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我得要留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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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是懂得不少。”趙鈺隻說了這麽一句,周公子嘿嘿笑了兩聲,正此時,突然覺得眼前暗下來了。

    刑部大牢除了牢門口透出來的光亮,裏頭十分幽暗,進來的一瞬會有短暫的眩目,待到適應了裏頭的光線,才發現腳下是往下通的石階。

    蘇正在前頭諂媚的提醒王漾和趙鈺注意腳下,這酷熱當頭,周公子進來沒多久就覺得涼意透過衣衫侵染肌膚,他沒忍住打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嚇得帶路的蘇正一個趔趄,慌忙扶住了牆壁,好在沒失態到叫出聲。

    “蘇大人更應該當心腳下啊。”周公子揉了揉鼻子,“瞧我這一個噴嚏把你嚇得……”

    這人要是不虧心,也不至於心虛到這地步。

    下了石階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終於看見了牢房,在通道的兩側,也不知是不是牢底常年不見天日,連燭火的光都是暗淡的,一些醒著的犯人見有人來了,一個接一個的都撲到牢房柵欄上,口裏喊著“冤枉啊,大人我是冤枉的……”

    “快放我出去——”

    “大人救救我……”

    這時候蘇正倒是挺直了腰背,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腳步不停的一直往大牢最裏頭走,王漾擰著眉,步伐也很快,趙鈺也有些適應不了,強忍著要捂住鼻子折回上頭去的衝動。

    在爛泥裏打滾兒混大的周公子很是坦然的——塞住了鼻子,他又不要形象。

    一直走到了最深處的一排牢房,蘇正讓獄卒取來鑰匙,卻沒有冒然開牢門,還不放心的讓獄卒們守在過道兩旁,這才請示趙鈺和王漾,“信陽城叛軍都在這兒了,這相鄰的三間牢房都是。”

    透過鐵欄能看見三間牢房裏確實或躺或坐了一堆人,一眼掃過去,從人頭上數算應該確有七十人之眾。

    “前頭那麽多空牢房,為何不勻出去些,讓他們這二三十人擠在一間?”周公子仗著鼻子塞著不怕臭氣熏天,湊到鐵欄處,拚命往裏頭看,光線太暗了,他在人堆裏沒找出來齊善武和魯連海。

    蘇正在回答他和裝作聽不見之間徘徊了下,最後還是回答了,“時間倉促,還未來得及分配……”

    “我可以進去看嗎?”周公子眼睛都看疼了,他說話聲兒不小,按理說聽見他的聲音,齊善武和魯連海該主動撲過來的,可這半響也沒見動靜。

    “這……”蘇正做不了主,他求助的看向趙鈺和王漾。

    “去開牢門。”

    “去點火把來。”

    趙鈺和王漾同時開口,隨即一個挑眉走向左邊一間牢房,一個微鎖眉朝右邊牢房而去,蘇正站在正中間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最後選擇跟著王漾身後。

    獄卒們很快高舉著火把而來,瞬間把這一處地方照的大亮,周公子躥進牢房後,邊找邊低聲喊“老七?老六?”

    “老七——”

    “老六——”

    他有想過可能兩人受傷過重昏死過去了,不能應他一聲,可當他三個牢房都找遍了,也沒有發現他們時,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人沒了?被王家人分屍藏匿了嗎?周公子一下子呆坐在地上,涼意從腳底直躥上頭頂。

    “這些人當真是信陽城叛軍嗎?”王漾隻看了右邊的那間牢房的人便出來了,與同樣隻看了左邊牢房的趙鈺又站在了一處,聽見他的問題,趙鈺沒有先回答,而是找了一下周公子,詫異的發現對方還在牢房裏。

    “王侍郎不如問問你那堂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信陽城的叛軍在大理寺轉了一手,人數是沒少,可不代表人還是那批人。

    原來王林著急同王漾說的事情,哪裏是死了一個周升,他真正著急的是叛軍被調換了。

    信陽城叛亂的案子,隨著王坊的死傾向了王家,簡單說王坊死無對證,他是朝廷命官,王家隻要咬死說叛軍為了哄搶糧倉,殺了王坊,那麽就能順利而漂亮的結案。

    但是叛軍們的供詞會翻轉案情,王家需要一份有利於他們的供詞。

    這就是他們千方百計的要這批人的原因。

    趙鈺的避而不答,也是一種答案,王漾來時心中有惑,剛才親眼看過之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他隻是借機起話題,“這位周公子,同信陽城叛軍很熟?”

    趙鈺先是詫然,他怎麽知道周公子的名字,隨即又想,大抵是巧合,“他是我從信陽城帶回京的,認得一兩個叛軍也不足為奇。”

    “恐怕不隻是認識那麽簡單。”王漾神色冷靜而篤定。

    心生警惕的趙鈺決定不再同他說話了,言多必失,這個人機敏非常,可怕的是中了他的圈套都猶不自知。

    “周八,走了。”

    他今天這趟算是來對了,沒必要再留下來看王漾那張令人不爽的臉,更讓人憤懣的是王漾還比他長得高!

    周公子還沒從打擊裏醒過神,他並不知道叛軍昨夜被送去大理寺監牢,今天一早兒才提回來刑部的,所有他真的以為老七和老六已經沒了,說是萬念俱灰不為過了。

    王家權勢滔天,他要怎麽替死去的兄弟報仇?思緒亂到抬不動腳,周公子動了動,還是在原地——他低頭一看,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抓著他腳脖子。

    “咳咳……”

    他順著手看過去,那人整個人瘦的不成人形,身上也沒有一塊完好的肉,各種辨不出什麽刑具造成的傷痕,周公子咽了咽口水,若不是聽見對方喘咳,他會以為是具幹屍。

    “這位……大爺,冤有頭債有主,你抓著我也沒用。”

    許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那人空洞無光的眼睛透出一點色彩,他艱難的張了張口,聲音又含糊又小。

    周公子想了想,還是把耳朵湊過去到對方嘴邊,“說吧,我聽著。”

    他以前聽老人說過,人死前的最後一口氣要吐出去的,若是沒人聽他說話,他大概還要受著折磨不肯斷氣。

    見周公子磨磨蹭蹭不出來,趙鈺踱步到牢門口,“你幹什麽呢?”

    周公子臉衝著門口,火光映照著他,神情一覽無餘,他愣愣的轉述聽到的話,“我沒有貪墨,我是冤枉的……我不認罪。”

    “我一生唯唯諾諾,沒人看得起,被欺壓,被謊言蒙蔽,被汙蔑,落得今日,我現在也不怨誰,但是我啊……還是不能認罪。”

    “我得要留個清白,便是死,也甘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