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冠羽畫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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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我一直睡到已時才醒來。
    竇童早已等在床旁,一見我睜眼,便道:“你昨天睡那麽早,怎麽還醒這麽晚啊?”
    不能讓她知道我半夜和鄧訓在廚房偷食,我便借口道:“還不是得怪你三哥,切磋武藝比試文才什麽的,好累人啊。”
    “就是。蟬蛻館一點都不好玩,我們不如早些回洛陽去逛逛東市。”竇童順手將床尾換洗的短裳管褲遞了給我。
    “東市有什麽好逛的?”我曾經跟著我娘去過一次,裏麵都是賣雞鴨鵝豬牛羊這些禽畜的攤點,這麽大熱的天兒去逛,別說吵得人頭昏,光是那氣味兒就讓人夠嗆。
    竇童道:“我昨兒騙了奶奶的請柬,今天去挑隻畫眉鳥兒作禮物,回頭你姑姑真要問起什麽,我奶奶才會幫忙圓謊啊。”
    我不由得刮目相看。別看她平日稀裏糊塗的,關鍵時候還是挺可靠的。
    用過早餐,竇童提出要返回洛陽,竇旭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我知道,按照他早先的計劃,今日我應該還有其他測試項目。他昨日已經放話說不再管我們的事,所以竇童讓車夫七叔去準備馬車時,他也沒阻攔。
    在前院告別了鄧家兄弟,我和竇童便爬上了馬車。
    馬車走了好一陣,竇童忽然湊近了問:“對了,你昨兒出的謎語謎底是什麽啊?”
    “你怎麽現在才問?”我到有些詫異了,依照竇童的性子,她居然能從昨天忍到現在才問我謎底,這太不正常了。
    “上午問你,你不肯說。下午騎馬受了驚,我便把字謎忘記了。這陣子到突然想起了。”竇童笑道。
    我啞然失笑道:“難怪!”
    “快說說嘛。”竇童又催促道。
    “這個字謎其實也不難,隻是需要多轉一道彎。三百六十五天,你的小八哥說是個‘年’字,其實他的解謎方向是對的。刨去平年、閏年的糾結,最穩當的說法就是十二個月,……”
    “啊,我知道了,是個‘青’色的青字!”竇童瞬間便反應過來。
    我點頭笑道:“‘十二月’這個字謎很常見,幾乎每年的燈謎會上都會有,我不過是虛虛的掩了一層迷障,那鄧訓就傻眼了……”
    “嗯,還是我蘇姐姐最厲害!”竇童讚了我一句,又皺眉道:“對了,那小六哥後來出的字謎謎底又是什麽呢?”
    “見水不渾,日出就明,心掛情牽,有言邀請。打一字。”
    鄧訓的謎麵我到還記得,隻是當時恰好竇旭來叫吃午飯,加之鄧訓又主動認了輸,我便也沒費心思去猜了。這陣竇童問起,我便尋思起來。
    說了四句話,卻隻猜一個字,也就是每句話描述的是同一個字?
    “見水不渾,日出就明”,這究竟是描述字的結構還是含義?不太好猜。“心掛情牽,有言邀請”,這兩句裏,“情”和“請”字都有同樣的音韻……
    青?!我之前怎麽沒想到呢?“青”字加水字旁,就是“清”字,自然就是“見水不渾”的意思,而“青”字加日字旁,便是“晴”字,也正合了“日出就明”的含義。
    我不由得怔住:原來,鄧訓當時就已經猜出了我的謎底!可是,他為何不直接說出來?竇旭問起時,他又為何主動認輸?!
    “好吧,就算你贏了。”回想起來,他當時說的話是有些奇怪。這廝的心思七彎八拐的,一時還真是猜不透他究竟意欲何為。
    “蘇姐姐,小六哥的謎底究竟是個什麽字啊?”竇童再次催問道。
    “和我那個謎底是一樣的。”
    “啊?這麽說來,那小六哥就沒有輸給你啊!”竇童驚呼道。
    “我覺得他可能沒猜出來,不過是他出的字謎恰好和我的謎底一樣罷了。畢竟,同謎底的字謎多的是。”我看不慣竇童為那廝喊冤叫屈的表情,便出言辯駁道。
    “也有這個可能。不過幸好是小六哥輸了,不然我們昨兒晚上哪能吃到那麽好吃的烤野兔……”一提及昨夜的燒烤,竇童便作出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
    想起來,若不是鄧訓這廝嘲笑我的吃相,我便不會被那塊兔肉梗住;若不是我被兔肉梗住,竇旭便不會得了用酒來捉弄我的機會;若不是被那杯酒嗆得那般狼狽,我便不會錯失了大塊朵頤的機會……總之,還是鄧訓那廝害了我!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犯傻。明明是他欠了我一頓燒烤大餐,害我饑腸轆轆半夜餓醒,我卻還傻兮兮的把自己做的湯麵分給他吃,這真是周老夫子常說的“婦人之仁”啊!
    竇童一路都在念叨那燒烤兔肉的美妙滋味,我則一路都在憾恨連連。
    和前幾次坐馬車回汝州的感受一致,我總是覺得返程比去時快得多。不多時候,馬車便在東市入口處停住。七叔說他一會兒在城牆根兒下等我們,叮囑我們兩個早去早回。
    一走進東市,耳邊便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禽鳴畜喚聲,雞鴨在竹籠裏撲騰得羽落毛飛,家畜在木欄裏往來哼唧折騰,混合了禽畜糞便味兒的空氣混濁而粘稠,令人不得不掩鼻而行。
    竇童卻對四周視若無睹,聽若未聞,在往來客商討價還價的嘈雜聲中,徑直往街巷深處走去。見她這幅淡定模樣,我到有些汗顏:我何時起竟比這侯府真正的千金小姐還嬌氣了?
    走過一段熏臭悶熱的街麵,竇童轉身折進一條更為狹窄的巷子。巷子兩邊的屋簷下掛滿了鳥籠,一時間“啁啁唧唧”、“吱吱喳喳”的鳥叫聲便紛入耳膜。
    “你怎麽知道這裏麵有鳥市?”侯府深閨的小姐居然這麽熟悉市井街巷,我有些驚訝。
    “往日跟我三哥偷偷來過。我奶奶最喜歡養鳥,每次三哥做了錯事,想要奶奶出麵說情,他就來這裏選隻鳥送給她,保管無事。”竇童一邊留意身邊的鳥籠一邊解釋道。
    雖然在竹溪鎮見過很多鳥,可我對怎麽選鳥卻沒有一點經驗。好在竇童是輕車熟路,走了不出五家,便挑中了一隻褐頭鳳眉的冠羽畫眉。就是這麽一隻灰撲撲的小雀兒,居然讓竇童支付了好幾兩銀子,我便有些替她不值。
    “這雀兒可不是我們這一帶的品種,店家是從好幾百裏外的地方捕來的,這運費就攤得多了。我奶奶最喜歡畫眉,她常說早起聽著這雀兒的叫聲,就會想起家鄉的山山嶺嶺來。”
    竇童和竇旭原來都是這般懂得敬孝的人。竇家祖孫間的這份濃濃情意,竟讓我十分羨慕。我的爺爺奶奶在我剛出世時就走了,就連寵愛過我的程老夫人也都走了好幾年了,想來,當年那瞎子說我命硬克親人莫非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