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秉燭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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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王府的側門出去後,鄧訓讓車夫直奔濯龍園。
在車上,鄧訓一直僵著臉保持著沉默。想著自己方才雖然驚險,卻探聽到了重要的機密,待手心的汗幹了,我又覺得自己勇氣可嘉,著實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兵士。
馬車經過金市街時,鄧訓突然道:“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一會兒我讓蔣勇送你回營地。”
“為什麽要送我回去?”難道就因為我迷路耽誤了時間,沒有遵照他說的“速去速回”要求,他就要將我遣送回去?!
“你的任務完成了,攜貓進殿的人找到了,你可以直接跟席廣將軍匯報。”
“你不是說找不出劉荊愛貓如命的證據,這案子就算沒完麽?”
鄧訓搖頭道:“我沒說案子結束了,我是說你的任務完成了。後麵的調查,我不需要羽林衛協助了。”
“我不回去!席廣將軍說了,這案子若是辦不好,我們全隊都要記大過一次……”
“那是你們羽林軍的事,與本官無關。”鄧訓打斷道:“我現在進宮麵見皇上匯報案情,我希望出來的時候,你已經返回營地了。”
他話音剛落,馬車就適時停住了。
我還想辯駁,鄧訓卻拉開車門跳下了馬車。
蔣勇將我送到上西門宅子門口,他拉開車廂門道:“請李公子盡快收拾東西,時間抓緊,你還能趕得上營地的晚餐。”
我明明發現了很重要的線索,鄧訓卻突然要將我送回營地。我一邊往宅子裏走一邊尋思:我去王府之前,他說劉荊是認識他的,他不便入府探查,之後他卻又神出鬼沒的出現在我偷聽劉荊談話的院子裏,在我發現劉荊有可疑問題後。他就要送我回營地,莫非這廝與劉荊交情匪淺,想要徇私舞弊?
想起劉荊王府裏那般奢靡的景象,再聯想起鄧訓與陰豐那幫紈絝子弟在摘花樓的**場景,我便越發覺得他和劉荊這樣的敗家子王爺有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可能。作為一名正義化身的大漢羽林軍兵士,我絕對不能讓他奸計得逞!
心下做了決定後,我回房將裙裝換回褐袍甲衣的軍裝,將自己從軍需庫帶出來的東西打包收好,便上了蔣勇的馬車。
蔣勇將我送到那日接我的營地門口,我下車向他致謝後。眼見他駕車離開,我便又沿來路跟了回去。
趕在天黑城門關閉前,我又返回了洛陽城。我去裁縫鋪子買了套尋常男裝。在金市附近的“四海匯”客棧定下房間換好衣服後,我便往上西門走。
再次出現在上西門那幢宅院外,我才終於用上了軍需官給我準備的青龍爪。選了個僻靜的院角,我將青龍爪甩上了圍牆,手裏緊了緊繩索。感覺比較妥當了,便拽著繩索借力向上攀爬。
往日看步兵營的羽林士練習攀牆,總覺得人家身形輕敏,三兩下就閃身上了圍牆,自己爬起來才發現這圍牆又陡又滑,手掌心被繩索勒得生痛不說。還總是一步三滑。
直累得滿身大汗,手心發痛,我才終於掙紮著站在了圍牆之上。卻剛剛站穩。一陣寒風吹過,一片被風刮落的葉子便卷到了眼前,我抬手去拂葉子,身子突然一空,隨即便失衡栽下了圍牆。
一聲悶響之後。我便四腳朝天栽倒在一叢冬青灌木上,身下是一片“啪啪啪”枝葉折斷的聲響。疼痛比預期的還要顯著。悶悶的鈍痛之中混雜著冷洌的刺痛,讓我不禁“嘶嘶”的倒抽涼氣。
“我今日才知道,原來羽林騎的兵士都不練習攀沿術。”一道笑聲在頭上響起。
我錯愕仰頭,便發現著一身月白長袍的鄧訓正抱臂立在旁邊。看他好整以暇的促狹模樣,分明是早就在一旁等著看我出糗了。
我尷尬道:“這麽晚了,郎中大人怎麽還沒睡?”
“本來正要睡了,門房老張報說有個小賊在攀爬院牆,本官便過來看看。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才終於見到小賊的影子……”
從這個角度望出去,這廝的身影簡直是頂天立地,高高在上,讓自己陡然生出一種猶如螻蟻的卑微感。我掙紮著想要站起來,手掌一撐下去,就被折斷的灌木刺得生痛。
“喂,拉我起來!”我望著抱臂旁觀的鄧訓著惱道。
“在陰家後院裏,你將我推倒在灌木叢裏,我讓你拉我一把,你怎麽回答的來著?”鄧訓突然俯下身,湊近了問道。
這麽多年了,這廝心裏都沒擱下這件事?!不過,想起那日我那句高調張揚的“沒門”,我第一次有了一絲後悔。我要是那日拉了他起來,向他賠禮道歉了,或許就沒有後來的糾纏不休了……
“不過,想著你徒步幾十裏返回洛陽,又冒著冷冽寒風爬牆入戶,這般舍不得與我分開,我還是不與你計較了。”鄧訓手臂探入我腰背,談笑間將我從灌木叢中抱了起來。
這番混話,讓我聽得咬牙切齒,卻又奈何不得。我總不能當麵承認自己這番回來,是想跟蹤他監視他吧?他既是要這般胡說,我便幹脆學那《孫子兵法》裏的計謀“兵強者,攻其將;將智者,伐其情”。
尋思後,我抬臂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六爺這般芝蘭玉樹的翩翩公子,半日不見,我便十分想念。”
這話甫一出口,不但是我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昏黃風燈的映照下,我也分明看見鄧訓的嘴角抽了抽。
原本以為他就會放我下來了,他卻居然抱著我便往他東廂的臥室走去了。眼見那臥室越來越近,我心裏就打起鼓來:總不至於我真要施展那啥美人計吧?“坐則疊股、立則並肩、飲則交杯、食則共器、眠則同寢”,這道計謀的犧牲也太大了吧?
“六爺,這時辰不早了,我,我就不打攪你休息了。”我鬆開他的脖子,掙紮著要下地來。
鄧訓摟緊我笑道:“子林兄弟既是如此想念我。不如我們秉燭夜談一番,困了便同榻而眠?”
“不必,不必,來日方長。”
“冬夜漫漫,本官正缺個暖床的人。”鄧訓抱了我走進東廂,勾腳將房門掩上,便徑直往床榻走去。
我正要將袖中的匕首抖出來,人便已經被他丟在床上。這張床比起摘花樓的那張,卻要硬得多了,先前跌倒著地的腰背又是一陣隱隱發痛。
惱怒之下。我手腕藏著的匕首便露出了袖管,卻還未將匕首抵到他的頸間,握著匕首的手臂便被他牢牢扣在床上。
他俯身看著我。眸光中盡是嘲弄:“別和我比身手,你們羽林騎的角力教官是我師兄,我與他不分伯仲。”
我們的角力教官高大魁偉,膀圓腰粗,一出場的氣勢就能讓人心生怯意。而鄧訓這身材。如臨風玉樹,美則美矣,但與教官的敦實厚重相比,完全是兩個概念啊,還居然能與他不分伯仲?!
“你在懷疑?角力比的是技巧,不是蠻力。”
看著他越欺越近的臉。我急道:“放開我!”
“你不是說半日不見本官,十分想念麽?”鄧訓的身子定在我麵前一尺的位置,促狹笑道。
罷了。這美人計不是人人都有天賦施展的。我無奈道:“我回來,是想知道你今日是怎麽給皇上匯報案情的?”
“自然是如實匯報。”
“那皇上怎麽批示的?”
“一查到底。”
我皺眉道:“還要查?”
“還要查。”
“那既然案子沒有結束,我也要繼續參與破案。”
鄧訓搖頭道:“不行。”
“我沒有收到席廣將軍讓我終止辦案的通知,我還是此案的協辦員。”
“我是牽頭辦案的官員,我有權決定協辦人員的去留。”
“你不讓我參與。我自己也會繼續調查,直到查清劉荊攜貓進殿之事。我才會返回營地!”
鄧訓看著我,眉間漸漸浮起一絲無奈:“悅兒,為何你總是讓我為難呢?”
總是讓他為難?我卻不記得自己何時還曾讓他為難過?
聽他話語間的口氣有些放軟,我以為他被我的堅持打動了,鼻底卻突然嗅到了一陣熟悉的幽香。要命,這是“聞風倒”!
在視線變得模糊之前,我清晰看見鄧訓的臉傾覆下來。這廝,是要非禮我……
待冬日疏淡的光影穿過花窗落在枕畔,將我喚醒時,我發現自己身著褻衣,蓋著厚厚的錦被躺在床上。我心下一沉:難道我又和他行了夫妻之禮?
外裳整齊疊放在床頭,屋裏卻沒有鄧訓的身影。想起他用“聞風倒”逼我給他暖床,我便怒火中燒。
我當即翻身坐起,拿過外裳穿好,稍事梳整了頭發,便衝出了門去。我在書房、院子裏找了一大圈,也沒看見鄧訓的身影。走到院門口,門房老張見了我,當即上前道:“李公子,你醒了?”
“你家大人呢?”
“大人昨夜子時便出門辦案去了,他讓我將這封信親手交給你。”老張將一個竹筒遞了給我。
鄧訓昨夜子時就已出門辦案?我從圍牆爬進院子就將近子時了,難道說他是在給我用了“聞風倒”後,就離開了?這廝肯定有問題!
我接過竹筒,拔下木塞,取出裏麵的信箋展開來,卻是龍飛鳳舞的幾筆草書:“此案特殊,不便攜你同行,回軍營等我。聽話。”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鄧訓的筆跡,走筆倉促潦草,字跡濃淡不均,明顯是匆忙中未待墨汁調勻就倉促落筆了。
“等我”兩字已經深深刺著了我的眼眸,那後麵的“聽話”二字,更是讓我不悅:我為何要聽你的話?你越是要這般偷偷摸摸的辦案,我便越是要來監督案情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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