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肌膚之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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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感覺自己被這火焰舔舐得快要悶窒之時,唇上一涼,卻是鄧訓放開了我。
    睜開眼眸,對上那一雙宛如潮汐漫湧的深黑瞳眸,我無端竟感覺到了一絲害怕。仿佛自己是茫茫海天間的一葉小舟,全然不知道會被這陣洶湧的潮汐卷往何處一般的害怕。
    鄧訓望著我道:“你可知這是什麽?”
    我愣怔怔搖頭。
    “肌膚之親。”
    我原本還滾燙著的臉頰,此刻卻又更加滾燙了。去死,本先生還不知道這叫肌膚之親麽?
    “你說心動就得負責,如今我們之間還有了肌膚之親,你的責任就更重了。”
    “你,你……這分明是你強迫的,為何成了我的責任?”我明明是被他困鎖牆壁,奪去清白,他卻居然混淆是非,顛倒黑白,這人怎能這麽無恥?!
    “我也有責任。所以,我也得對你負責。”鄧訓鄭重的點了點頭。
    望著他一副敢於擔當的篤定表情,我忽然覺得自己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鄧訓抬頭望了望屋簷外的天空,突然抿唇道:“走吧,孩子們等我太久了。”
    方才這廝還說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會做什麽,結果什麽都做了……此刻,卻又擺出了這幅為人師表的端嚴模樣,真是偽善!
    與鄧訓剛並肩走進私塾,秦珊便迎了出來。
    “公子,你可回來了,這幫猴子都要鬧翻天了……”秦珊的話還沒說完,目光一落上我的臉,便一臉驚奇道:“這大夫的藥不錯啊,先前我看小姐的臉色那般蒼白,喝了藥這麽快就紅潤起來了……”
    “咳咳……”我明明沒有喝水。竟也被她這話嗆得咳嗽起來。
    鄧訓卻是勾唇一笑:“你帶悅兒去後院休息,我上課去了。”
    這日之後,一回想起午後屋簷下的那般場景,我便再不敢在他麵前提起錢蕙小姐了。我安慰自己,總歸是替她提說過了,他不答應這門親事也不是我的錯,我畢竟也不是專業的媒人,要怪,隻能怪錢蕙自己所托非人。
    雖然沒給孩子們上課,我卻和往日的作息一致。每日按時到私塾來“養病”。鄧訓這廝也果然無情,逼得我連連喝了那個庸醫整整五日的藥。但凡我要推辭,他便威脅說要替我喂藥。
    這事他不是說著玩的。那日我死活不喝,他竟真端了藥碗含了一口藥要喂給我,嚇得我忙忙主動端碗。這廝卻還不罷休,再次肌膚相親逼得我將那口藥咽下去了,他卻還美其名曰是怕浪費了藥汁。我隻能暗恨自己當年角力沒學好。不然這廝哪裏敢這麽霸道放肆?!
    這日午後,私塾外突然來了三輛重簷華麗的馬車。蔣勇稟報之後,鄧訓需要出去接待客人,才終於又將授課大權交回給我。
    闊別數日的課堂之中,孩子們對我的回歸興高采烈。我抽查了孩子們的課業,發現我往日教授的課程不但沒有落下。反而長進不少。這讓我有些疑惑:依照這廝的精力,他完全可以把所有課程都教了,何必還要聘請我來執教。白白支付一份薪水?
    跟著鄧訓的教學進度,我給孩子們上了一堂圍棋課,專注教了兩個定式後,便讓孩子兩人一組,結合往日的基礎進行實戰練習。孩子們都很專注。課室裏一片靜謐,隻有棋子落盤的輕響。
    可能是久了沒上課。說了一陣話便覺得口幹舌燥,我叮囑一番後出了課室往後院走,準備去沏壺茶來邊喝邊督促孩子下棋。
    路過客堂時,因為好奇今日來的客人是誰,我便在半開的房門外停下步子,正準備往裏瞅瞅,便聽見裏麵傳來鄧訓喜悅的聲音。
    “真是太好了!竇將軍素來擅長謀略,這回將滇吾那蠻子趕回了老家,他也該老實一陣子了。”
    “六哥,隻是這回也不全是喜訊……”
    “傷亡很大?”
    “三墩子,三墩子他沒能和大軍一起回來……”
    “你,你是說竇旭他……”
    竇旭?!這個名字我聽過。不知為何,我的心竟是猛然一緊,仿佛這個名字與我有著不同一般的聯係。
    好一陣,室內才又傳出一聲低沉哽咽的話語:“他是竇將軍麾下最勇猛的先鋒,與羌王的精銳部隊數次正麵交鋒,立下戰功無數,讓羌人聞之喪膽……在最後一役中,他為了救馬蹄下的一個小孩,被蠻子的毒箭射傷,他忍著劇痛帶領將士殺進了滇吾的營帳,俘虜了滇吾,卻最終因為劇毒發作,延誤救治,為國捐軀……”
    為國捐軀?!
    我的心陡然一落,竟是一陣劇烈的抽痛。
    此刻,室內一片死寂,有種異樣的悲傷從那半開的房門中洶湧溢出。如同四周的空氣被抽幹了一般,我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依靠著門框,我緩緩坐了下來,但任憑我如何搜尋“竇旭”這個名字,腦海中都是一片迷茫的空白。
    為何會這樣難過?
    為何會這樣心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室內傳來鄧訓低沉的聲音:“戰爭雖然贏了,卻是兩敗俱傷。武力永遠不會是最好的解決手段,隻有收複邊民的人心,才是兩族永罷兵戈的上上之策……”
    “種族不同,信仰各異,要收複邊民的人心,談何容易?”
    “事在人為。”一語說罷,鄧訓又是一聲歎息:“隻是我如今一介白衣,卻也是有心無力。”
    “六哥,為了蘇悅,你真的不打算回洛陽了?”
    來的客人竟提到了我的名字,我近乎渙散的思緒便再次凝結起來。
    “不回了。我既選擇了要她,就不能留在洛陽了。”
    這話入耳,不知何故,我竟是眼眶一酸,眼淚止不住的滾落起來,我分不清自己是因為聽聞竇旭的噩耗傷心難過,還是被鄧訓的表白感動落淚……
    “六哥。雖然我也覺得蘇悅是個不錯的女子,可你為她這樣做,也未免太傻了啊。”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父親活著時,那般寵愛於你,皇上對你也是另眼相看,那爵位由你繼承才是眾望所歸。若不是因為蘇悅之事,皇上又怎會將封地一拆三分,將毫無功績的大哥、二哥、三哥賜封為侯?”
    “大哥為人忠厚,二哥勇猛善戰。三哥忠孝義節,他們承襲父親的爵位也是理所應當。”
    “六哥?你不覺得皇上這麽三分爵位,是在變相的處罰我們鄧氏一族麽?一門三侯。看似寵榮之極,卻不過是削權奪勢而已……”
    “不可胡說。皇上能親自為父親送葬濟源,親自將父親的畫像掛入雲台,且位列二十八將之首,這便是我鄧氏的無上榮耀。”
    “六哥。你當年讀書修身治國平天下的鴻鵠之誌呢?為了她,你果然便要一輩子做個甘於平庸的私塾先生麽?”
    “八弟,你忘了父親的遺言麽?鄧家後人,要效忠的不是劉氏的江山,而是父輩們用鮮血和汗水鑄造的這個帝國!要嗬護的也不是劉氏皇族的利益,而是這泱泱大國中的黎民百姓!”
    “你一介白衣。如何效忠帝國,如何嗬護百姓?!”
    “經過父親十幾年的培植,如今朝中多的是能人誌士。若是少我一個鄧訓,能讓皇上安心理政,也算是值了。”
    “六哥!”
    “我如今的生活,不是自甘平庸,而是自得其樂。我也沒有放棄往日的理想。他年若是這個帝國真的需要我,我定然鞠躬盡瘁。”
    “六哥……”
    室內再次陷入沉寂。
    我抹了一把眼淚。緩緩站起身來,卻又被鄧訓的一句話刺痛心脈。
    “事隔這麽久,我第一次慶幸悅兒她失憶了。”
    “為何這麽說?”
    “若非如此,她知曉了竇旭的死訊,一定傷心欲絕……”
    “雖是忘記了往昔,就忘記了竇旭,可是,她卻也將你忘記了。”
    “不怕,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打動她。”
    我愣愣怔住:他要用一輩子來打動我?
    我不能確定自己與鄧訓有著怎樣的往昔,但從他與來客的對話中,我卻能確定自己與竇旭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從我蘇醒後這些日子與鄧訓的相處來看,他要想打動我不難,可知道了竇旭這個名字後,我還應該被他打動麽?……
    課室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我心下一驚,慌忙折返回去。進了教室,卻是丁卯和陳知在為數目的事兒爭吵,我抬手摁了摁有些混亂昏沉的腦袋,俯身為他們做起裁決來。
    這之後的課目,我都上得有些稀裏糊塗。終於捱到放學時間,我感覺自己已經有些站立不穩了。我揮手示意孩子們收拾好學具自行離開,自己疲憊的愣坐在講桌前,不知所謂。
    “蘇先生,你沒事吧?”尹頤背著布包站在講桌下,一臉關切望著我。
    我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你快些回家去,莫讓你阿娘等久了。”
    尹頤卻道:“蘇先生,你還是將病養好了再給我們上課吧?”
    我愣愣看著這個瘦弱的小姑娘,不明白她為何要留下說這番話。
    “你今日講課,老是忘詞。同一句話,你說了三次……”
    我一怔:“什麽話我說了三次?”
    “子子樞要,方可成勢。”尹頤直說了出來,卻又當即安慰我道:“不過大家都認為這是蘇先生要我們牢牢記住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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