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侯府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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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愣怔住,有些不相信,程素的嘴裏竟然可以說出這麽難聽的話來。她自己當年和侯爺的情愛糾纏,不也是率性而為,有違禮法?如今,她卻這般道貌岸然起來!
    “夫人,小姐自小跟著你長大,她什麽品性您還不知道嗎?”
    程素瞥了春娟一眼,反手便甩了她一巴掌:“若不是你在她耳邊多嘴,她又怎會知道鄧家昨日來定了親?又怎會這般不知羞恥的鬧到我跟前來?離送她進宮不到一個月了,這節骨眼兒上卻出了你這個漏子!往日我是看在我母親的份上,讓你來侯府做了一等丫環,好吃好喝供養著你,你卻這般不識好歹,不懂規矩!寧媽媽給我記下,從今日起,春娟罰為三等丫環,罰去一年月例!”
    說罷,程素竟又抬眉對寧婆子道:“寧媽媽,你把人帶去禁閉室後,給我綁起來好好查驗一番,看看這小賤人可還是處子之身!可別送進宮裏把陰家的老臉丟盡了!”
    沒想到程素會這般狠毒!我果然是錯了,以為她會念在程老夫人的麵上,念在我娘曾經幫過陰明珠的份上,念在這麽多年我侍奉她左右的情分上,給我和鄧訓一個機會,她卻居然連春娟都一並處罰了。
    既然已經撕破了麵子,我又何必再要委曲求全?!
    我奮力掙紮著想要甩脫寧婆子的手衝到程素麵前去,寧婆子卻死死拽住我低聲道:“小姐,你是聰明人,何必要做這以卵擊石的傻事!聽媽媽一句勸,此事或許還有轉機。”
    我愣了一下,望著她平靜淡定的臉,心中有了猶豫。如今我和程素已經有了母女名份,她若真要拿陰家家法處置我。我又能如何?不管這寧婆子究竟是什麽意思,眼下我畢竟處在劣勢。
    我猶豫的片刻,屋裏的另外兩個常侍婆子蔣婆子和章婆子,以及春娥也都向我走來。我隻得選擇放棄掙紮。
    侯府的禁閉室在靠近寧馨苑的一個側院裏,院子不大,裏麵的房間卻隔得很小,每一間都是東西不超過十步的狹長屋子,裏麵的陳設隻有一張尺許寬的條木凳,靠窗的牆角還堆著一些幹稻草,竟和我在汝州參觀過的衙門牢室十分相似。
    幾個婆子將我推搡進去後。章婆子便道:“恐怕要委屈一下十七小姐了,這個院子原本是一位姨太太的居室,隻因太靠近荷池。房間都潮濕憋悶,後來才改了禁閉室的,晚上可能還有些蟑螂老鼠什麽的出入。”
    蔣婆子在一旁笑道:“章媽媽還沒給你說完呢,那位姨太太經常在這屋子裏看見不幹淨的東西,有天夜裏受驚嚇過度。竟然跑出院子,栽進荷池裏淹死了。”
    春娥輕輕咳了一聲,然後對著我道:“兩位媽媽休要胡說八道!十七小姐素來聰明,很快就會想通今日的錯處,隻要她點頭給夫人認個錯兒,挨不到天黑就能出去了。”
    這幾人分明是一唱一和在勸說我盡快向程素認錯。我在房裏的木凳上坐下。隻是冷冷望著她們。
    說了一陣,她們見我毫無反應,春娥便道:“我們先走吧。讓十七小姐靜一靜。十七小姐若是想通了,隻管拍門,院門口有婆子侯著的。”
    幾人前前後後退出禁閉室,將木門關上後又“哐哐當當”落下了鎖頭。
    或許是窗戶太小太高的緣故,此刻雖是正午。屋子裏卻顯得陰森潮濕。我起身在屋子裏走了一圈,隻見四周牆壁潮濕粗糙。布滿了像是血跡的可疑斑點,便猜測這屋子裏以前關過的人可能受過刑。
    陰家的家法究竟是什麽,我還沒見識過。隻是有次偶爾聽下麵婆子說起,三姨娘膝下庶出的六小姐就是因犯了重錯被家法處死的。隻是,我心裏很清楚,如果程素真要送我進宮,她就絕對不會對我用刑。關我進這屋子,目的就是恐嚇威逼我認錯,徹底打消我想和鄧訓在一起的念頭。
    在窗前站了好一陣,仔細研究了這扇木窗的穩固性後,我失望的又在木凳上坐下來。背靠著潮濕陰冷的牆壁,我忽然有些後悔了:今日真的是太衝動了,才會這般自取其辱的撞到程素跟前去。如果能更冷靜一些,我完全可以找府裏的人打聽清楚了鄧家定親的事情後,設法混出侯府親自去一趟鄧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木門外響起開鎖的聲音,隨即木門被“吱嘎”拉開,是寧婆子帶著兩外兩個我沒見過的粗使婆子站在門口。
    “你們兩個在外麵等著,這畢竟是未出閣的小姐,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用粗。”寧婆子轉身給那兩位婆子叮囑一聲,便抬步走進門來,順手又將房門給掩上了。
    我抬眼望著寧婆子,她豎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有些詫異,她卻幾步走上前來,貼著我耳朵道:“外麵兩個婆子在聽著呢,我接下來說的話,不管是什麽內容,你聽著就好,不必動作。”
    我點點頭。
    寧婆子便提高了嗓門道:“十七小姐,得罪了,夫人讓我來檢查你的身子,你若是好好配合,我們就大家都好過,你若是不配合,就由不得我要動粗了!”
    接下來,便是寧婆子一個人在自話自說,她響亮著嗓門粗暴吆喝我脫下襦裙張開腿,又說了一番進宮也是要過這一關之類莫名其妙的話,還用腳將牆角的稻草踹得“窸窣”作響,看她賣力的表演著獨角戲,我便有些疑惑:這寧婆子為何要幫我?!
    半晌之後,她又湊近我耳邊問道:“我想聽小姐一句真心話,你是否真的不願意進宮去侍奉皇上?”
    我點點頭。
    “不進宮,你便得舍去了這侯府給予你的榮華富貴,你可願意?”
    我再次點點頭。
    “我或許可以幫你這個忙,可事情一旦成功,你便一刻也不能在這侯府呆下去,甚至,你也不能留在洛陽城中。你可願意?”
    我當即壓低聲音道:“寧媽媽,我早就不想留在這侯府之中了。若是能離開侯府,去哪裏我都願意。”
    寧婆子點點頭:“我知道了。隻怕還要委屈小姐在這屋子裏熬上兩日。你放心,最多待到後天晚上,不管事情成不成,我都會帶你離開侯府。”
    “寧媽媽,你為何要幫我?”我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寧婆子豎指道:“外麵有人,我不能多待。你隻需相信,我是不會害你的就好。”
    說罷,寧婆子便起身走出了屋子。
    門外頓時響起落鎖的聲音。以及三人語氣曖昧的談話聲。
    “寧大姐,你這一出麵,她就乖乖聽話了啊。到省了我們摁出一身汗來!”
    “畢竟是個小女娃子,我一把氣勢拿高,她自然就怕了。”
    “那這十七小姐可還清白?”
    “清白的。”
    “嗬嗬,若不是要送她進宮,按照夫人往日的手段。她就算是清白的,隻怕這一驗身之後,也該是敗柳殘花了。”
    “王婆子,你還好意思說,六小姐不就是被你生生給毀了?!你這麽做,也不怕遭報應!”
    “真要有報應。那也該落在咱們夫人頭上啊!”
    “哎,說起來,鄧家這門親事。夫人還真便宜了四太太屋裏那個病秧子!”
    “病秧子?若不是你將七小姐推下荷池,她又怎會是如今這幅模樣?她能得了這門親事,也算是個補償……”
    聲音漸行漸遠,後麵的便再也聽不見了。隻是,這短短幾句對話。卻讓我聽得驚駭不已。原來,陰家六小姐被家法處死。陰月雯落水生病,居然都與程素有關!
    這些年來,程素一直對我很好。有一度時間,我甚至還被她感動過。如今看來,竟是被她的偽裝給蒙蔽了。她對我的好,都是建立在我對她尚且具有利用價值的前提下的。我往日也確實是小看了程素,她能從汝州的商戶之女,一路爬上侯府一品誥命夫人的位置,沒有些手腕怎麽可能?
    如今我被關在這禁閉室裏走投無路,雖然不知道寧婆子幫我的動機是什麽,也不知道她要采取何種方式,卻也隻能相信她一回了。
    不能對我動刑,程素卻也沒忘記給我其他形式的懲罰。整整一日,我滴水未進,粒米未沾。白日尚且能夠挨過去,到了夜裏便感覺胃腸餓得貼心貼肺的痛。
    饑餓卻還隻是一個方麵。眼下雖是盛夏時節,這處靠近荷池的禁閉室夜裏卻格外寒涼,我先是躺在條凳上,後來挨不住便蜷縮到了牆角的那一堆稻草上。饑腸轆轆,頭腦昏沉,躺了一陣,我竟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夢裏,我竟然見到了鄧訓。場景依稀是在蟬蛻館的跑馬場林地裏,他盤坐在草地上,正神情專注的翻轉著烤架上的兔肉,不時撒下一撮香料和鹽粒。我看得口水滴答,那兔肉卻老也烤不熟。
    我忍不住伸手去奪他手裏穿著兔肉的木棒,他一把扼住我的手腕道:“著什麽急?還沒熟呢。”
    “再不吃東西,我就要餓死了!”我打開他的手,奪了木棒就大口啃起那半生不熟的兔肉來。味道卻是怪怪的,苦澀生臭,我咀嚼了一陣,終究還沒咽下去,便“哇”的一口吐了起來。
    我便是在吐的時候醒轉過來的。就著木窗裏投進的月光,待我看清自己吐出的東西竟是黑呼呼一團時,我便想起白日裏章婆子說的那番關於蟑螂老鼠的話來,我的胃頓時一陣天翻地覆。我起身扶著牆角,“呃呃”的吐了起來,直吐到苦膽汁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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