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乘風

    展楚微眯眼睛讓自己穩住了心神，以便於從江白雪那如水一般的溫柔之中脫離，

    之後他情不自禁的苦笑一聲：“所以你認為，我們之間必須得有個勝負，對嗎？”

    “比了那麽多年，總得有個結果啊，這一次不就是最好的機會？”

    江白雪手指在酒杯杯壁劃著圈，語氣也漸漸恢複如常。

    “據我所知，你在翰林院學習那些年，各項技藝突飛猛進，尤其是棋術之高超，就連那些鑽研多年的翰林老棋手也不是你的對手。

    你離開京城之後，一直在尋找可以與你在棋盤之上對弈的人，但我想這不是你的本意，棋術隻是一個借口，

    你心底真正想要的是將整個江湖乃至朝廷當做棋盤，把手中可以使用的所有資源當作棋子。”

    江白雪興致高昂，然而展楚卻截然相反，他的眼神裏流露出微不可查的倦意，輕輕吸了一口氣道。

    “我的確希望找到一個對手，但很可惜你所說的不是我的想法。”

    “我從沒有看錯過人。”

    江白雪嘴角的笑容勾起，透過茅草棚蓋間隙照射下來的陽光，不偏不倚打在她的臉頰上，讓她的笑容居然染上了一絲邪魅。

    “我對我自己認識的很準確，相應的，我對自己同類的認識也更為準確，之前我們也有過多次的交鋒，但那些都隻是無趣的兒戲，誰勝勝負都無所謂。

    這一次我希望展堂主不要逃避，這是我們兩個之間所必須經曆的東西，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越是相同的人就越容易發生撕扯，沒有誰願意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的樣子，

    與同類相處可不是像普通的照個鏡子那麽簡單，而是在把自己心肝脾肺乃至血液的顏色都切開攤在麵前。”

    展楚若有所思的晃了晃酒杯，很明顯也認同這句話。

    “因為在別人身上看到的是居然自己最核心的內在，不由自主就會對自身那種不加節製的欲望和邪念感到惡心，我們可以死不承認自己的惡劣，但卻很難去否認別人的惡劣。”

    “對”

    江白雪食指指尖伸直在酒桌上輕輕劃了一下：“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個相同的我，有能力，有野心，還有無法遏製的控製欲。

    嘖嘖嘖，惡劣欲望還有瘋狂，通過展堂主，我得已看清了自己，也意味著如果我們兩個之間誰能取得勝利，誰就跨過了自己當前的極限。”

    展楚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麵容豔美，內在卻透露著瘋狂的女子，想再說點什麽，但很快又意識到，他無話可說。

    隻好端起盛滿黃酒的白玉酒杯，直挺挺的站起身對著江白雪：“既然如此，我們就把過去的那些情誼和齟齬全部放在這杯酒裏，喝下這杯酒……我們就是開封這盤棋上的對手了，如此，生死不論。”

    展楚說的話好像有幾分決然的味道，然而這種決然對於千顏怪俠來說好像是一汪甘泉，她雙眸含水，巧笑嫣然，甚至右邊臉頰單側的一個不易察覺的梨渦也隱隱浮現。

    她也端起酒杯，卻沒有急著與對方碰杯後大口飲下，而是以真氣托住酒杯：“不急，舊友重逢，隻是幹幹的喝兩杯酒多無趣，

    你我好歹都是江湖兒女，刀光劍影，快意恩仇，既然要喝酒，自然少不了行酒令。”

    江白雪的思維一向跳脫，有時候總會想到些稀奇古怪的點子，在兩人尚且孩童的時候，

    她就已經如此，而當時的展楚是所有孩子裏唯一一個能跟得上她那些亂七八糟主意的人。

    這一次展楚也是一樣，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江白雪的目光，立刻明白過來。

    “怎麽？莫非你還想和我比試比試？”

    “不好嗎？”

    江白雪微微側了側腦袋，抬手指了指遠方一麵飄搖的旗幟。

    “這樣吧，我們就以這裏為起點，那邊的北門為終點，隻許走直線，不允許走捷徑，繞彎路，我們兩個之間，誰先抵達北門，誰先喝下這杯酒，誰就是贏家！”

    接著不等對方思考一下要不要答應這麽無理取鬧的要求，江白雪已經先有了動作。

    她抬手將手中酒杯往天上一拋，約莫拳頭大小的酒杯在天上不停打轉，

    可其中的酒水卻被覆蓋在上麵的真氣牢牢壓住，一滴也撒不出去。

    伴隨著酒杯下落的瞬間，千顏怪俠原本還溫潤的眸光驟然冰冷。

    展楚身體沒來由的微微一僵，隻感到一股逼人淩厲的殺氣撲麵而來，隔著幾尺的距離像是一把把鋒利無比的匕首直刺每一寸肌膚。

    然而君子堂的堂主的反應也很快，刺骨的寒意尚未觸及，他立刻一腳踩在長凳上，身體一掠後退。

    他在後退躲避的瞬間，酒杯也已經脫手飛在空中，卻似乎被展楚的真氣所牽引，始終不會超過他的身軀一尺之外，像是一隻無比靈巧的白色雲雀，在展楚的周身上下蹁躚。

    江白雪和展楚約定的比試不是為了比拚武功拳腳，而更多的是側重於輕功的方向，很多初入江湖的人喜歡將輕功比作武林人士的浪漫，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輕功雖然不是武功，但這是行走江湖安身立命的重中之重，起碼輕功好的人，遇到事情還可以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至少能保住小命。

    所以比試輕功從某種程度來講，也是在比試誰能在適者生存的惡劣江湖環境之中，可以活的更久一些。

    若論輕功，江白雪和展楚都算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盡管比起深入學習過踏雪尋梅步的白玉湯和白翠萍這一群人來講，他們會稍遜色一籌，但也隻不至於被甩的看不見尾巴。

    更重要的是，展楚和江白雪的輕功路數都很美觀，展楚的輕功自然是師承君子堂的獨門輕功，但君子堂的創始人早些年是拜訪過名山大川，見識過各門各派的輕功路數，其中也包括類似於梯雲縱，燕子抄水，八步趕蟬，乘風蹈海等知名度很高的輕功。

    之後君子堂的第一任堂主邀請了各路高手，耗費重金才共同創立了君子堂的獨門輕功。

    此門輕功路數磅礴大氣，步子和步子之間都隔著相當一段距離，一步躍起好似雄鷹展翅，氣勢如虹。

    而江白雪的輕功學的很雜，她遊曆江湖比展楚還要早一些，很多武功都是靠自己摸索和探究的，不過她天賦異稟，有些武功隻需要稍稍看一眼，再研究一番就能學的有模有樣。

    隻不過她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在早期的時候武功路數是一個四不像，然而在跟隨自己現在的這位老師以後，她過去那些雜七雜八的武功得以整合起來，武功與輕功都得到了長足的進步，也正是因為這個老師，江白雪脫胎換骨，千顏怪俠便得以誕生。

    兩人按照約定從酒攤沿直線奔襲前往北門，一路上腳尖點地，借力升騰，盡管輕功步法天差地別，但身軀都好似沒有重量一般。

    土丘，屋簷，樹木，乃至空中低掠的飛鳥都是可以借力的支點，隻是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同時踩著牆壁一躍翻過城牆，落到了開封城內。

    江白雪和展楚同時抬頭看著城牆上插著那麵旗幟，同時張開掌心，兩人的酒杯都還穩穩當當的，酒杯之中的酒水一點也沒有撒出來。

    “請！”

    江白雪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展楚也跟著一口飲下那酒味幾近刺鼻的黃酒，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沉默不語。

    江白雪信手一丟，一把將手中空酒杯丟還給展楚，

    後者接過杯子，耳畔清冽的聲音隨風飄搖，“希望下次再遇到的時候，還有機會再這樣喝一杯。”

    君子堂的堂主抬起頭，朝前看去，那熟悉的倩影已經不在原地了。

    ————

    今天就這麽多字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