那數量，隻看得到人頭湧動，寒槍點點。

    隊伍很快走進了一座山穀之中，那少年將軍指揮若定，身後的隊伍分成了兩支人馬，隱沒在了山頭上。

    那樣子，就像是士卒們爬到了一個個烏龜殼子的頂端。

    “即使那摩羯兵百萬，也不敵本公心比鐵艱。今日除非我死沙場，不叫胡兒過此山。”

    少年將軍威風淩淩的從烏龜殼子上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比埋伏在山頭上的士卒們大了不知多少倍。

    相比之下，遠處的安市城池，這時候倒成了背景上的點綴，隻剩下了手掌大小，遙遙隱在群山後方，看起來活像有十萬八千裏。

    這時，音樂聲忽然高亢起來，伴隨著嗚嗚的號角聲響。

    山穀前頭飄起狼煙，一陣遙遠的馬蹄聲驟然響起。

    山頭上的將軍雙目炯炯，右手上舉，手中居然有一支單筒望遠鏡。

    這件東西到是真的，那是襄國公孟凡發明的諸多神奇的物件之一。

    襄國公在李世民禦駕親征之前，曾經送給過李世民一支。

    李世民對它愛不釋手，每臨高處，必定要瞻望遠方。

    沒想到，這些編劇居然連這樣的小細節也了解得到。

    要不就是襄國公自己曾經跟他們說過，要不就是有人見過那單筒望遠鏡的樣子。

    “胡兒你不懼天威強要出頭，今日裏本公就教你再世為人。本公有奇計無窮盡，卻隻此一物便能拒敵。它名喚神機燧發槍，聲如霹靂勢如雷。有火藥為引鉛為丸，第一聲準叫你上西天……”

    一邊唱著，隻見幕布上的群山上顯露出無數星星點點的槍口。

    那些槍口黑洞洞，密匝匝，看得人頭皮都忍不住一陣發麻。

    這時，山穀中敵軍的隊伍人數越來越多，人影也越來越大。

    當唱詞上唱到第一聲準叫你上西天時，就聽見砰得一聲巨響，大堂內眾看客禁不住都嚇得一縮脖。

    隻見熒幕後方騰起一陣火藥的煙氣。

    敢情是有人在熒幕後麵同時放了幾個炮仗。

    大堂內很快彌漫起淡淡的火藥氣息，還真有些身臨其境的感覺。

    “第二聲管叫你山河動，人喊馬嘶抱頭竄。”

    這時，熒幕上出現了一頭頭插雞毛的野人酋長，哭喊著從馬上摔下來，連滾帶爬的在無數馬腿之間慌亂的逃走。

    還有許多猙獰的人頭，和無數布滿窟窿眼的屍體。

    看來，他們還是知道被火槍擊中會是什麽後果的。

    雖然火槍這種東西，是朝廷的機密，但無奈它名聲太大。

    即使老百姓中從來就沒有人看見過，它的傳聞卻布滿長安。

    就連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火槍的工作原理和它的大概構造。

    民間更是有人曾經通過傳聞，自己動手製造過火槍的模型。

    後來李世民認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因此，禁止了模型的生產。

    但即便如此，也禁不住百姓的好奇心。

    關於火槍的種種傳聞，還是弄得整個大唐人盡皆知。

    李世民瞧著那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反複的出現在熒幕上，心底五味雜陳。

    看來，襄國公的功績已然深入人心，就連這些唱戲的伶人，也都紛紛歌頌他的功德。

    如果到最後果真查出那件事的底細，就不得不慎重考慮，該怎樣處置這種功高蓋世的附馬爺了。

    剛才的棋局中有人讚揚他，現在的戲劇又是同樣的套路。

    這些行為本身，到底是出於百姓的自發行為，還是襄國公有意縱容，更有甚者，幹脆直接就是襄國公自己請人編撰的呢？

    細思極恐，李世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思緒再次回到了桌前。

    襄國公與國有功，百姓們愛戴他也是理所當然。

    自己可千萬不能因為有人寫了秘折告發襄國公，就先入為主的胡亂揣測。

    畢竟像襄國公這樣的人物，可謂千年不遇。

    如果讓樣的人物蒙冤，後世之人必定會將朕定性為一個昏庸無能之君。

    “走得慢的哭爹娘，走得快的魂魄散。神機營裏個個好漢，以一當百名不虛傳。國朝有些神兵助，福澤綿長萬萬年。”

    台上，唱詞接近尾聲。

    一陣鬼哭狼嚎之後，戰場歸於寧靜。響起了二胡悲涼的曲聲。

    熒幕上，片片雪花從天而降，更加急切，很快就將滿地的屍骸淹埋幹淨。

    李世民不禁又發出了一聲苦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