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饒是覆手渡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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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閑談話語坐知秋,分明是春季盎然,銖園內的紫藤卻有幾分蕭索之意。以往這是錙銖最愛的地兒,由是牡丹每日擦拭落在紫藤秋千上的葉末花碎,也抹不去藤凳麵上那因缺了憐愛光顧的枯燥紋路。“縱橫交錯間,盡是滄桑變幻,無怨成殤。”多年之後,牡丹遠遠地看著佇立在紫藤秋千旁無語凝噎的男子,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彼時,紫藤花開,香氣淡雅,而負手而立的男子,眉眼間仿佛夢見紫藤佳人,欲伸手嗬護卻被藤的枯燥所傷,徐徐而去。

    隻是此時的牡丹,還是無知無覺地輕撫紫藤,主子這兩日忙著入宮大計,倒是冷落了這塊地兒的生靈了。鈴鐺聲動,牡丹抬頭,“你辦好主子交代的事了?”

    紫色春衫將玲瓏的身段藏得嚴實,寬鬆的衣擺搖晃間卻獨有一番媚惑,腰間別著古樸色地的鈴鐺,小巧得令人難以發現。“我丁香又不是吃素的,花響鈴都備好了。”這花響鈴倒是不同於別的鈴鐺,其音質清而脆,唯有內功了得之人能聽出個中奧妙,但更妙的是唯有用花式心法意動搖鈴方能以聲製人,迷人神智,亂其一念,牽九發雜緒,甚而幻覺迷陣。不失為五花莊的寶器,神秘而又散發著古老的味道,盡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主子,這兩天都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牡丹意有所指,“花莊主,可曾有消息了?”

    “你是說,主子要找花千樹?”

    樂聲渺遠,一撩見山起,一轉堪波折,彈奏間畫遍河山。謝錙銖眯著眼細細打量著眼前恣意無比的人,紅衣覆身,本就集了媚意,但那翠綠色的絞藤碎葉紋痕腰帶緊緊地束腰,將紅袍尾部翻起,紅綠交錯間,硬是生出了不得不令人驚歎的霸氣。天底之下,敢如此招搖的人,恐怕再也尋不出第二個了。音調突變,行至水深處忽而退散開來,錙銖不禁疑惑的看著紅袖闊擺的翩躚舞動。

    美則美矣,但用爾等讚譽恐怕令七尺之軀怒意翻飛。錙銖心下暗暗較量,在樂曲緩和處輕輕拍手,“曲妙人奇!”今日錙銖本就隨意穿著,一襲長發僅用粉色芙蓉釵斜斜地綰在旁側,不帶耳環珠飾,芙蓉色的斜襟長衫,遠看不似女兒家的衣衫,倒頗有江湖學士的風範。花千樹抬起頭來,就見到這麽一副景色:粉色淺淺繡邊卷,堪堪露出一截白玉的手臂,一抹粉繡斜倚在亭欄邊,脂粉不粘的素臉不時被迎風的發絲輕撫,秀發隨著琴聲飛舞,高高低低。

    “哦?如何妙?”

    “千樹哥哥,難得你來一趟謝府。”壓低的聲音隨著步履輕移,更顯親近,“就不要為難錙銖了。”

    紅得耀眼的人,偏生得更為奪目,錙銖仍然無法忘記花千樹數年前的容貌,竟是與而今一模一樣,流逝的歲月給自己成長的機會,卻不給眼前人留下絲毫痕跡。他的眉毛宛如彎月,近乎女子的柔婉,如果姑且不看那深沉的眼眸,你定會被他的唇紅齒白欺瞞,好一個少年郎。不,沒有人知曉他真實的年紀,他是江湖的不老傳奇,也是五花莊三大神藥之首——駐顏“年花”的活字招牌。

    望著微微發愣的錙銖,花千樹不禁低笑出聲,“錙銖,好看麽?”

    “千樹哥哥,你真的一點也沒變。”

    “而今我可是莊主了,銖兒。”

    錙銖心下忐忑,這頂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自己實在來不及先告知花千樹,消息在五花莊與皇室眾多耳目有意無意的合力之下一日千裏地散布出去,恐怕逍遙如他亦難免沾了幾分風塵仆仆的氣息。“千樹哥哥,你向來不束冠,此次入宮,到底是要有備無患些好。"

    眼前的男子,一絲紅綢單色束帶在飛揚的墨發中若隱若現,雖然不能與齊整沾邊,卻不得不暗歎他舉止間流露的瀟灑恣意。仿佛這渺渺塵世已經沒有什麽能束縛到他,他的存在隻是因為流連人間,看眾生百態。久久都聽不到回音,錙銖的視線已不知不覺中模糊,惟有紅綠相撞的分明讓她確信他的存在。

    “你決定入宮了?”似是停頓思索著,“若你不願,我可帶你走。”說著,竟徐徐站起走到錙銖身前,看到她略微渙散,一副思緒飄遠的眼神,不禁搖頭苦笑,“我怎麽忘了,你是放不下這一大家子的,至少,你還放不下他。"

    當他最後一個字落下,錙銖總算抽離出自己的混沌世界,“你說誰?”她的眉間罕見地帶了一絲不耐,“不要再提雲府了,我如今不再相信兒女情長的把戲,誰能唱更多的戲,不過是博取寥寥喝彩罷了,若他無心,我便認了,可他隻是把心留著,給了別人······”她偏過頭,似有若無的把目光投向亭外牡丹花上,輕輕吐氣“那就容我忘了年少一場荒唐愛,不過是自作多情。”

    “想不到,你倒是有情有義,我說的‘他’,是你的兄長——謝城則。”發現自己的心事被不經意間套出,難免有幾分困窘,但錙銖很快掩下眸中一閃而逝的難為情,“反正此事我自有主張,今晚便入宮布置。”

    不待花千樹作出反應,錙銖接著道,“我查到當年的盈妃與師父有關聯,雖無確鑿證據,但我想入宮看看。”

    “你確定?”花千樹的神色緊繃,深深地看了錙銖一眼。“這麽多年了,她還是不肯現身,她······”

    錙銖基本可以肯定,花千樹與師父已經斷了聯係,並且師父很有可能還活著。當年那來勢洶洶的西極劇毒,令師父渾身功力盡失,麵容被毀,惟有終日放血,以痛抵痛······好好的天仙似的人,一朝毒發,錙銖將西山雪蓮喂服她喝下,亦不能緩解半分。就是在那日她失蹤,五年來一直杳無音訊。這件事,恐怕花千樹是還未得知的,他被師父調走,根本來不及看到師父瘦骨嶙峋,飽受折磨的慘狀。現在想來,師父是自有一番打算的,隻是一提到師父,花千樹從未真正波瀾抵心的麵容竟然現了紕漏,看來當年的事是萬萬不可讓他知道的。

    “你放心,既是如此,無論如何我都會助你一臂之力的。”又一陣風襲來,帶著一股磅礴的怒氣,錙銖聽了又是迎風一笑。“好啊,莊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