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誰輸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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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這樣的劉莊,我驚駭不已,慌忙垂首伏地。
    好一陣後,便見一雙金繡雲紋的玄靴落進了視野,隨即一道黑影罩下,在我懼怕不已時,劉莊卻在我麵前蹲了下來:“做朕的女人,對你來說,就那麽困難?”
    我詫異抬起頭,有些不相信劉莊竟會用這樣溫和的語氣對我說話。
    劉莊又道:“朕登基後,一直沒有封後,你可知這是為什麽?”
    我茫然的搖頭。
    “朕始終沒有忘記箕山那日的相遇,你象精靈一般落入朕的懷中。朕為此差人訪遍了箕山,知道你是陰家十七小姐後,朕就一直在耐心的等你長大……”
    一向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皇上,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愕然望著劉莊,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朕要將這世間其他男子無法給你的榮耀尊貴送給你,你卻要朕放你出宮?”
    或許是劉莊突然轉變的態度,滋長了我的膽量,我竟脫口道:“榮耀尊貴,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麽?”
    “隻願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
    劉莊直直看著我,好一陣,才又道:“你要一夫一妻的婚姻?你怕朕委屈了你?”
    被他的目光看得驚慌,我忙垂瞼避開。
    劉莊又道:“尋常家宅間的女子,爭寵奪權,無非是沒有安全感。做朕的女人,一世恩寵,滿族榮耀,斷然沒有委屈之說……”
    原來,這就是劉莊所謂的“有能力的男人,是可以平衡處理好妻妾間的關係的”?!馬貴人因為愛他,不願說出自己的委屈。但並不代表她不委屈。一個男人,怎麽能夠把女人的包容和忍讓,視為理所當然呢?
    不知哪來的膽子,我仰首問道:“先帝開疆拓土,叱吒風雲,為大漢開創了如此輝煌的一片江山,這算得是有能力的男子麽?”
    劉莊不解的看著我:“為何提到先帝?”
    “在他的後宮,尚且也有蘇妃這樣的慘案,皇上又何以認定,你的嬪妃不會感覺委屈呢?”
    劉莊竟是一怔。濃眉皺結,似突然想明白我這番話的來源,頓時變了臉色:“鄧訓在朕麵前說‘隻有一顆心。隻愛一個人,隻娶一個妻’,你便也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
    聽他提到鄧訓,我心下一驚。
    劉莊卻倏忽站起身來:“你什麽樣的缺點朕都能容忍。唯獨不能容忍你欺騙朕!朕再問你一次,你逃出侯府,真的是因為畏懼宮中生活?”
    那日在他麵前撒謊,不過是不想鄧訓被他遷怒。如今,鄧訓已經被他削官,我也退無可退。隻能誠實答道:“回皇上,我不想進宮,除了畏懼宮中生活。還因……還因我曾與鄧訓有過約定。”
    “陰國舅真是養了個好女兒!”我的話一落地,劉莊便勃然大怒:“不遵禮製,私定終身,逾逃出府,擅入軍營。欺君罔上……朕明日到要問問陰國舅,他究竟是怎麽教子育女的?!”
    前一刻。這個男人還說著要給我榮耀尊貴,不過瞬息間,便又將這麽多的罪名羅列在了我的身上?為何竟有如此善變之人?
    陰識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卻畢竟在侯府借居多年,這份恩情尚未報答,便要他因我而受到牽連,我心下不忍,當即便道:“稟皇上,我隻是陰侯爺的養女,原本出生市井,粗鄙不堪,與侯爺的教養全然無關。不守閨製,忤逆欺君,是我一人犯下的,還請皇上處罰我一人就好。”
    “你,你以為朕就不會罰你?!”
    事到如今,我怎麽還能奢望他不處罰我?隻是我心有不甘,我原本計劃讓陰麗華替我說情,卻不料馬敏棋先一著,打了我個措手不及。
    “既然你對蘇妃念念不忘,朕就讓你去秋萍苑給她作伴!”說罷,劉莊當即轉身叫來立在不遠處的兩名內侍:“來人,給朕將她送去秋萍苑閉門思過!”
    “皇上,關多久?”一名內侍躬身請示。
    “先關進去再說!”
    另一名內侍又小心翼翼道:“稟皇上,那苑子荒廢多年,沒人打理,隻怕不能住人。”
    劉莊濃眉倒豎:“哪來那麽多廢話?!”
    這兩名內侍當即便噤聲不語,在投給我一抹無能為力的同情目光後,便帶著我往秋萍苑走去。
    剛轉過甬道,我便在一株常青木後,瞥見了一臉錯愕的景明。看她的表情,想必我與劉莊的對話她都聽見了。
    我不禁朝她報以苦笑:今日這秋萍苑裏,我果然撞見鬼了。
    心下這麽一想,被內侍送進秋萍苑後,我便感覺四周景色越發蕭瑟陰鬱了。
    兩名內侍離開後,我便坐在先前找蛛網的廊柱下,望著滿苑鬱鬱蔥蔥的花木發呆。
    劉莊要我反思,我便當真反思起來。一句句回憶那日與馬敏的談話,我卻始終想不明白,為何明知我無心留在皇宮,她還故意要去劉莊麵前提醒冊封之事?
    想這個問題想得累了,我便又抱希望於陰麗華。若是景明回宮將我觸怒劉莊被囚冷宮之事稟報給她,她會不會念在我往日賣力為她解悶逗幾句好話?
    就這般思來想去,天色便漸漸暗了下去。原本就荒蕪蕭瑟的秋萍苑,越發的冷寂森然了。間或有風掠過,甬道邊的竹叢便發出陣陣“沙沙”的聲響,讓人聽得有些心驚。
    小時在竹溪鎮,月朗星疏的夏夜,秦三妹他爹最愛煮上一鍋豆子,沏上一壺熱茶,約了鄰裏在院中的石桌前講鬼故事,每每聽過那些讓我們又好奇又害怕的故事後,我和秦三妹便不敢去茅房,總覺得婆娑搖晃的竹影後,象是藏著什麽東西。
    卻正是有些心怯之時,身後便突然響起一道“吱嘎”聲,我被驚得猛然站起。
    “妹妹莫怕。是我來給你送些東西。”我一轉回頭,便見笑意盈盈的馬敏帶著幾個嬤嬤從走廊一頭走來。
    待走到我麵前,馬敏便對幾個嬤嬤道:“我先陪陰小姐說說話,你們去找間幹淨屋子,收整好了出來叫我們。”
    我這才留意到幾個嬤嬤手裏都帶著物件,有褥子床罩,也有食盒餐具,看樣子劉莊短時間裏是不打算讓我出去了。
    嬤嬤們應命往苑中走去,馬敏卻拉著我在方才坐過的廊欄坐下:“妹妹莫怕,晚上我留個嬤嬤在這裏陪你。”
    看她擺出這幅關心體貼的模樣。我真不知道她是在唱哪出戲。我終究沉不住氣,直直問道:“你明知道我不願留在這深宮之中,為何還去提醒皇上下詔?”
    馬敏似早料到我會有此一問。臉上的笑容竟是不減分毫:“妹妹就沒看出,我是在幫你麽?”
    “幫我關進冷宮麽?”
    馬敏回頭望了望已是一片墨綠的庭院,神色便端嚴了一些:“妹妹一心想要出宮,被皇上打進這冷宮之中,便是極好的機會啊。有過蘇妃溺死荷池的前例。隨便找個什麽借口,妹妹就從這宮中消失了……”
    我聽得倏然心驚。馬敏的意思,竟是要我“死”了出去?
    愣怔之後,我也不得不承認,從冷宮中“死”掉,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而且。“死”了出去的我,也將徹底丟掉陰家小姐的身份。
    隻是,馬敏為何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幫我?她如何料到我會因拒絕冊封而觸怒劉莊呢?
    “姐姐如何知道我一定會被皇上罰入冷宮呢?”
    馬敏搖頭笑道:“和妹妹一樣。我也不過是在下賭注罷了。”
    和我一樣?我聽得一愣。
    “妹妹不是也在賭我會不會幫你麽?”馬敏笑道:“我也在賭妹妹會不會被皇上打動。”
    她那日便看穿了我的心思!這個看似敦厚仁和的女人,原來心計絲毫不輸程素。
    已是薄暮,爬滿藤蘿的廊柱下光線越發昏暗,幽綠的夕光下,我竟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驚詫之下。我問道:“那你賭贏了嗎?”
    馬敏點頭道:“我贏了,妹妹也贏了。”
    “我們都贏了?”
    “都贏了。原本。我以為妹妹會利用皇上給你的那個恩準,或者借太後之口,向他提出出宮請求,可你竟遲遲沒有動作。那日我便說了,皇上雖然嚴苛,卻是個長情的人。他一旦認準的事情,常人很難改變。妹妹此刻心中有鄧公子,對他不為所動,可誰能保證,時間長了,你不被他的用心打動呢?”
    “你不相信我和鄧訓的感情?”
    “鄧公子俊才風流,又對妹妹這般深情,妹妹喜歡他也是自然的。隻是,時間更迭,這世間又有幾個女子能不屈服在至尊皇權之下?天子之恩,尚且難求,更何況天子之愛?!”
    天子之愛?!
    我忽然明白了馬敏的用心。她確實是一位深明大義的賢妃,她也確實有心要替劉莊選秀納妃,要替皇室開枝散葉,但前提是,劉莊納的這個妃子,要是她能夠控製的!
    而我,因被劉莊另眼相待,隨時可能威脅到她的地位,她便迫不及待出手,要借著“成人之美”送我出宮。她的這個賭注,下得比我大多了,要賭我沒有被劉莊打動,要賭我會拒絕冊封,要賭劉莊一定發怒……
    我歎了口氣,帶著幾分好奇問道:“若我今日答應了皇上呢?”
    馬敏笑道:“妹妹若是答應了,我們自然便是效仿娥皇女英,一起好好侍奉皇上啊。”
    其實,我根本就不用問這個問題。昭華苑中的那番談話,她已經探知了我的根底。若我真的同意了劉莊的冊封,我和鄧訓之間的感情便成為她拿捏在手的把柄,或許,那時的結局將比劉莊罰我思過嚴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