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吉慶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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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之後的幾天,我都特別留意前院的動靜,卻一直沒有鄧家喜婆再來的消息。
    眼見離程素說的入宮時間越來越近,我便越來越焦躁。莫非,鄧家知道我不是嫡出的小姐後,終究選擇了放棄?
    這日,轎夫送我去勤墨齋時,瞥見車夫丁叔在側門外往馬車上搬東西,我竟忍不住下了轎走上前去問道:“丁叔,你這是要去哪裏?”
    “是十七小姐啊?前幾日舅老爺從汝州送了些土特產過來,夫人安排我這兩日給新息侯、成義侯兩家送一些過去。小姐有事麽?”丁叔停下手裏的活兒,笑嗬嗬的問我。
    我下了好大決心,才準備托他向鄧太傅家的車夫打聽一下鄧訓提親的事,卻還沒開口,身後便傳來管事郭先生殷勤的問話:“小姐,你是想坐馬車去學堂?”
    “啊,嗯。”心下一慌,說話便吱唔起來,見郭先生眼中帶有疑惑,我便撒謊道:“今日晨起有些頭暈,想著坐馬車可能要舒服點兒……”
    “丁叔的馬車都裝了東西了,小姐若要想坐,我另安排一輛,隻是要勞煩小姐多等一會兒。”
    “哦,那就算了,我讓轎夫走慢一點就好了。”我忙扶額往轎乘邊走去。
    這日傍晚,我按慣例去程素房裏請安問好,她正在埋頭整理賬務。不同往日詢問幾句學堂的事情就放我回去,她讓我在木桌旁坐下,替她核查賬本。
    她在旁邊念收支項目,我幫她撥算盤珠子,全是些枯燥數字,聽得人昏昏欲睡。侯府畢竟是皇親國戚,收入和開支都是很驚人的,光是六月一月的賬目。就花了近半個時辰才對完。數目恰好能合上,程素便鬆了口氣道:“往日隻羨慕當家主母四麵威風,真正自己當起家來,才發覺真不容易。”
    這句話我卻不知道如何接下去,隻是拎了桌上的陶壺,給她斟了杯茶遞上去。
    程素接過喝了一口,望著我道:“如今雖然你也喚我一聲母親,我卻知道你心裏終究還是惦念著你那親娘的。說來,你入了陰家族譜,你那親娘麵上高興。指不定心裏還失落淒惶著,正巧明日學堂休學,你就回廣陽門去看看你娘吧。”
    雖然小半月前才在侯府見了我娘。但說起回廣陽門,這卻至少是兩年前的事了。程素一直不允許我回商販雲集的雜貨街,此刻突然主動提出,我竟有些不相信。
    見我詫異,程素笑道:“以前是擔心你年紀小。回去做出些糊塗事兒來。如今你這般懂事得體,回去住一日也是可以的。”
    “謝謝母親。”我怕她反悔,忙忙起身致謝。
    程素又道:“正巧前些日子你汝州舅家送了些土產來,明日你就帶些回去,也讓你娘嚐嚐鮮。”
    第二日一早,程素果然讓春娥帶著幾個丫頭端了大小禮盒送到轎廂裏。擔心我回廣陽門不習慣。程素還特意叮囑春娟也隨我一起去。
    沒想到我會突然回家,我娘在鋪子裏竟是愣怔了好一陣,才迎上前來。時隔兩年才回來一次。這個“家”已經讓我有些陌生了。
    臨街的鋪麵又重新修整了,門頭上增加了一塊桐木雕刻的“吉慶堂”店招,屋簷下掛著大紅的燈籠,門上貼著鮮紅的喜字,就連地麵也鋪著厚厚的紅毯。這般喜慶的裝飾,直讓我錯覺這是誰家的婚禮現場。
    進了鋪麵。我娘便張羅著給我介紹店裏忙碌的一幹人。
    “這位是張媽媽,主要負責婚儀上的繡品和瑞物。”
    “這位是黃媽媽,主要負責儀式禮堂的布置。”
    “這位是李媽媽,負責督導婚儀整個程式。”
    “還有這位周媽媽,她協助我開展儀禮培訓。”
    聽我娘如數家珍的介紹她的幾位得力助手,我忙忙躬身問好,卻根本記不住同樣身著朱色襦裙的她們究竟誰是誰。
    介紹完鋪麵裏的四位媽媽,我娘又領了我進了前院,我才發現院子裏也大為變樣。院中原有的幾株野榆木已經被砍伐了,替換成了月桂、合歡、棗樹、石榴等幾組富有深意的樹木。
    往日空著的東西兩排廂房,如今也都是結羅張彩,布置得一片喜氣。我從西邊廂房一一看過去,發現每間廂房門楹上都刻有和店招一樣字體的小牌匾,依次讀過去,便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敦倫”這七個婚禮儀式。推開門額上寫著“納征”的廂房,裏麵陳列著兩排漆成朱紅的木展櫃,上麵堆放著琳琅滿目的玉珪、珠貝、玄纁以及燙金的書函。
    我好奇問道:“娘,這些都是做什麽用的?”
    “這是婚儀第四禮‘納征’過程中,男方需要送給女方的聘禮。屋裏陳列的東西都是按照周朝古製來的,隻是如今富貴人家送的聘禮,品種更豐富了,遠遠不止這些。”
    我便明白了,我娘為了讓她的客戶們清楚知道婚儀程序中每一步要做些什麽,專門將各種物件分門別類陳列展出,客戶們隻要來這院子裏參觀一圈,便一目了然。對於那些需求不是很特殊的人家,整個婚儀中所需的一應服務,從物件到儀式,我娘都能提供全套服務。
    一一看過這些房間,我感歎道:“娘當年買了這處宅子,以往我們兩人住著,還覺得浪費了好多房間,現在看來,還真是合適。”
    我娘笑道:“哪裏合適,現在這樣也擁擠了些。幾位媽媽都我和擠住在後院,庫房現在也不夠用,前陣子我才找人架了個閣樓出來,不然東西就堆得進不了人了。”
    “現在生意有這麽好?”
    “國喪那幾月沒有生意,自六月以後,突然就爆發了一般,幾乎每日都有婚禮舉行,遇到吉日,一日還會有兩三場。我和這幾個媽媽忙得不可開交。這不,午後我還得去城南經營米糧的嚴家一趟。他家女兒兩日後大婚,要做敦倫禮教……”
    我頓時撅嘴道:“娘,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卻要忙著出去教導別家的女兒?!”
    “悅兒,你也懂得,為商重在誠信。我早先與他們約下了這個時間,怎好貿然改變?你先在家裏歇著,我盡量早些回來。”
    我娘的性子我知道,她斷然不會因為我突然回家,就爽了別人的約定。午飯後。我便在這個內外一新的陌生家裏遊逛。去臨街鋪麵裏坐了會兒,跟那守鋪子的張媽媽無甚話說,就又參觀了一番七禮廂。最後便坐在後院的木護欄上,望著那唯一讓我感覺親切熟悉的竹曬架發愣。
    我的生活從進入侯府開始,就一日日在改變,直到變得麵目全非,讓我茫然無從。這風吹日曬的竹曬架卻還立在這裏。沒有絲毫改變。想來,也是它固執堅持,拒絕朽爛,保持著晾曬衣物的價值而被保留到了現在。
    我娘說得不錯,能被人利用,這是價值的體現。可也要看是否是心甘情願被利用。我娘還說“成不成為受人控製的棋子。決定權不在別人,隻在自己。”
    我為什麽一定要中規中矩的等著程素來安排我的生活呢?她這些年來對我和我娘施有恩惠,但這不代表她因此可以主宰我的人生。欠下她的恩情。可以有其他的償還方式,但絕對不能是我的未來。
    想明白這一點後,我心情頓時輕鬆了許多。起身幫我娘把她出門前換下的衣服洗了,又將花圃裏的花木修剪了冗枝。好久沒做這些事情,做起來竟十分愉悅。春娟幾次要出手幫我。被我指使去前院幫張媽媽整理庫房了。
    我娘晚上回來時,我已經洗漱了上床睡覺了。我迷迷糊糊的和娘說了幾句話。就沉入了夢鄉。
    早晨被窗外的鳥鳴喚醒時,我娘還在睡覺。我輕手輕腳起來,穿好衣服去廚房做早飯。剛把米粒淘好放進鍋裏,春娟便起來幫忙了。我讓她負責生火,自己端了陶盆和起麵來準備蒸饅頭。
    “悅兒,沒想到你竟然還會做飯!”春娟感歎道。
    我邊和麵邊道:“春娟姐姐忘記了麽,程奶奶一直認為女兒家一定要有一手好廚藝,程家的家學裏還專門有女先生教我們啊。”
    說起程家,說起程老夫人,春娟便動了感情。她自小跟著程老夫人,對她感情很深。我們兩人回憶起在汝州的往事,都覺得十分懷念。
    說到最後,春娟便道:“等你以後出嫁了,我還是打算回汝州去。習慣了那裏的水土,在洛陽呆著反倒覺得憋悶。”
    出嫁?我臉便有些發燙:“春娟姐姐別亂說。”
    春娟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麽是亂說?明年三月你就年滿及笄,早該談得這婚嫁大事了。好在你的喜事也近了,不像月雯小姐,過了及笄還沒下聘,讓四姨娘整日裏愁得吃睡不寧呢。”
    我的喜事近了?難道鄧家的喜婆子已經來過了?
    “春娟姐姐可是聽說了什麽?”我抬眉問道。
    春娟一邊往灶孔裏填柴,一邊道:“嗯,前幾日你在勤墨齋上學時,我聽春娥說起,皇上下令讓這次備選的世家小姐趕在中秋前入宮。”
    “我已經不用入宮了啊!”
    “夫人不是早把你的名帖報去掖庭了麽?上次春娥來了以後,你不是也答應了麽?”春娟詫異道。
    想必春娟還不知道鄧家提親的事情,我垂瞼羞道:“那日在母親院子外,你也聽到了,鄧家六公子來提親了,母親大人也並未反對……”
    “鄧家提親?不是提的月雯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