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你還有一本記仇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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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公子轉過臉去,挨得極近處,他仿若感受到了對方的悲涼和絕望,那幹涸的眼眶裏流淌出了眼淚,他下意識伸手過去,“要什麽清白呢,活著不好嗎?”

    那人胸腔震動著發出一聲悶響,似乎耗盡了力氣笑了一聲,他渙散的目光落在虛空處,聲音一點點消失“桉兒,爹沒騙你,爹是清白的……”

    爹是清白的……寧死不認罪是為了給兒子留一個清白嗎?周公子對父親的記憶還停留在很小的時候,他喜歡騎在父親肩上,揮舞著手裏的小木劍,覺得非常的威風。

    從刑部大牢出來,曝曬在烈日下,所有人都感覺沉重被卸下,汙濁也被淨化了,周公子長歎一口氣,日光底下有多美好,那葬身在黑暗裏,死不瞑目的人就有多淒慘。

    他問趙鈺,“他能留住清白嗎?”

    趙鈺搖頭,“不知道。”

    他這段日子不在京,眼下又被信陽城叛亂的案子絆住了,有些事情也不知情,但是剛才死去的那人,他是見過的,前光祿寺主事,白之州。

    周公子已經失望的沒想法了,“這位白主事聽說入獄一兩個月了,先前應該是關在前麵那些空的牢房裏,臨時被抬到後麵的牢房裏充當叛軍的。”

    “嗯。”趙鈺在出來時發現王漾對白之州的死似乎非常驚訝,可能底下人倉促行事忘了這個人是王漾保下的人,刑部接過的案子無數,不說每一件明麵上都要處理的多好,但是過王漾手的案子總要求個證據十足,疑罪從無,犯人一日不招供,他便壓著一日不結案。

    可現在人死了,王漾也沒有理由扣著不結案了,除非他要翻案,可這板上釘釘的案子要是能翻,他就不會頂著壓力壓到現在了。

    趙鈺回頭見王漾神色暗淡的在低聲吩咐蘇正去叫人把白之州兒子帶來刑部,他歎了一聲,對周公子道“或許,你做了件好事。”

    若是白之州無聲無息的死在獄中,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清白了。

    現在至少還有人在意,哪怕就一個人。不說王漾受了刺激,便是他也記著這個人了。

    周公子跟著他往外走,恰好王漾先前吩咐去尋王林的人回來了,聲音也沒有壓著“回大人,王都指揮使要搜查大理寺監牢,和他們打起來了。”

    “他有沒有腦子!”王漾冷聲斥罵,白之州的死已經拱了他一肚子火,眼下被點燃了,驟然發怒,嚇得左右齊齊跪下了。

    王林搜查大理寺……監牢……周公子忽然覺出些許不對勁,走著走著,他曠若發矇,一把拉住趙鈺,激動的問“不是王家調換了信陽城的叛軍?”

    “當然不是。”趙鈺不曉得他激動個什麽勁,拂開他的手,“熱死人了,回府!”

    “太好了……”周公子瞬間容光煥發,追上他,“這到底怎麽回事啊?我的兄弟們是不是都還活著……”

    “還有,那周升是不是也沒有死?”

    出了刑部,趙鈺幾步躍跳上馬背,逃似的跑了。

    等到了侯府門口,下了馬就對親衛咬牙切齒的吩咐“三天之內我都不要再見到他。”

    這人簡直有毒一樣,悄無聲息的就被黏住了,狗皮膏藥一樣撕不掉。

    他穿過中院過長廊的時候隱約聽見嘈雜聲,順著動靜找過去,原是聽風堂裏趙青檀在罰人。

    “發生什麽了?”

    見他回來,趙青檀板直的腰背垮下去了,靠在軟椅上,“你回來了就好管管他們這些人,我這一天都累死了。”

    領頭跪著的秦管事不敢勞煩趙青檀敘述,自己把事情說了。

    雖然趙青檀有說過讓周公子找秦管事討份差事,但是人被他帶出去就找不著了,這事責任還在秦管事頭上。

    “我說他怎麽能找到刑部衙署去呢。”趙鈺頭疼的捏了捏眉心,擺擺手讓秦管事他們都起來,“人跑不了,等會就回來了,你們都下去吧。”

    “他還真找去刑部了?”趙青檀坐直了身體,臉上寫滿詫異,“你遇到他了?”

    趙鈺點點頭,簡單把發生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這個周八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是個可造之材,之前是看他救過你的份上保他一命,如今看來,到可以加以培養,將來定能成為我趙家軍一員猛將。”

    他也不是今天才起了招攬的心思,之前都是揣著,打算再考察考察,可今日發生的事情讓他下定了決心。

    惠帝那句‘仔細著門檻兒。’深深地烙印在他腦海裏,永昌候府需要更強有力的助力,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可他的出身——”

    “英雄不問出處,再說他越是沒有根底,越得靠著永昌候府才能站穩,”趙鈺語速越說越快,隱約透露了一點情緒,“至於他還當過叛軍這一點,也是萬不得已才為之。”

    趙青檀怔了怔,一日之內,她竟同時從母親壽春長公主,和胞弟趙鈺身上感受到一股緊迫感,似乎有什麽事情催促著他們。

    壽春長公主急著為她尋一門親事,趙鈺急著挑起永昌候府的擔子。

    自己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也做不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阿姊,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趙鈺漸漸住了口。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懂事了許多。”趙青檀說不出來是欣慰還是失落,趙鈺比她小一歲,以前非常喜歡跟她對著幹,惹的她拎著木棒追著打,而今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不會再頑皮跳脫了。

    趙鈺兩手一攤,“我一直很懂事,隻是阿姊看不見。”

    “模仿我的字帖去耍弄人,弄壞了父親的珍藏筆洗栽贓給我,與人打賭輸了說要把姐姐壓給對方抵債……”趙青檀一樣一樣說,一更香時間都要說不完,“若說的是這樣的懂事,那確實是我眼拙……”

    “好好,我錯了,我竟然忘了你還有一本記仇簿。”

    姐弟兩拌著嘴從聽風堂回後院,遇上從小湖亭回來的剪春和趙十二,二人已吵了一上午,臉色都不大好。

    原因是剪春總問他京城女子的八卦事情,他又不是婦道人家怎麽曉得那些宅門裏的家長裏短,而對他說的京城最近發生的案子,剪春又聽的直犯困。

    趙青檀聽著剪春絮絮不斷的告狀,趙鈺瞅著趙十二鬱鬱發黑的臉色,不約而同地搖頭道“我看你倆是八字不合吧!”

    歲月如潮,疾風驟雨,總還有片刻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