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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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瞥了好一陣,錢蕙才終於咬牙道:“我方才和柳媽媽在院子裏說的話,蘇姐姐可曾聽見?”
    總不能讓她誤會我是聽了她的話氣病的吧?我當即佯笑道:“錢小姐以為我是順風耳麽?”
    錢蕙鬆了口氣道:“訓哥哥果然是誤會我了。他以為是我多嘴說錯話,把姐姐氣著了。姐姐回頭給他解釋一下吧?”
    我詫異道:“你就是為這個來找我的?”
    錢蕙一怔,先是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最後吱唔道:“其實,我還有件事想給姐姐說。”
    “你說吧。”
    “訓哥哥小時在高密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先帝還沒為鄧伯父賜建這所侯府,他就住在我家裏。訓哥哥對我很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留著給我,那時起,我就很……很喜歡訓哥哥了,如今……”
    原來,這所私塾竟是皇上為鄧禹賜建的侯府?難怪這般高樓大院氣勢不凡了。如今,這皇家禦賜的侯府,居然被鄧訓用來開辦免費的私塾,鄧老太傅在泉下有知,會責他不孝麽?
    我腦子裏還在做這番聯想,那邊錢蕙便局促問道:“姐姐,你看行嗎?”
    “什麽?”
    錢蕙詫異看著我,結巴道:“姐姐……是不答應麽?”
    她方才直言不諱說喜歡鄧訓,再聯想起先前她和柳嬸那番對話,我便猜到她是怕我壞了她和鄧訓的好事。人家小兩口既是青梅竹馬,長輩間又是至交好友,這樁婚事合情合理,我自然得成人之美,便隻能黯然道:“我答應你。”
    “那就謝謝姐姐了。”錢蕙說罷,朝我屈膝一禮,隨即輕步走出客房去了。
    目送錢蕙離開。我感覺好生疲憊,便又躺了下去。迷迷糊糊中,秦珊便端著碗湯藥走進來了。一嗅到那陣鑽鼻的苦麻味,我便倏然驚起:“三妹,我已經好了,不用吃藥了。”
    “我端的藥不喝,小姐是想讓公子親自來麽?”秦珊笑道。
    我起身下床,躬身穿了繡鞋便往門口走:“藥我是不喝的,我回家去了。”
    見我開門往外走,秦珊詫異道:“小姐。你下午還有課啊?”
    “沒了,你家公子已經辭了我了。”說罷,也不待她再多嘴。我便逃也似的出了門,沿著遊廊快步出了私塾。
    感覺自己沒睡多久,卻竟已是午時了。街巷中一片靜寂,我眯縫著眼睛抬頭望望中天那輪明晃晃的日頭,抬手抹了一把額上汗。心下感歎:這天氣真是一日比一日熱了。
    走回自家院子,我娘正在用竹竿子敲打晾曬在院中的厚被褥。
    “娘,這麽熱,你怎麽曬被子啊?”
    “就是得趁這個天兒把被子曬了裝箱,才不會發黴生蟲啊。”我娘說罷,又詫異轉回頭來:“你怎麽回來了。這點兒不是還有課麽?”
    “沒了,……”我出口就要說出給秦珊說的那句,心下又覺得不妥。便改口道:“我,我有點不舒服,回來休息一下。”
    我娘當即放了竹竿子走過來,關切道:“哪裏不舒服?”
    “可能是天太熱了,有點中暑吧。我去屋子喝點茶水涼快涼快就好了……”我匆忙抬步往屋裏走。
    前腳進去,後腳我娘就跟了進來:“那我去給你煎點薄荷湯來祛祛暑。”
    “不用這麽麻煩吧?”
    “不麻煩啊。這夏日天氣長了。我煎一大壺來,我們娘倆慢慢喝。”
    我娘去了後院廚房,我拎了桌上的陶壺給自己滿了杯水。杯子還沒遞到嘴邊,鄧訓便走了進來:“先把藥喝了,再喝水。”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居然端著那個藥碗。這廝至於麽,丟下一群孩子,端著個藥碗追到這裏來?!
    我皺眉道:“我真沒事啊,為什麽要喝藥?”
    “別賭氣了,先把藥喝了。”
    “誰賭氣了?”我本來覺得他冒著暑熱送藥辛苦,準備接來喝了,聽他這麽一說,我反倒不樂意了。
    鄧訓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在我對麵坐下:“沒賭氣就好,氣壞了身體我會心疼。”
    這話一入耳,我便心痛了:這廝犯得著這麽演戲麽?
    “以後你每日還是按時去私塾,不用你上課,你就好好呆在客房養病,放學時你再回來,你娘也免得擔心。”
    “都不讓我上課了,我為什麽還要去?”
    “這月還沒到月底呢,你時間呆夠了,我才好按月支付薪酬啊。”
    這廝居然算計得這麽清楚!錢還沒支付就想限製我的人身自由,我不要這個月的薪酬不行麽?!
    一氣之下,我端起麵前的碗盞便猛喝一氣,直到那熟悉的苦味從舌尖蔓延至胃腸,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喝的不是茶水,而是藥汁。
    我苦得直咂舌,鄧訓笑著將水杯遞給我:“說起薪酬,你也不用這麽激動吧。”
    “咳咳……”一口水還沒咽下去,我便被嗆得直咳嗽。
    鄧訓起身走到我背後,抬手邊替我拍背邊道:“有次我們在竇旭家燒烤,你被他騙著喝了一盅酒,也是被嗆得這般狼狽。你喝東西時,能不能慢一點啊……”
    竇旭?這名字有些耳熟。
    “鄧公子怎麽來了?”我娘端著一壺薄荷茶出來,一見了鄧訓便臉露詫異。
    鄧訓當即收手躬身道:“原來伯母在家?”
    “崔家今日有客,崔夫人專門著人來知會我明日再去。”
    我看看我娘,再看看鄧訓,竟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娘,你去崔家做什麽?”
    “鄧公子看我每日閑得無聊,正巧崔家要辦喜事,就推薦我去幫忙。”
    沒想到鄧訓居然瞞著我給我娘介紹了工作?難怪我娘今日看他的臉色沒有往日那般冷淡。
    我娘往桌幾上放薄荷茶時,瞥見了那隻藥碗,當即驚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哦,悅兒今日有些中暑。我請大夫開了解暑的方子,熬了藥送來,她剛喝下。”鄧訓忙恭敬解釋道。
    我娘看我一眼,恍然大悟道:“我就說你怎麽平白就跑回家來,居然是回來躲藥的?”
    沒想到鄧訓和我撒的謊還居然空前一致,話說到這裏,我也隻好對著我娘吐舌笑笑把這事默認了。
    “我看你這陣臉色好多了,既然下午還有課,你還是跟鄧公子回私塾去吧。做人先生,不能誤了人家孩子。”
    我詫異望著我娘。不相信這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我中暑了,需要休息啊!我這臉色,是被方才那口茶水給嗆成這樣的好不?他不就是給你介紹了個工作麽。怎麽能這麽容易就被收買了啊?……
    我心中一陣怨念,鄧訓卻接了話頭道:“伯母說得有道理,悅兒,我們走吧。”
    看著我娘那一點都不心疼我的目光,我終究還是站起身來。百般不情願的跟著鄧訓走出了自家院門。
    剛走了幾步,手便被鄧訓握住了。
    “你幹什麽?”我猛一抽手,怒目相向。
    抽開的手卻再次被鄧訓捉住,仍憑我如何掙紮,都無濟於事。在我無奈放棄掙紮時,鄧訓卻道:“這光天化日之下。我能做什麽?太陽這麽大,你不走屋簷下,存心是想要中暑麽?”
    鄧訓一用力。我便被他拽進了街巷邊的青瓦屋簷之下。愣怔之中,我便被他這樣牽著往私塾走去了。
    走了一段路,我就想起先前錢蕙的請求。既然已經答應了人家小姑娘,出於道義,我也應該把話說明。我便清了一下嗓子道:“鄧先生,我看你早過了婚配年紀……”
    鄧訓聞言。墨眉微微皺起:“怎麽,嫌我老了?”
    “哪裏,公子正值青春,意氣風華。我是突然覺得那錢家小姐既與你青梅竹馬,你們兩家又世代交好,端端是一門和和美美的好親事……”
    “你想給我做媒?”鄧訓眸色含笑,劍眉微挑。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雖我是個女子,卻也好君子之德。”
    鄧訓唇角勾起一絲戲謔的笑意:“一定要把錢家小姐說給我麽?”
    “你小時對她那般好,讓那錢小姐情根深種。我覺得,既然人家對你動了心,你就應該對她負責……”
    “負責?”鄧訓突然停下腳步,我的手還被他拉著,猝不及防中,邁出的步子收束不住,人便失衡撞在了簷下的牆壁上。
    鄧訓卻就勢欺身近前,雙臂撐在牆壁上,將我牢牢圈在其中。這個姿勢好迫人,端端讓人有種無路可退的絕望感。我瑟縮著身子,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鄧訓卻突然將頭低垂到我耳邊:“我也對你動了心,你卻為何不對我負責,為何要躲我逃我?”
    我驀的怔住:我娘說過他對我存有心思,他自己也說若不是守孝未滿,就會娶我為妻,可今日卻是第一次聽他說他對我心動。待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我的心便不受抑製的狂跳起來。
    “你總想將我推給別的女人,上一次是朱顏,這一次是錢蕙。”鄧訓的唇瓣抵在我的耳畔,每一字都如同羽毛掃在我的耳膜上:“不要考驗我,我的定力也未必比其他男子強……”
    我愣愣望著他,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那張已經纖毫可見的俊臉,卻越發的靠得近了。瞳眸已經無法聚焦,我隻得閉上了眼睛。唇上突然掃過一道輕柔如羽的溫熱,我的身子竟不由的一顫。
    一觸即離,在我惘然若失中,那道柔軟卻再次觸近,試探著,在我唇麵輕掃而過,似帶著詢問,似帶著渴求。怎會有這樣的感覺?在我的愕然之中,雙唇突然便被那道溫柔完全包覆,猶如被點燃的一星火焰,慢慢的燒灼開來……
    我的腦子霎時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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