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地獄般的經曆，是他親眼所見。

    高句麗摩羯兵們的屍體，堆滿了山穀，擁擠不堪。

    俘虜和唐軍將士們，足足花了半個月時間，才最終清理幹淨，將全部的犧牲者埋葬。

    如果真像熒幕中演繹的那樣，一陣大雪就全都埋好，那可就真方便了。

    聽說，清理臨盡完成的那兩天，穀內已經臭氣熏天。

    各種野獸聞腥而來，滿山穀亂竄，狼群時隱時現，烏鴉遮天避日。

    各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活物，充斥著整個戰場，讓唐軍士卒們大看眼界。

    有人甚至還在屍體堆裏看見過鬆鼠和兔子。

    不知什麽緣故，他們會與食腐的野狗和狼群一起，出現在這種地方。

    那裏宛如被死人的屍體滋養過一般，呈現出一派興興向榮的景象。

    但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唐軍的士卒們就再也不吃野物了。

    不管夥夫們如何解釋，那些野味不是從北山那一帶打回來的，這些人也不再願意吃下任何一種野味。

    “你笑什麽？”

    一聲質問打斷了李世民的沉思。

    李世民的臉上兀自還掛著微笑，見對麵有個紅臉漢子，正惡狠狠的瞪著他，他才醒悟過來。

    李世民身後，兩位侍衛挺身而出，就準備上前去教訓教訓那紅臉漢子，卻被李世民一伸手止住了腳步。

    “哦，在下不過瞧那演繹的場景荒唐，故而失笑，不想竟驚動了大駕，在此向閣下致歉。”

    李世民彬彬有禮的拱了拱手。

    豈知那漢子並不買帳，冷聲道：“你懂個屁，你親眼見那遼東戰場？敢大言不慚？爺爺最瞧不起的就是你這話人物，坐在長安城的酒肆裏，摟著美嬌娘，喝著茶看著戲，還要裝腔作勢 ，胡亂指摘發生在千裏之外的事。要不是神機將軍，哪裏有你們這等人的快活日子？這回，人家神機將軍為送關中義士赴遼抗敵，愣是捐出了幾十萬石糧食，也沒見你們這些為富不仁之輩，拿不出一顆米，一文錢。”

    李世民臉色鐵青，沒想到這人竟然會不依不饒。

    眼見周圍人越聚越多，大家都紛紛向他投來鄙夷的目光。

    李世民頓時有些急了。

    這紅臉漢子說的可不是實情，那些糧食是孟家拿出來的不假，但那是朝廷向孟家借的，可不是孟家無償捐獻出來的。

    怎麽到了坊間，居然成了孟家捐贈的了。

    這還了得，孟家這是即賣了朝廷一個麵子，還往自己臉上貼了老大一塊金皮。

    這要是傳開了，百姓豈不是會以為我李世民吃大戶，專門坑有錢人？

    李世民臉色逐漸難看起來，也不想跟著醉漢一般見識。

    因此不再說話，帶著兩名侍從，轉身就準備離開。

    那醉漢豈是好惹的，見他並不答話，更以為他心裏虛。

    他以為抓住了對方的痛點，定要將這件事情鬧大。

    “哪裏走？話還沒說清楚呢？你去沒去過遼東戰場？何以敢大言不慚，胡亂指責別人。”

    說著話，那紅臉漢子就撲了過來，伸手就往李世民的肩頭抓來。

    他身形高大，足有九尺上下，身材魁梧，少說也有二百來斤，倒也著實是條漢子。

    眼見好漢那隻蒲扇大的手就要落到李世民肩頭，身旁的那位高個子侍衛突然出手，手裏還沒出鞘的鋼刀的刀柄，重重的懟進了那漢子的咯吱窩裏。

    隻聽見哎喲一聲痛呼，那漢子向後就倒。

    啪啦一聲，壓垮了身後的一張大桌。

    那漢子倒進破桌子亂木頭堆裏，吃驚的大喊道：“弟兄們，這老家夥侮辱襄國公，還敢毆打老子，給老頭揍他。”

    隻見呼啦啦一陣桌椅的響動聲，周圍的幾個區域，頓時站起來幾十名好漢，個個都是身材魁梧的壯漢，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殺過人的眼神炯炯有神，投向李世民幾人。

    李世民暗暗心驚，看來，這漢子今天是約了戰友在此聚會。他萬沒想到，自己今天一不小心居然捅了馬蜂窩。

    最可笑的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己的兵，居然敢對自己無禮，反而去維護起一個將軍來。

    看來朕的這位神機將軍頗得軍心啦。

    李世民漸漸開始對這位附馬爺另眼相待。

    僅僅隻是提了襄國公的名號，一個小小的卒子，都能夠一呼百應。

    要是襄國公自己前來，站在這裏高聲一呼。

    那是不是就要應者如雲，聲勢浩大了。

    孟凡啊孟凡，沒想到不過十年光景，你已經從一個隻會做飯釀酒的毛頭小子，變成了今天這般威勢。

    想起鄅國公張亮信裏的內容，再看看眼前的陣仗，李世民的太陽穴不由得突突直跳。

    並非朕有意忌憚你，實在是你值得朕對你有所忌憚。

    幾十名壯漢快速聚攏過來，頓時就將李世民四人團團圍住。

    兩位護駕的侍衛右手迅速摸向刀柄，中貴人王德則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住的跺腳。

    “這可如何是好，襄國公，對，襄國公。”

    王德靈機一動，高聲叫道：“我家主人是襄國公的朋友，怎會詆毀襄國公的美名，誤會，純粹是一場誤會。”

    那些軍漢們卻個個冷著臉，臉上沒有絲毫動容。

    先前那個摔爛了桌子的軍漢此刻爬了出來，大聲嚷嚷道：“胡說，襄國公的朋友？襄國公的朋友會說出這種話來？襄國公的朋友會在大堂內用飯，與我等這漢在一處？襄國公的朋友都是有玉令牌，可以直通樓頂的，你們想逃，哪有哪麽容易。”

    “這裏是襄國公的地界，想鬧事可不能在這裏。”軍漢中有人提醒道。

    “對，我家主人有言在先，誰敢在天香樓鬧事，我天香樓將終身禁止其出入此樓。”一樓大堂的堂官兒趕緊聲明道。

    那紅臉漢子道：“既然如此，我們遵守天香樓的規矩，請吧，這位，咱們外頭說道說道。”

    那堂官兒聽說這四個人說了主人的壞話，並不想維護他們。

    但主人有言在先，決不許樓內出現欺客現象，即使是客人之間的矛盾也要以調停為主。

    因此，他幹脆睜一眼閉一眼，隻要他們不在此樓犯事，就萬事大吉了。

    這時，圍住李世民的一圈漢子中，有一人神色卻忽然慌張起來，不一會，雙腿都開始瑟瑟發抖，臉上的表情更是古怪的緊。

    隻見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充滿懷疑的顫聲道：“陛，陛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