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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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景潤:“好,朗監察不嫌棄就好,西麵的兩間廂房已早早命人收拾妥帖了。”
“誒,姚大哥,你看你把言修兄安排的這麽妥當,可有給弟弟我準備地方?”陸洺忽然打趣道。
“驛站空房子很多呢,阿洺自己隨便找一間就是了。”
“大哥你這可就太偏心了,隻管言修兄,都不管我了,哼。”
陸洺這下更是委屈上了。
果然還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孩子。良修瑤好笑地搖了搖頭。
姚景潤笑罵他:“來者是客,你若是不想住這,就趕緊滾回家去,我也省心了。”
一聽這個,陸洺見好就收,趕忙道:“不可不可,今日我還就住這了,就住言修兄旁邊那間就好。”
說著,他又往良修瑤旁邊挪了挪。
良修瑤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顯得格外溫情,又不覺卸下一半的防備。
趕了一天的路,良修瑤也是真心有些累了,沒再說幾句,便起身告辭準備回房休息,薛平自然也同她一道回去了。
兩人走後,陸洺一改方才的嬉笑,“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嗯。”
……
良修瑤與薛平此時正跟著下人,到了西麵備好的廂房。
兩人房間毗鄰,臨分開之前,薛平突然拉住良修瑤道:“大人一切小心,有事叫我便好。”
良修瑤看著他輕輕點頭,才推門進了房間。
房間裏陳設齊全,打掃的十分幹淨,可見用心,就是有點不太像普通驛站的房間。
良修瑤在房間四處走了走,並未發現什麽異樣。
趕了一天的路,糊在臉上的麵皮此時更是幹澀異常,但她卻沒打算立刻卸掉,而是吹了蠟燭,直接上床睡覺了。
大概真是累極了,不多時,靜謐的房間裏便隻剩下了均勻的呼吸聲。
濃濃夜色下,薄薄的窗戶紙被破開了一個小小的洞,一根細竹管悄無聲息地伸了進來,冒出一縷煙,幽幽香氣充斥在房中,而後那小竹管又被悄悄抽了回去。
又過了半柱香,“吱吖”一聲輕響,窗戶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
一個黑影從窗外翻了進來,迅速往床邊過去,手上微閃,是那冰冷的短刃反射了窗外一輪下弦月的寒光。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沉,待那人行至床邊也未見有要蘇醒的跡象。
黑影緊握住手中短刃,衝著身下之人要害刺去。
眼看那道冷光離脖頸還有毫厘之差,卻刹時停住。
床上之人突然睜開了眼睛,手上正死死握著那人的手腕,黑影悶哼一聲。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良修瑤一個翻身,便將那人壓在了床上,“大膽賊人!”
一聲厲喝,外邊隨之響起一陣淅淅索索的響動。
而後是薛平和陸洺的聲音和一陣拍門聲:“朗大人!言修兄!你還好嗎?”
良修瑤還死死鉗製著黑衣人,沒辦法去開門,隻得衝他們喊道:“我沒事,隻是屋內進了刺客……”
她話還沒說完,屋門便被人撞開了。
薛平和陸洺進來便看到良修瑤正將一個人壓在床上,那人似乎還在不停地掙紮著。
薛平趕忙衝了過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陸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待薛平過來捉住了那刺客,良修瑤才鬆開手。
那刺客臉上蒙著的布早已被她揭了下來,不僅如此,他此時正大張著嘴,閉合不上,涎水潤濕了下巴。
原來這是良修瑤深刻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先卸掉了他的下巴,防止刺客服毒自盡。
良修瑤輕輕揉捏著有些酸痛的手腕,對薛平交代道:“看看他嘴中藏毒沒有,有就摳出來,沒有就把他的下巴合上。”
這話雖是對著薛平說的,陸洺聽著卻覺出幾分寒意。
薛平依言捏起刺客的下巴查看,果不其然,在其一顆牙齒凹槽裏摳出了一枚藥丸,碾碎在手上,置於鼻下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的異香,“是絕氣散。”
果然又是絕氣散。
她了然地點了點頭,接著忽的冷聲道,“外麵的人現在可以進來了吧,在外麵偷聽可算不得什麽君子。”
聞言,薛平和陸洺均不約而同地向門口望去,果然有一個人影走來了進來。
那人抬起頭,溫潤的麵容映著橙黃的微弱燭光,看清來人,薛平眼裏滿是驚訝和防備,而陸洺卻是意料之中的平靜。
良修瑤一挑眉,麵向來人:“有什麽需要解釋一下的嗎,姚知府?”
“朗大人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此事說來話長,我想這件事也隻能求您幫忙了。”姚景潤衝她作揖,語氣誠懇。
這樣的態度反倒令良修瑤一頭霧水了,似乎事情的發展並非她猜測的那樣。
良修瑤冷哼一聲,“難道這就是姚知府有求於人的作為嗎?”
她一揚手便將方才刺客手中的短刃紮在了姚景潤腳邊,“若不是我小心謹慎,尚有一點功夫傍身,今晚恐怕是要命喪於此了。”
“如果我所料不錯,這間屋子應當是給你自己準備的吧,桌上香爐裏燒的是上等的沉水香,還有這些陳設,實在不像是一個普通驛站能布置的東西。不要與我說什麽是特地為迎我這個監察使準備的,那香爐中的香灰都是燃了幾日的量。”
“方才剛過來西麵時,我便發覺出不對勁了,這驛站雖然不是什麽要地,但一個身邊侍從連客人手持利器都要阻攔的知府居住的地方,竟是連一個下人侍衛的影子都沒見著,難道這不奇怪嗎?”
“我想今日這刺客本就不是衝著我來的對嗎,你說呢?姚知府。”良修瑤一字一句質問著眼前人。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朗大人,這一切全是因我而起,姚大哥也不過是受我牽連,你若有氣衝我來就是了。”陸洺忽然從一旁走上前來,開口道,“此事與我家族有關,實在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
“哦,沒有辦法出此下策?”良修瑤嗤笑一聲,“所以就要置我於死地對嗎?”
在她的不斷質問下,兩人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的確,如果不是她足夠小心,足夠聰明,現在怕是已經身首異處了,這件事他們辯不得。
“你們不說,不如我替你們說。我想你們口中所說有求於我之事不僅不是小事,應該還是關係到江山社稷的大事。所以你要確定我不是一個草包,起碼不能這麽輕易就死在一個刺客之手,你們是在試探我是否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對嗎?”
“朗監察說的不錯,我們的確是這麽打算的。”姚景潤對此毫不遮掩,“此事真的事關重大,我們實在不敢隨便冒險。”
良修瑤打斷了他:“姚知府可就此打住,再多的也不必解釋了,我現在沒事,不知兩位是否可以信任我,願意告知我所為何事了嗎?或許說完我能理解你們。”
“好,這事還是由我來說吧,此事與我家族有關。”陸洺麵色有些難看地幽幽開口道。
“這事還要從三年前陸家開始經手皇室車馬生意開始說起。”
陸家現在當家的是陸洺的二叔陸仲平,而三年前陸家當家的卻是陸洺的父親陸伯平。
陸家嫡係隻陸伯平與陸仲平二人,陸伯平是陸家嫡長子,還有一個庶出的弟弟陸叔平。
但嫡庶有別,陸叔平並沒有去一爭高下的資格,他也沒有這種想法。
但當時陸家當家卻沒有按以往的規矩敲定嫡長子為繼承人,而是要求陸仲平和陸伯平分別經營家中的部分產業,最後誰做出的成績好,這偌大的家業就會由誰來繼承。
陸家當時幾乎包攬了民間大多車馬生意,已經不剩什麽可以繼續開疆破土的餘地了,自然而然的,兩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皇室。
隻有這一處還沒有陸家的涉足,倘若打通了朝廷這條路,那麽對於陸家而言,將是一個巨大的提升。
而宮中的車馬采買剛好是由楊丞相監管的,陸仲平與陸伯平兩人也算公平競爭,都先後去遊說了地方官員,拜見了楊丞相。
相比於陸仲平,陸伯平甚至更早地見到了楊丞相,幾番苦口婆心的遊說,本以為勝券在握,可沒成想後來陸仲平不知又同楊德忠說了些什麽,那邊竟直接拍板,朝廷的生意全部交由陸仲平這邊供應。
甚而陸仲平以一個更高的價格談下了朝廷的這樁生意,更令人歎服其經商之能。
事已至此,這場兄弟之爭勝負已見分曉,陸伯平也並非心胸狹隘之人,既然事先規矩已立下了,勝他也輸得心服口服,對一母同胞的弟弟始終還是兄弟情深,既然陸仲平這個弟弟比他更合適接任下一任當家,那麽要他作為輔佐共同經營整個家族也是甘願的。
陸家兩任掌門人的更迭就這樣很是和平的解決了,兄弟倆仍是兄友弟恭,絲毫沒有因為奪權損害兄弟親情,陸家老爺子這種立賢不立先的做法更是為眾人稱道。
可事情並沒有如同眾人看到的這般輕易的結束,變故發生在兩個月之後。
有一日,陸伯平忽然氣勢洶洶地衝進了陸仲平房中,屏退了周圍的下人,隻有守在院門口的家丁隱約聽到些爭吵聲從房中傳出來,大約過了兩個時辰,陸伯平才從房中出來,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沒人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麽吵起來的,外麵的猜測也多半是利益分配不均雲雲,可自那日起,兩人再未起什麽爭執,一直相安無事。但直到兩個月後,陸伯平卻突發急症,竟毫無征兆地因病去世了。
“父親素來身體康健,所謂急症實在不得不令人生疑。”陸洺言至此處,聲音抑製不住地顫了顫,“可我那時不過剛剛十五,沒有能力追查此事。父親突然離世,二叔當年可謂是悲痛欲絕,甚至因此臥病在床了許久,對待我更是比對他的親生孩子還要好,如此一來,就再沒人懷疑過他同我父親的死有關,隻讚他是手足情深,有情有義。”
聽到這裏,若良修瑤還沒聽出來點什麽,那她就太過愚鈍了。
陸伯平的死一定同他弟弟陸仲平脫不了幹係。
她微微蹙眉道:“所以你後來是發現了什麽嗎?”
陸洺:“嗯。我那二叔在之後一年裏對我都很好,每每提起我父親也表現很是難過,如若不是那次我碰巧發現了陸府中的地下密室,怕是到現在還被他蒙在鼓裏,對他感恩戴德。”
“那密室十分隱蔽,我在府中呆了這麽多年都不知道陸府還有這樣一個地方。”陸洺扯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我知道那裏麵一定藏著一個關乎陸家的隱秘,所以我沒忍住好奇,偷偷地進去了,看到裏麵的東西我才明白當年我二叔是用什麽條件說服了楊丞相。”
良修瑤心中一震,陸家做車馬生意的,可是與北涼草原那邊來往甚密,究竟是什麽樣的條件能讓權傾朝野的丞相都為之心動呢,恐怕都是頃刻能讓人人頭落地的東西!
“以朗監察的聰敏,想必心中已有猜測了。裏麵……”
“裏麵是私造的兵器對吧。”良修瑤替他補上了他沒有說完的話。
陸洺定定地看著她,終是頹然地點了點頭。
“哼,天子腳下,你們陸家可真是不知死活。”良修瑤瞧著他,冷哼道,“怎麽說你也是陸家的少爺,把此事捅出來,你自己不也難逃一劫?”
“是,作為陸家人,一旦私造兵器被上麵知道,我也難逃一死。”陸洺臉上神色變幻,矛盾異常,“我那二叔對我很好,但是我不能踩著我父親的屍骨,去享受這些偷來的榮華富貴。”
“我父親的確不是病死的,那日他們爭吵,便是因為我父親發現了賬本上的紕漏,有一筆銀子去向不明,他順著這個紕漏順藤摸瓜,查到了我二叔與北涼勾結私造兵器,而這批兵器也隨著供給宮中的車馬一並流入了丞相府,我父親心性正直,他不能忍受陸家幹出這種不忠不義之事,就去尋了我二叔,兩人因此大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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