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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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從臨西出發,我們有兩條路可選,其一還是乘馬車走陸路,若是這一路上順利,約摸半月可到涼州境內,其二是坐船行水路,沿著洋河一路向北,不足十日便可到達。”

    良修瑤點了點地圖上標注出的那條線,接著道,“水路盡管會更快一些,但水上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一旦遇到危險,可能無法及時抽身,若寥寥幾人尚還可以冒險一試,但我們人數眾多,恐怕是難了。”

    “你覺得呢?”良修瑤忽然轉頭問道。

    專心在聽她講話的薛平冷不丁被叫到,登時一愣,“嗯?”而後才反應過來說道,“大人說的有理,我們人太多,走水路確實風險太大,如同剛剛遇到的意外,一旦在船上出了什麽事很大可能會全軍覆沒,相比之下,雖是比陸路快些,但還是乘馬車更為穩妥。”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身旁人的神情,“此為小人拙見,有不妥的地方大人勿怪。”

    “薛統領這就太客氣了,有什麽說什麽,我不吃人的。”良修瑤輕笑兩聲,站起身來,“我們意見一致,還是走陸路,到臨西之後各種采買的活可就交給你了。”

    “哈哈,大人放心交給我便是。”聞言,薛平趕忙拍著胸脯朗聲道。

    “我看他們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們該啟程了。”

    良修瑤從幸存的幾匹馬裏,隨手挑了一隻順眼的,起身,上馬,動作十分利落。

    倒是在一旁伸手準備扶人上馬的薛平看見這一幕很是吃驚,訕訕地收回了還沒完全伸出去的手。

    “沒想到大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竟還是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薛平隨後起身上馬不由感歎道。

    冷不丁聽到薛平的話,良修瑤心下一緊,但很快反應過來笑道:“不過有些傍身的三腳貓功夫罷了,可當不得練家子,遇到歹人可還得靠你們護著呢。”

    話畢,她隻默默心道下次要注意一點,還好這薛平對朗言修其人並不熟悉,這才沒有露餡。

    等他們一路趕到臨西城外時,已近傍晚,他們此一行並非隱秘,是以臨西的知府便早早派人等在了城外。

    良修瑤剛勒馬停住,就有人迎了上來,恭敬地跪趴在地上,是讓人踩著下馬的意思。

    良修瑤略微皺了皺眉,她沒有叫人起來,仿若沒看見地上的人一般,從另一邊跳下了馬。

    見她就這樣下馬了,旁邊那個被知府特地派來迎人的書生才有些尷尬地讓人起來,“趴著幹嘛,還不趕快起來。”

    說完又轉頭向良修瑤陪笑道:“大人好,我是知府大人身邊的文書姚升,大人一路風塵仆仆,想必也已是身心俱疲了,知府大人已交代小的準備好了歇息的驛站,還有美酒佳肴,已在此地恭候大人多時了,馬車就在後麵。”

    文書微微側身,給她示意特地準備的馬車,說不上十分的華麗,但也可以看得出來用心了。

    文書,雖官職不高,但卻是知府身旁最親近的人了。

    看起來,臨西知府是遣了自己的心腹來,對自己還是有些放在眼裏的,但若說是十分重視,也並非,不然今天等在此處的就該是知府本人了。

    果然,雖有監察使這一身份在,但朗言修原本正五品的官位也的確夠不上要知府親自來迎。良修瑤心道。

    不過就看方才那做派,這地方官員風氣也好不到哪裏去,這下算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是以良修瑤對臨西知府顯而易見的討好並沒有好臉色。

    麵對文書的一臉諂媚,她隻淡淡道:“替我轉告知府大人謝謝他的好意了,但我此行並不打算住在驛站,反倒是這些日夜步行趕路的將士真的辛苦了,就麻煩姚文書將這百十人安排妥帖,準備好的美酒佳肴就算是對他們的犒賞可否?”

    “這些人……”看著不遠處剛剛趕來的烏泱泱一群人,姚文書咽了咽口水。

    “怎麽,姚文書是有什麽問題嗎?”良修瑤斜睨了他一眼,“臨西是中州最繁榮的城,更是交通要塞,城中驛站應該也不會小,騰出可容納二百人的地方應該不難吧。”

    “大人說的是,不難,不難。”姚文書臉上擠出一個不甚好看的笑容。

    想找個地方給這麽些人住,是不算難事,但難在他今日想請的人沒請到,還多了一份差事,這麽多人還不能虧待了,這多住一日不知道要多花上多少銀錢呢,等回去之後知府大人還不知道怎麽發落他呢。

    姚文書隻覺得他喉頭一陣發苦。

    良修瑤也不再管他,起身上馬就準備進城,姚文書一看人要走了,不甘心地攔住她的馬,做最後的掙紮:“大人,知府大人還在驛站等您呢,就算您不想住在驛站,去吃頓晚飯也成呀,您要不去,我也沒辦法跟知府交代呀!”

    聽到知府親自在等,良修瑤才停住了。

    既然表示了誠意,那這點麵子還是不得不給的,畢竟在別人的地盤上,強龍不壓地頭蛇,她這一路自然是希望越順利越好,四處樹敵顯然對她當前的處境不利。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推脫,最後還是半推半就地上了馬車。

    薛平騎著馬,隨行在馬車一側,護她周全。

    姚文書見她答應了,十分高興:“我在前麵帶路。”

    良修瑤上了馬車坐好,謹慎地環顧四周,確認安全。

    她抬頭看了一眼,被車頂的一個圖騰吸引了目光,天鹿模樣的圖案,看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她忍不住蹙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進城之後,一直往北去,大概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驛站。

    馬車緩緩停住,姚文書撩開簾子請人下車:“大人,到了,請下車吧。”

    這次倒是學聰明了,沒做方才的蠢事。

    良修瑤躍下馬車,薛平緊隨其後,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下了。

    門口一個護衛看著她身後等我薛平,木然開口:“此處不得攜帶兵器入內。”

    良修瑤順著他的眼神看到了薛平手裏握著的長劍,她一挑眉,笑道:“這意思是不歡迎我來嗎,那好,我離開就是了。”

    她作勢拂了拂衣服,轉身便要走。

    一旁的姚文書這才反應過來,“大人誤會了,這是我們知府身邊的人,平日裏習慣了,不知大人身份,還望大人見諒。”

    隨後又拉下臉對門口的護衛厲喝一聲,“這可是從京城來的監察使大人,還不速速讓開。”

    聞言,那人才慢騰騰從門前挪開,放行。

    薛平那把長劍自然也不用交了,他從那人身前經過時還不忘啐上一口。

    若不是方才有人攔住了他,恐怕他早就發作了,那就不會像現在啐上一口這麽簡單了,真是便宜他了。

    良修瑤雖姚文書一路走到正屋,一進去入眼的便是一桌美酒佳肴,還有一儒雅青年坐在正中,右邊還有一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少年。

    見她進來,兩個人都起身相迎。

    “想必這就是朗監察使了,在下是臨西城知府姚景潤,請。”

    那位儒雅青年看著十分隨和地邀他入座。

    她原以為臨西知府會是一個嚴肅的老古板,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儒雅青年。

    良修瑤:“久仰,監察使朗言修,不知這位是?”她轉頭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少年。

    姚景潤:“這是臨西城首富陸家的公子陸洺,是做車馬生意的商賈。”

    車馬生意,陸家,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她回頭看了一眼薛平,從他眼裏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看樣子,這個陸家,就是他們打算找的那個車馬商賈了。

    好巧不巧,不用她去打聽了,竟是直接送上門來了。

    良修瑤:“陸公子真是年少有為呀,幸會。”

    那少年極有禮貌地向他行了一禮,“朗監察使謬讚了。”

    良修瑤拉過一邊的薛平,介紹一番,四人才落座。

    席間,免不得要喝上幾杯,互相關心客套一番。

    但與良修瑤所料的不同,這臨西知府特地請她來,似乎真的就是接風洗塵,招待一頓晚飯的事,多餘的話一點沒說。

    不諂媚,不宣揚自己的政績,沒有一點想讓她回去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的想法,一直溫溫和和地閑聊,倒是讓良修瑤一掃之前對他的不好的猜測。

    另一位陸家的小公子倒真像是臨時被抓來陪酒的,一杯接一杯的陪著十分灑脫,剛見麵時還有些拘謹,一頓飯吃到興頭上也放開了,不時說些民間趣事也十分有趣。

    “說來也巧,過幾日剛好是我十八生辰宴,朗兄可一定要賞個臉來捧場呀!”陸洺臉上被酒氣蒸的微微泛紅,激動之下,竟直接扯起她的手道。

    突然被抓住了手,良修瑤不禁身體一僵,而後不著痕跡地把手撤出來,笑道:“陸公子客氣了,能參加你的生日宴是我的榮幸,說什麽賞臉不賞臉的,這是一定要去的。”

    這還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原本並未打算在此地多加逗留的,這下是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怎麽說她現在頂著的身份也隻是個掛著監察使名頭的五品官員,別人對她客氣不過是衝著她是皇帝提拔的人,不能別人捧兩句,就真的洋洋得意了,雖然這陸家不過一介商戶,沒什麽地位可言,但事實上,和朝廷也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不然今日陸洺也不會出現在這張桌上。

    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更何況她馬上還要有求於人家了,盡管是意料之外的事,但能應便應了,橫豎不是什麽大事,不過耽誤一兩日的車程罷了,小心謹慎一些,想必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你這可是答應了?姚大哥做個見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聞言,陸洺顯而易見地更高興了,一本正經的一番話小孩子一樣惹得良修瑤直想笑,可聽到下一句話她就笑不出來。

    “不過這文人不愧是舞文弄墨的,這手是筆墨養的,很是嬌嫩了些,和女子的手差不多呢。”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多了酒,什麽葷話都往外說了,雖是玩笑話,但這話是有些過了的。

    話音落下,席間一片安靜。

    這話聽得良修瑤忍不住咯噔一下,也有些臊得慌,手上那處更是猶如被燙了一下散著熱氣,還好臉上敷著一層麵皮,看不出來她臉上的紅暈。

    “陸洺,不得無禮。”姚景潤的一聲厲喝打破了僵硬的氣氛,而後又轉向她道:“我這弟弟不懂事,朗大人勿怪。”

    陸洺愣了片刻,也自知失言了,“怪我一時口不擇言了,沒別的意思,還請朗兄恕罪。”

    知道他是玩笑話,良修瑤自然不會往心裏去,麵不改色道:“這就言重了,陸公子說的沒錯,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這手自然就不見粗糙了。”

    其實原先良修瑤手上也沒有這樣幹淨,隻是這兩年整日閉門不出,功夫也荒廢了一陣,不再舞槍弄棒,因而手上的繭子都消下去大半,方才那一下真是嚇到她了,還以為這麽輕易就露餡了呢。

    “暫且先不說這個了,”姚景潤開口打了個岔,“剛剛我聽姚升說朗大人不願住在驛站,但現在天色已晚,臨西城中的客棧一直緊俏的很,想必現在也不會再有空餘了,不如大人賞個臉,就委屈住我這兒吧。”

    本來,良修瑤說不願住在此處也不過是對這知府為人不明,不敢信任,隻怕是一出請君入甕的好戲。

    如今看來,這姚景潤似乎也並非奸猾小人,而且這臨西知府是個聰明人,既算是他真的想動她,也不會在這裏,不然他自己也脫不了幹係。

    再者他所言不錯,現下再想在臨西城中找到一處落腳的地兒恐怕絕非易事,倒不若順水推舟,承了這份好意。

    良修瑤思忖片刻,笑道:“姚大人抬愛了,朗某還得感謝您的盛情款待呢,何至於如此不識抬舉,那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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