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你沒成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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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跟我扯東扯西,問什麽答什麽——”
“隻許你嘲諷,就不許我反駁了?”周公子嘖了一聲,他虛弱的翻了個白眼。
劉校尉倒是耿直,實話道,“是我沒忍住。周……周公子,你家住何處,年歲多少,家裏還有什麽人……”
他問的麵色坦然,一連串的都不帶停歇,周公子覺得不可思議,不應該是問他信陽城為何會發生叛亂,信陽城還有多少隱藏的叛軍,怎麽問的跟媒人相看人家似的。
“大概在我四五歲的時候老家鬧災荒,父母就餓死了,其他兄弟也在逃荒路上餓死的餓死,走散的走散,”周公子想了想,“老家哪我都忘了,可能是濠州那一帶吧,至於多少歲,十六十七二十也沒什麽差別。”
“反正我就一條命,你們也別打什麽壞主意,想要挾我……”
“你沒成過親?”竟然是趙鈺開口問的。
周公子看了趙鈺一眼“沒有,像我這樣的,一個饅頭掰開了吃兩頓,哪裏討得起媳婦。”
他不是信陽城本地的人,落的是軍戶。
趙鈺和劉校尉一致的流露出些微的同情,其實,生活優渥的他們不知何為饔飧不繼。
一番盤問,倒是讓趙鈺對他改觀許多,他見多了那種巧言令色,諂媚虛偽的人,尤其不喜拐彎抹角滿肚子壞水的,而周公子恰恰相反,言語雖然粗鄙,卻坦蕩直接,不遮不掩。
“你們為什麽要叛亂?明知道是死路一條,禍及全家……”劉校尉問。
周公子沒答話。
趙鈺道“有什麽不能說的?我什麽身份你也知道,信陽城叛亂既是由我來平,前因後果必然要上達聖聽——”
話未說完,隻見周公子麵色更難看,不是受傷過重的慘白,是情緒起伏傷處作痛,深深壓抑的憤怒。
“世子爺當真要聽嗎?”周公子目色澄亮,如皓月生輝,也不給趙鈺應答的機會,就嗤笑一聲,“為何叛亂?”
“去年淮水暴漲,沿河流域受災百姓不計其數,光是信陽城一帶就有萬人受困,等洪水退了,沒有吃的,連口幹淨的水都沒有……你知道最後死了多少人嗎?”
“後來朝廷的賑災大臣來了,發了一批摻了砂石的碎米,卻帶走了信陽城十分之三的金銀,走的時候啊,那馬車重的壓壞了城外的路。”
“路壞了怎麽辦,自然要修,吃著硌牙的碎米,日夜不休挖石填坑,從信陽城出來的那條路,你們走過吧,多平坦啊,底下填了不知多少屍骨呢……”
周公子說的譏誚,卻隱含著悲慨,整個偏房都靜靜的,他又笑,“今年的洪水比去年還大,你以為百姓們會擔心洪災嗎?”
“有些人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啊,城北百頃良田都建成了恢弘闊氣的別莊了。”
連年天災都不敵那權貴一朝傾軋,百姓們沒了活路如何能不反?
“這些事為什麽沒人上報朝廷……”劉校尉問的聲音明顯有些氣短。
果然,周公子的回答叫他慚愧不已。
“你又怎知沒有?去年冬到今年五月,死於上京路上的災民不下千人,其中又有多少是被信陽城鎮撫王坊下令追殺的,你們敢查嗎?”
王坊背後乃是京城世家之首的王家,是那個有當朝中書令王大人,和嫡長女是太子妃的王家。
劉校尉不說話了。
“若你說的是真的——”
趙鈺的話說一半被人打斷了。
“我敢查。”
趙青檀一腳踹開半掩著的門,她大步走到床前,目光灼灼的盯著周公子問“當朝中書令王棟又怎麽樣,太子妃王蘭柱算什麽,這天下是大垣的天下,這公道是天下人的公道。”
周公子愣住了,倒不是被趙青檀的氣勢震懾,而是這番豪言壯語,“你瘋了?”
誰給她的勇氣啊?
“我……”
“我現在真的相信你是永昌候府的表小姐。”周公子歎了口氣,被趙青檀一打岔,他那些噴湧而出的情緒又收了回去,“若不然也不會穿成這樣,還能讓我看大夫了。”
在營地乍然見到她,有些驚豔,有些欣喜。
他勉為其難的承了她的情,隨即想到自己淪為階下囚,兩人之間隔著一道天塹。
“不過,你真的要學會擺正自己的位置,你隻是侯府的表小姐。”
在他眼裏是高高在上的,可在真正的權貴麵前呢?
趙青檀張了幾次口,每每話到嘴邊又咽下,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別說了,我懂你意思。”周公子寬慰的笑了,“我剛說的一番話任憑誰都會熱血憤慨的,你有這份心就已經很叫我意外了。”
熱血上頭的時候說了大話,冷靜下來覺得自己能力有限,尷尬無措,一言難盡,他都懂。
“我那日救你,不過做的是男人都會做的事情。你也不必為了這事要回報於我,為難自己。”周公子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佯裝輕鬆的擺了擺手,“最多讓你這位世子表哥高抬貴手,吩咐一聲,在囚車裏多放幾回水,天熱多汗,渴的緊……”
“放心,你的狗命丟不了。”趙青檀咬咬牙,回頭衝趙鈺使了個眼神,“你說是吧,世子表哥?”
趙鈺三分納悶,三分不解,餘下皆茫然,“嗯?……嗯!”
周公子還是不太信,但是人嘛,總是會去盼望奇跡,他又沒到對生死看得很透的年紀,一下子又活過來了,“人騙人可是會遭報應的,我跟你們說……”
“先閉嘴吧你。”趙青檀轉身示意趙鈺他們出去,她要單獨問話。
趙鈺搖頭,“我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的。”趙青檀雙手抱胸,小下巴朝天,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周公子,“他敢動一下,我斷了他的三條腿。”
“……”周公子,趙鈺、劉校尉都生出一股夾緊雙腿的衝動。
囂張跋扈作天作地的阿姊又回來了……趙鈺拿她沒有辦法,領著劉校尉出去了。
兩人順著長廊走到拐角,上樓之前劉校尉憋紅了臉,“叛軍押解回京之後,移交刑部,就不歸我們管了。”
刑部尚書對中書令王大人那簡直是唯命是從,周公子進了刑部大獄是沒可能活命的。
趙青檀和趙鈺對朝廷局勢向來不關心,他們哪裏曉得要保一條命會困難重重呢?
“這樣嗎?那要怎麽辦?”趙鈺腳步不停,背著手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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