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風雪交加
字數:3853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娶悅 !
見我上馬車後就一直在嗬氣搓手,寧婆子便笑道:“侄小姐這一趟著實辛苦了。其實,你若把那血汙了的緞子給我,我拿了直接照著買,你也不必出來這一趟……”
“那廢了的緞子,我送給侍候茶水的楊婆子了。”我瞥了寧婆子一眼,繼續專注的搓手取暖。
寧婆子也不再多話,掀了轎簾便吩咐車夫丁叔出發,馬車便吱吱呀呀的跑動起來。
馬車沒跑多遠,車廂下麵便突然傳出“啪”的一聲巨響。我和寧婆子都被驚了一跳。片刻後,馬車便停了下來,隻聽得丁叔在轎廂外抱怨道:“真是倒黴,車軸斷了!”
“能修好麽?”寧婆子掀了車簾皺眉問道。
丁叔俯身看了好半晌,才道:“木軸和包鐵都斷了,一時半會兒是修不好了……”
寧婆子歎了口氣,對我道:“看來,恐怕得辛苦侄小姐跟我步行回去了。”
“走著還暖和些。”我抱起坐墊上的天羅錦,拉開車廂門便跳了下去。
寧婆子下車和丁叔交流了幾句,便跟著我一起沿南北街往侯府走。天色越發昏暗了,沒走多久,天上就飄起大團大團的雪花來。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
雪風一陣陣刮來,割得臉頰生痛生痛的,這光景,讓人兀自就覺得淒涼無助。正是觸景傷情之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便自身後“噠噠”傳來,我還沒來得及靠邊避開,一匹高頭大馬便急速擦身而過,我被撞倒在地,馬蹄卷起地上髒汙的雪水甩了我一臉。
“可惡!”我抬袖抹了一把臉,看著失手落在地上被雪水浸髒的天羅錦,鬱悶不已。
轉回頭,身後的寧婆子竟躺倒在地。我趕緊起身上前攙扶她:“寧媽媽,你還好吧?”
寧婆子在我攙扶下,撐著手臂坐起來了一點,卻又陡然失力倒下,她搖頭道:“不成,痛得要命,恐怕是骨頭斷了……”
還真是要命!丁叔還在開陽門拾整罷工的馬車,寧媽媽卻幹脆停擺在這風雪交加的大街之上。有這麽倒黴麽我?!
重呼一口氣,我在寧婆子麵前蹲下:“寧媽媽,躺在這裏總不成的,我背你走!”
“侄小姐,你怎麽背得動我?!這裏離侯府也不過四五裏路,莫如你跑回去找個人來。”
“我這一來去怎麽也得半個時辰,你就這麽躺在雪水裏,不凍壞才怪呢。”我將她的手拉起放上肩背:“我先背你到前麵屋簷下歇著,再去找人!”
寧婆子遲疑了一下,終究把雙手放上了我的肩背。我手臂加力,緊憋著一口氣,一點點將她從地上拽起。
“住手!”身後突然一聲猛喝,嚇得我手臂一軟,剛剛被拽起一點的寧婆子便又滑落地上。
“她明顯是受了傷,你這般猛力拉拽,會加重病情!”
這聲音有些耳熟,我放下寧婆子,轉身站起,便看見一個身裹月白狐裘大氅的男子,正側身躍下馬背。待凝眸看清他的臉龐,我便驚得目瞪口呆:鄧訓?!
往日總見他穿著窄袖緊身的行武裝,身形輕敏,今日突然見他這般袍裾儼然,玉冠束發,卓然立在一城風雪之中,竟格外清脫俊逸。一時間,我看得有些發愣:這廝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麽?!我不就是惦記著要還他玉扳指,才設法溜出侯府的麽?他還來得這麽是時候……
“是你?!”鄧訓轉身認出我來,一臉驚訝。
“我……”我側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寧婆子,她正嘴角抽搐,眼眸半閉,似痛得無暇顧及這邊的情形。我便幾步走上前去,豎指壓唇低聲道:“第一,不要叫我的名字,我們不認識……”
“等等!”鄧訓出聲打斷我。
我有些詫異,他卻突然上前一步,修長的指節撫上我的額頭,用溫熱的指腹輕輕抹過我的眉心。我的心跳驀地漏了半拍,心下一驚,當即抬手蕩開他的手。
“看著難受。”鄧訓攤平手指,朝我露出一抹渾黃的泥痕,隨即唇角便勾起一絲訕笑:“那第二呢?”
“你,你來得正好,我一個人搬不動她。”我明明是想表達請求的意思,說出來卻又這般生硬。
鄧訓瞥了一眼寧婆子,問道:“她是?”
“侯府後院的管事婆子寧媽媽。”
“這麽說來,壞在綺秀坊前的那輛馬車,是你們的?”鄧訓看了眼地上沾染雪水的錦緞,很快推斷出我們這番狼狽經曆的原因了。
我點了點頭。
鄧訓在寧婆子身邊蹲下,仔細詢問她的感受。
見寧婆子的衣褲已經被雪水浸潤,嘴唇凍得直哆嗦,我便打斷道:“能否麻煩你用馬載她回侯府?”
鄧訓搖頭道:“看這情形,她的腰骨多有損傷,不能隨意搬動。你先看著她,我去前麵的醫館叫大夫來。”
我忙忙點頭同意。
鄧訓起身往馬匹邊走了兩步,忽又折回身來,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我身上:“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見他裏麵隻穿了身同色夾袍,有些擔心他被凍著,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叫住他,他便已翻身策馬衝進風雪之中了。
我在寧婆子身邊蹲下,見她嘴唇已經凍得發烏,便將鄧訓的大氅脫了下來,抖開蓋在她的身上,一邊替她搓手取暖,一邊安慰道:“寧媽媽,你堅持住,大夫馬上就來了。”
想必是醫館離得不遠,小半個時辰後,鄧訓騎馬回來了,身後跟著一輛桐油馬車。馬車一停下,便有兩個抬著木板的大夫走了下來,也沒多問情況,便將寧婆子移上木板,抬上馬車,急急往醫館奔去。
送走寧婆子,鄧訓轉身看著我:“你也該回家了。”
“不用去醫館麽?”我詫異道。
“你去了能做什麽?你早些回侯府稟報情況,也省得府裏擔心。”
想想也有道理,我早些回侯府去稟報程素,她也好差人去醫館照顧。認同了鄧訓的觀點,我便撿起地上凍得發硬的天羅錦,抬步往侯府方向走。
“喂,你不會打算冒雪走回家吧?”身後的鄧訓驚詫道。
“那還能怎麽回家?”我轉回頭問道。
鄧訓無奈搖搖頭,翻身躍上馬背。我還正想給他致謝道別,他便突然俯下身來,我還沒反應過來,隻覺腰間一緊,便被他撈上了馬背。
“喂,這,這怎麽行?!”我此刻身著女裝,這樣明目張膽的和男子共乘一騎,招搖過市,有違儀禮啊。我掙紮著想要跳下馬去。
“我把大氅借你穿,你卻給了那婆子,你就這麽冒雪走回去,還不得凍個半死?”鄧訓一把摟緊我,我竟半分也掙脫不得。
我無奈掃望街市,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雪,天色昏暗,竟不見半個人影。我心下便慶幸這雪下得極是妥當,這般紛紛揚揚的冰雪世界裏隻有我和他,那些男女授受的禮節,終究沒人來監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