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軟硬兼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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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吐之後,我便再也睡不著了,坐在條凳上,望著小木窗外那輪已經有些消缺的月亮,想起了鄧訓。
    回想起夢裏他抓住我手的模樣,我竟有些心酸。汝州一別,我們已有整整一年不曾見麵了。原本,我還擔心他或許忘記了汝州之約。可那個字謎一傳出去,他便托了喜婆來提親,足見他心中有我。隻是,未曾料到我們之間竟會是這樣陰差陽錯。
    往日與他相處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沉浮,他的歡笑,他的惱怒,曆曆在目,清晰可辨,卻不可觸摸。直到視線漸漸模糊,直到窗外漸漸泛白,我才驀然驚覺:原來思念一個人,會有這樣令人心痛的感覺!
    門外突然響起了開鎖聲,我忙忙抹去眼角的淚水,側躺在條凳上,佯裝睡著了。
    有腳步聲走到麵前來了,我閉緊了眼睛。一雙冰涼的手便落在了我的額頭上,我正欲睜開眼睛,便聽見了一聲悠長的歎息:“哎,傻閨女,看看你這一夜,眼睛都哭腫了,可憐見的。”
    來者竟然是程素!我緊緊閉住眼簾,不願與她對麵。
    “自小看著你長大,卻不知道你這性子這麽倔強。昨兒我也是把話說重了,沒給你留麵子。好歹我們母女一場,我又怎麽忍心責罰你?你隻要明白了自己的錯處,乖乖聽話,我們之間還是母慈子孝的好娘倆……”
    有過昨日那一幕幕,她此刻說什麽好聽的話,我都隻覺得虛偽和惡心。我很想一把推開她落在我額上的手,卻終究不想與她麵對,隻得繼續裝睡。
    程素自話自說了一陣,見我毫無反應,她便終於起身:“春娥。你去打些熱水來,替小姐敷敷眼睛。有些話,她不願意聽我說,你可以開導開導她。”
    “是,夫人!”
    程素離開後,春娥果然端了熱水、絹布,替我敷起眼睛來。終歸都是廣陽門的街坊,在春娥麵前我卻不好再裝睡,隻得坐起身來配合她的動作。
    春娥一邊擰了熱水絹子替我敷眼,一邊道:“其實這事也不怪夫人。依我看啊。還是怨你和那鄧家六公子的緣分不夠。”
    緣分不夠?!我不禁有些愣怔。
    春娥又道:“若是那鄧家公子真的喜歡你,一早就該上門來提親,也不必等到你的名帖報到了掖庭後才請媒上門。讓夫人如此為難。”
    回想起來,應該是汝州一別後不久,鄧訓就按照他父親的安排,跟隨幾個哥哥回了封地高密,之後便又去了東海王的郡國。直到劉莊順利登基後才又返回洛陽。我們之間還未聯係上,便是為期三月的國喪,再之後劉莊便下達了選秀的旨意。這其中的陰差陽錯,或許真是緣分不夠才能解釋……
    “悅兒,我們都是雜貨街出來的,雖然你不會把我當姐姐。但我卻一直把你當妹妹看。看你這般為情執著,我是既羨慕又替你難過。羨慕你敢愛敢爭取,卻又難過你不懂得現實的殘酷。”
    “從夫人和侯爺身上。我就看明白了一件事:再深的感情,也是經不起歲月消磨的。當年夫人為了侯爺覓死覓活,好不容易才嫁進侯府來,以為侯爺會寵她疼她一輩子,可結果呢?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還是一個個的被抬進府裏來。這還隻是明麵上看得到的。侯爺在府外養著的那些,夫人便隻能當作不知道了……”
    我聽得有些詫異:陰識那般端莊嚴肅的一個人。也會做出這些事情麽?這些貴族男人對女人的需求,究竟多少才是個盡頭?
    春娥卻又道:“聽說那鄧家六公子儀容俊美、文才武略,出身豪門又深得皇上賞識,這樣的男子走到哪裏都會有女人癡纏。便是如今悅兒你容顏出眾,讓他心裏裝下了你,但你能擔保他十年、二十年後,在見過無數比你還年輕貌美的女子後,心裏還能有你的位置?!”
    想起鄧訓往日對竇媛那般溫和關切的模樣,我突然便心下酸楚:且不說鄧訓往後也可能會三妻四妾,單就是想象他和陰月雯成親的模樣,我心裏便難過得要死,若是他心裏再裝了別人,我又該怎麽辦?!
    “悅兒,男人的情愛,是最經不起誘惑的。讓女人靠得住的,終究還是手裏的權勢。夫人握住了權勢,即便侯爺新歡不斷,那些被寵上了天的女人還是得在夫人麵前伏低做小。在名份和地位麵前,所謂的情愛根本不值一提。你與其終究要麵對傷心失望,還不如將這段最美好的感情藏在心底,選擇一條最適合你的路!”
    不管春娥的話說得多麽真摯感人,她這番話的目的終究不過是要替程素做說客,勸服我進宮。我扯下眼前的絹布問道:“春娥姐姐,你有自己喜歡的人麽?”
    春娥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道:“我心裏也有自己喜歡的人,隻是,我知道他就算娶了我,也不可能給我想要的生活。與其讓這份感情在貧賤中消磨,還不深藏心底,留個美好的念想。”
    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象我爹和我娘那樣舉案齊眉相濡以沫,才是世間最好的生活,春娥卻寧願選擇攀附權貴。我和她之間,確實再無話說。
    勸了一陣,春娥起身道:“悅兒你好生想想吧,你再這般倔著,就隻能苦了你自己。那鄧家六公子就算知道自己求錯了親,看在鄧太傅和陰侯爺同朝為官的麵子上,他也斷然不可能毀婚再聘。而你,若是不進宮選秀,那欺君之罪一旦落下來,卻不隻是侯爺和夫人的罪!”
    我木然的望著她,對她的話沒給予任何回應。
    春娥搖搖頭,收了絹布端了木盆起身便走。走到門口時,她又轉身道:“夫人下午可能還會來看你,你若是不表明態度,可能就真要受苦了。”
    果然,傍晚時候,程素又在寧婆子陪同下,來了禁閉室。這一次,她讓寧婆子帶了飯菜和茶水進來。已經餓了一天一夜,一聞到飯菜的香味,我的胃便是一陣絞痛。
    “悅兒,先吃飯吧,再沒什麽比身子更重要的事情。便是你要跟我置氣犯倔,也得有力氣才行。”說罷,程素讓寧婆子將飯菜在條木凳上擺了開來,還都是我平時最愛吃的幾樣小菜。
    我看著木凳上一溜排開的碗盞,抿了抿嘴唇,別過了頭。
    “小姐,夫人說得對,就算你還沒想通透,要繼續置氣,終歸也要吃些東西才有力氣啊。”寧婆子邊說邊朝我眨眼睛。
    想想也對,我若是再這麽餓下去,隻怕寧婆子真有辦法將我帶出侯府,我也邁不動步子了。我終究還是端起了木凳上的飯碗,埋頭大口吃起來。
    程素一直立在旁邊看我,不發一語。直到我將送來的飯菜吃個精光,她才躬身拎起凳上的陶壺,給我倒了一杯水:“就知道你吃得急,餓了幾頓突然吃這麽多東西,容易積食,我專門讓寧媽媽給你沏了壺山楂麥芽茶。”
    反正飯菜都吃了,也不在乎這杯茶水了,我順手接下了她遞來的杯子。
    見我接了杯子,程素便道:“我昨兒也想了一宿,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強求你一定要進宮侍奉皇上了。隻是,如今你的名帖已經報上掖庭,想要撤回卻是不可能了。不如這樣,你還是按照計劃入宮選秀,我會托那日的潘女官設法讓你選不上,再給送回來就是了。”
    程素居然突然作出讓步,這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程素又道:“如果是皇上沒選上你,我們陰家也就沒了欺君一說,你也能出宮回來。至於鄧家六公子的親事,退婚再聘斷然是不可能的。不過若是你一心喜歡他,日後我便抹了麵子去找鄧夫人求個人情,效仿娥皇女英,給你和月雯求個平妻的身份,你看怎樣?”
    這話放在往日,我或許就天真不二的信了。可自打知道她指使婆子們做下的那些狠毒事後,我便對她心存警惕了。她是一個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她既然能夠動用關係讓皇上同意選秀,那我一旦進了宮,哪裏還可能出得來?
    隻是,既然此刻她已經給了我一個台階,我若還固執堅持,隻怕真是要吃一番苦頭。我不如順應了她,先離開這禁閉室再想辦法逃脫。
    想到這裏,我便跪下認錯道:“母親竟為我想得這般周全,此前是我糊塗不懂事,衝撞了母親,實屬不該。”
    程素聽了,臉上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傾身將我扶起,伸手替我理了理淩亂的頭發,一臉慈愛道:“這才是個乖孩子,也不枉我這些年疼你一場。”
    程素拉著我的手將我帶出了禁閉室。送我回子梧院時,剛繞過荷池時,便聽見兩個雜使婆子在水榭屋簷下聊天。
    一個婆子道:“真沒想到月雯小姐的親事排得這麽近,府裏又該一陣好忙了。”
    另一個婆子道:“你還不知道吧,那鄧家公子是點了名來求親的,聽說月雯小姐和他早就有了私情,隻怕是肚子裏有貨瞞不住了,這才急著要辦喜事呢……”
    我正在詫異前一個婆子說的話,程素便突然鬆開我的手,幾步走了過去:“我看你們是閑得慌了,才一天到晚亂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