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老漢那即將探出鞋頭的腳趾凍得通紅，細看去，甚至已是起了凍瘡，且是嚴重，不過他好似並未覺知，仿佛那凍瘡是磨了些年數的老繭。

    淩羽再三瞧了那老漢幾眼，不知如何，心裏有種道不出的苦滋味，她扭過頭，歎了一口氣道“路經平城，臨安城之時，我便見其外有眾多難民集聚，各個衣衫襤褸，且僅有幾處簡易的草篷供其生活，看著亦是一副饑不擇食的模樣，這天玄國是怎麽了？”

    沈昭抬袖抖了一下，便負手沉聲道“你所見之人並非難民，那皆是鄉野佃戶，如此那般是雇主強加稅收的緣故，他們想集眾討個公道罷了，可哪有什麽公道可言，這世道是王公貴族的，他們說了算。”

    難不成他也是一股子渾流？淩羽驚聲道“你的思想竟也這般封建！”

    沈昭拍了一下她的頭，繼而稍蹙眉頭道“是無能為力啊傻瓜，隨波逐流不過是被那捆綁慣了。”

    淩羽追著沈昭的步伐，急聲道“這也原是你的民，甚至於將來亦或是你的民啊！我們大可做個行俠仗義之士，教訓一下那大官。”

    沈昭心想這姑奶奶怕是又要多管閑事了，便故意稍作強調叫她趁早滅了這念頭，他止了步，張目道“那雇主非王即侯，天玄國主都要讓他們三分，你一介草民有多大本事管得了他們，難不成你要刺殺了他們？”

    淩羽瞪大了眼睛說道“讓王侯三分？天玄國主這般無權無勢嗎？真是個有名無實的虛殼。”

    這女人說話老是一針見血，哪天要是死於這冒失的言辭上去，想她亦是怎死的也不自知，他遂止了步，轉向她微微一笑道“這話在我麵前講就行，千萬別當著旁人講。”

    淩羽一副並不將此當回事的模樣，眉眼絲毫不屑道“嗬，我自知。”

    沈昭這便住了嘴，繼而轉身走去，“再不快點兒趕回去，肉就要被吃光了！”

    再轉過頭時，見淩羽已在那老漢身旁立著了，嘀嘀咕咕說的什麽一句未聽清，他便甚是無可奈何地近了他們跟前去。

    “沈昭，給他點兒吃食和幹柴可否？拿來便是，他見不得軍營。”淩羽踮起腳，湊至沈昭耳旁低聲道。

    見她兩眼眨巴又眨巴，那眼神亦是著實讓人生不出狠意來，沈昭便白了她一眼，且惰著聲道“行～”

    罷了，他二人叫他先待於此處，轉身便朝了軍營行去。

    幸而來時所踩的雪坑尚在，不然真就在那一片白裏茫茫然了。

    將至軍營口，蕭楓見了他二人便火急火燎地趕過來，蹙緊了眉頭道“公子，我們好容易買的糧草被平候的狗給扣了去。”

    聞得此言，沈昭登時冷了臉，緊握雙拳，且是咯吱作響，繼而轉向淩羽，兩人是相視一笑，引得蕭楓不知所可，著急至極。

    淩羽心想，事已臨了他自個頭上，這呆瓜定是認可搗平候糧窩的主意了，便正如己願，埋頭一樂。

    沈昭朝蕭楓抿嘴淺笑道“麻煩你一件事，你多拿些肉，再捆上幾捆幹柴，沿我們踩過的雪坑去尋一個老漢，將那肉與柴皆交給他。”

    淩羽踩了他一腳，他則繼續笑言道“且將那老漢好生送回家去。”

    話音未落，淩羽朝蕭楓那苦臉行了個呲牙假笑。

    蕭楓回頭望了一眼軍營裏的兵，又麵朝沈昭，且伸手指著自己蹙眉道“為何是我？”

    沈昭拍了一下蕭楓的肩，且道“你最靠譜，快去快回。”罷了，他拉著淩羽便朝軍營走去。

    蕭楓立了原地，仰天長歎一聲，繼而沉聲道“幹活～”

    太陽已近中，可蕭楓仍未回來，直至未時，沈昭可是待不及了，便先行召集了十來個精兵，商榷夜行奪糧草的計劃，且對其進行布署。

    沈昭抬手蹭了蹭下巴，繼而道“第一個信號表示集合至平城城門外待命，第二個信號表示進城且隱蔽於糧倉處，第三個信號表示撬門搬糧，連發兩個信號表示行動終止，即刻撤退。”

    “我去料理守兵。”於此事，她定是會自告奮勇，誰也攔不住。

    一切安排妥當後，他二人便先行去了平城。

    至了城門，兩人止了步研究著，見實有眾多佃戶集於城門外，淩羽將雙臂環抱在胸前，稍歪著頭沉思著，過了小半刻，她笑言道“我們今日非用他們不可了。”

    沈昭微點了頭道“你是想用他們引發動亂？”

    “正是。”

    平日裏這平候便囂張跋扈，想這佃戶定是忍他許久了，不過就是分他們點兒糧食罷了，可行，他便微微一笑道“走。”

    至了那多個草棚前，沈昭先拱手行了個禮，繼而晏晏道“煩請各位好漢幫在下個忙，事成之後，必有分成。”

    本蹙眉瞪眼的麵容，一聽那“分成”二字後，便皆是凸顯了些許和悅貌來。

    一麵黃肌瘦，顴骨凸高的中年男子，呲著那滿嘴黃牙道“何忙啊？”

    “那便開門見山了。”淩羽莞爾一笑道“我們要你們引發城中動亂，好助我們的人盜糧倉。”

    話音一落，一旁的黑漢遂起了身，目光如炬，且衝天抬了一下手道“這忙我們幫定了，早看那平候不順眼了，他可把我們害慘了，他娘的！”

    此話道罷，一旁的白胡子老漢，苦著臉道“是啊～稅收霸道，我們終日是食不果腹，想來冬日裏燒碳討個營生，賺些棉衣的錢，誰知剛至城中，一車子碳啊，皆便被那官兵給扣了去，罷了也才給了幾尺粗麻布啊～”

    老漢顫抖著雙手，流著兩行熱淚道“這叫我們如何活是好啊～我兒子，我那年方十五的孫子，皆被征兵的征了去啊～”

    聞此言後，眾多佃戶皆低了頭，且長聲歎息著。

    須臾片刻後，這群憨厚老實之人，一個個大聲道“幫！”

    沈昭抿嘴淺笑，且是負手而立道“事成之後，五五分成。”

    那一群群麵黃肌瘦，渾身補丁的佃戶們一聽此言，便皆是兩兩相看，且是連續點了那蓬頭道“有得吃了，有得吃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