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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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在黑黢黢的驛道上跑了一兩個時辰,我感覺離潛龍莊已經很遠了。
    “悅兒,你來禦馬,我有點困。”鄧訓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著濃濃的倦意。
    早已過了寅時,犯困也是正常的,我剛接過鄧訓遞來的馬韁,他便雙臂環住我的腰,將頭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的身體不由一僵:這廝分明是想非禮我,卻找借口說犯困!
    我一手拉著馬韁,另一隻手便去扳他摟著我腰的手。
    “別動,讓我歇一下。”
    他的嘴唇明明抵在我的耳畔,但聲音卻因困倦而顯得遙遠模糊。這廝怎麽會困成這樣呢?難道他這幾天辦案都沒休息麽?
    雖然心裏有些懷疑,我卻終究有些心軟了,就由著他“歇息”一陣吧。
    朱雀果然是匹好馬,直到天色泛白,奔跑的速度也絲毫不曾減緩。
    又跑了一陣,我感覺鄧訓摟著我腰的手慢慢鬆開了,我正鬆了口氣,卻突然聽見“砰”的一聲,待我倉惶轉回頭,卻見鄧訓從馬背上仰麵栽落了下去。
    我心下一驚,慌忙勒停朱雀,一跳下馬背,便急急朝他奔過去:“喂,你怎麽了?”
    “沒事,我大約是睡著了才跌下了馬背。”鄧訓雙臂撐地,半坐起來,用比先前還疲憊的聲音對我道:“悅兒,聽我說,接下來的事情很重要,需要你單獨去完成。”
    我在他麵前蹲下來,看他第一次用如此嚴肅的口氣對我說話,我便也嚴肅問道:“是什麽事情?”
    “這把匕首,你帶上,騎著朱雀,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洛陽,找到我父親。讓他將匕首盡快呈交皇上。”鄧訓從腰間摘下紮木捏的那把匕首,遞給我道。
    我接過匕首詫異問道:“難道你不回去?”
    “劉荊集結了周邊三個郡國的郡兵,準備與羌王滇吾裏應外合,圍擊竇固將軍的兵馬。時間緊急,你必須馬上將消息傳回去!我,我留在山陽國,還有些事情要辦。”
    “還有什麽事情比你回去稟報謀反之事更重要?”
    鄧訓沉默片刻道:“這是機密,不能告訴你。”
    “鄧太傅身體不好,由我直接將匕首交給皇上不是更快麽?”
    鄧訓搖了搖頭:“你不過是羽林軍的普通兵士,你進皇宮。皇上都不一定要接見你。”
    我看著鄧訓,對他的話有些將信將疑。
    鄧訓又道:“雖然後麵有影衛在拖延追兵,但時間緊迫。你必須馬上出發。否則,郡兵一旦集結完畢,我們想要阻止都很困難。”
    “好。那我先走一步。”我站起身來,將匕首在腰間仔細掛好,翻身便上了馬。
    “駕!”我鬆了馬韁。腿夾馬腹,可朱雀居然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怎麽它不肯走了?”我回頭詢問鄧訓。
    鄧訓朝著馬匹道:“雀兒,聽話,我沒事,你送悅兒回洛陽!”
    朱雀扭頭回望了一眼鄧訓。竟似戀戀不舍般邁開了步子。
    微明的晨光中,看著身後的鄧訓離我越來越遠,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為何他一直撐坐在地?難道是摔壞了。爬不起來?
    朱雀跑出一裏多路,我終究放心不下,掉轉了馬頭又奔了回去。這次,朱雀奔跑的速度卻比方才離開時跑得更快,眨眼間便回到鄧訓摔倒的位置。
    這一刻。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已經一動不動的躺在了驛道上。
    我心下一慌,不待朱雀停穩腳步。便跳下馬背,撲將過去:“鄧訓,你究竟怎麽了?”
    晨光比先前更亮了一些,這一刻,我才看清鄧訓的臉色極其蒼白,劍眉微微皺起,眼簾輕合,薄唇緊抿,似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而他身下的泥土裏,赫然顯出一灘刺目的血跡。
    我慌忙扳過他的身子,發現他背上竟是一片血跡斑駁。仔細翻看,才又看清血肉之中,居然插著六纖細的袖箭。想必是他方才從馬背跌倒,那些袖箭又被重力深深的戳進了身體之中,此刻竟隻能看見微微凸出皮表的金屬箭尾。
    朱雀一路上將追兵遠遠甩在後麵,這些袖箭,應該是我們衝出潛龍莊時,被圍聚的郡兵射中的。他襲擊門房時的速度快如閃電,讓我豔羨不已,而突圍時卻跑在了我的後麵……
    不對,這廝分明是為了掩護我,故意跑在我身後充當人肉盾牌!
    “鄧訓,你這個大騙子!”看著此刻陷入昏迷的鄧訓,我眼眶突然一酸,淚珠子忍不住就掉下來了。
    我將他的頭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按照軍中大夫教的急救術,用食指重重的摁壓住他的人中之上。
    好半天,卻不見他有什麽反應。
    這一刻,不知為何,我的心竟痛得無以複加,眼淚也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不休。這一刻,我後悔不已:我若是早先肯聽他的話,留在軍營,他就會順利帶回人證,完成任務,而不會為了救我受傷……
    “我還以為是下雨了,沒想到是你又回來了……”鄧訓緩緩睜開眼睛,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讓我哭笑不得的話來。
    “你個大騙子,明明說好是比試,你為何要故意跑在我後麵?!”
    “英雄救美,男兒本色也。你既然這麽感動,不如以身相許?”鄧訓抬手抹了一下我滴在他臉頰上的淚珠,唇角竟勾起一絲微笑。
    “你,你……”沒想到這樣的時刻,他居然還能開玩笑,我頓時語滯。
    “別哭了,時間真的不多了,你得趕緊走。”鄧訓費力抬手替我擦拭著臉上的淚水,虛弱道。
    “我們一起走!”
    鄧訓搖頭道:“我這麽重的傷,在馬背上越顛簸,那袖箭便攪剁得骨肉越發疼痛。我原本以為我能扛到洛陽,看來我高估了自己……”
    “你不走,我也不走。你等著,我去後麵的驛站找馬車來接你。”我將他往地上放。準備起身去驛站。
    鄧訓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喝道:“李子林!你此刻是一名羽林軍兵士,別忘了你肩負的重任!”
    我固執道:“我不管,你說了我們辦案要同生共死,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此刻,竇固將軍正領兵與羌王滇吾鏖戰在天寒地凍的大西北。若是不能及早遏製劉荊集結的兵馬,包括竇旭在內的四萬大漢軍士就有去無回了,我一人的安危和四萬將士的安危相比,孰輕孰重?!”
    我不由得愣住。
    鄧訓又道:“悅兒,這驛道上往來的客商多。我很快就會被人救下的,你不用擔心我。”
    這驛道上客商多,可郡兵也會很快追來。他若是落進了劉荊的手中。隻怕是凶多吉少。一想到這裏,我的眼淚便忍不住再次滾落起來:“都怪我,我若是不跟來昌邑,你就不會受傷了……”
    “是啊,我原本也在怪你。怪你打亂了我精心製定的計劃,輕易改變了我作為辦案主官的定力,害我失手殺了重要人證。可現在,我卻慶幸你來了……”
    我詫異的看著鄧訓,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鄧訓卻又再次抬手替我拭淚:“你若不來昌邑這一趟,我又如何能知道。我還住在你的心裏呢?”
    我心下一滯,心跳竟漏了半拍。
    “瞧你,哭得臉上的妝容花成這樣。好醜。”鄧訓的手指滑過我的臉頰,最後失力落回地上,他咬了咬嘴唇,艱難道:“快走,影衛能爭取的時間有限。一旦劉荊發現紮木捏被殺。大部隊很快就會追來!”
    我急道:“之前的比試你輸給了我,你答應過要替我做一件事情。”
    鄧訓一怔。隨即問道:“你可是想好要我做什麽了?”
    我點頭道:“我想好了,我要你不許死!”
    “傻丫頭,人都要死的,我怎麽做得到?”鄧訓唇角勾起一絲蒼白的笑容。
    我急切道:“那在我死之前,你不許死!”
    鄧訓望著我,好一陣,才啟唇道:“你放心,我還要活著娶你,讓你給我生兒育女呢。”
    “你……”看著眼前這張蒼白失色的臉,聽著這讓我臉紅心跳的話,我突然想起竇旭出征前也說要娶我的話來,一時間心裏竟是堵得厲害。
    我心下一慌,將鄧訓放回地上,橫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起身便躍上了馬背。一路上,我策馬疾奔,竟不敢回頭。我怕我一回頭,便再沒有勇氣獨自前行。
    朱雀在驛道上急速奔襲了一天一夜,將我平安送到鄧家府邸前時,竟是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好一陣都站立不起來。
    守門的侍衛們當即圍攏過來:“這不是六公子的朱雀麽,怎麽累成了這樣?!”
    我下了馬,將馬韁交給他們道:“侍衛大哥,我有緊急之事求見鄧太傅!”
    見我神色嚴肅,侍衛也不再多問,一名侍衛接了馬韁,另一名侍衛便引了我進宅。
    鄧宅麵積不小,但院內除了筆直的甬道和修建整齊的樹木外,幾乎看不到假山、石橋等繁複的裝飾。見多了洛陽城裏貴族府邸的繁華氣象,尤其是看過高調奢華的山陽王府後,我對鄧宅內的清簡樸實感到有些不適應。
    鄧禹是與光武帝並肩開疆拓土打天下的肱股重臣,他在朝中的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備受恩寵。在劉莊的朝堂裏,他也是唯一一個可以不行跪拜之禮的大臣,地位尊崇之極。這樣的一所宅子,簡直無法與他的高貴身份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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