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莊收束翅膀，在一處村莊外停下。

    他搖身一變變回老人形象，佝僂身體，一襲黑衣，恭敬侍立陸放身側，仿佛仆從。

    “今晚就在這裏找戶人家留宿一夜吧。”

    村莊外夯起矮矮的土牆，土牆中用木頭和茅草搭建出一扇簡陋大門，門上有塊牌匾，卻已經模糊看不清上麵字跡，若是不仔細，還要以為這就是一塊尋常木板被掛在此處。

    陸放和烏莊走入，村頭玩耍的孩童見到有陌生人進來，且衣著華麗與村裏人大不相同，紛紛停下手中玩鬧，遠遠站到一邊，生怕衝撞了人。

    這壁廂兩人才走入，那邊村子裏就遙遙有人迎出來。

    那是個大漢，滿麵塵土，實力低微，比尋常人要強些，但也強得有限，比之穀欣都要多有不如，指頭處多有老繭，臂膀肌肉充實，應當是常年打獵的結果。

    “請問兩位大人來我們這石壕村有什麽公幹？”

    在他的感知裏，站在後麵的老人身上氣度如淵如獄，身上血氣比之附近林中虎王都要強橫許多，比他認識的最高的高手還要高上許多。

    而站在前麵那中年人，麵目尋常，身上卻是一點氣息也無，而人又怎麽可能沒有氣息呢？

    對方顯然是個比後麵老人還要高上許多的高手。

    而且兩人衣著材質皆是上好，比之他曾在郡城裏見過的富人家穿的還要好上無數。

    他的態度愈發恭敬。

    “匆忙趕路，想要借此地過夜一宿。”烏莊移步，聲音沙啞。

    石明點點頭，心中了然。

    “既然如此，還請兩位大人移步寒舍，家中簡陋，還請兩位大人不要怪罪。”

    烏莊輕笑一聲，“富麗堂皇如何，四壁徒然又如何，人若要休息，七尺便足以安身，我等不是貪圖享樂之人。”

    “我明白了。”

    石明將兩人帶回自己家中，家裏除了他以外，隻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眼睛灰白渾濁，視力已然不大好。

    “石明，回來啦，是有客人嗎？”

    她顫顫巍巍從床邊坐起，摸索著朝這邊走來。

    “誒，娘！您好好歇著！”石明慌忙走上前，摻住老婦，將其扶回屋內。

    “有客人就要好好招待，不要跌了麵子！”

    老婦人輕輕拍了拍石明後背，讓他不必管自己，趕緊去照料客人。

    石明將老婦安頓好，便走出房門。

    “兩位大人，實在不好意思，家母年紀大了，說話時若有什麽衝撞，還望兩位海涵。”他拘謹道，“天色已晚，我這便準備晚飯。”

    “你自去忙，也不必準備我們晚飯，隻是找地方借宿一夜而已。”陸放點點頭，讓其自去。

    目送石明前往柴房準備晚飯，烏莊小聲問道：“大人為何要在這裏停留？我體力還好，日夜飛行也未嚐不可。”

    陸放搖搖頭：“有些事情，在天上，在朝堂上的人是不知道的，百姓疾苦，隻有到百姓中去，在泥水坑中與他們摸爬滾打在一起才能了解。”

    考試的題目是征服，那麽如何征服？怎樣才算征服？

    人心代天心，以人身行天理之道，通過種種儀式或者法門，讓自己取代天道，將世界打上自己的印記，這便算是征服。

    而想要人心代天心，相當重要的一個前提便是有眾生托舉，將人托舉到足以直麵天道的位置上。

    陸放眼神幽幽，體內靈氣湧動，神通顯現，勾動劫氣。

    於是災劫起，刀兵興。

    他這門神通，終於開始發揮真正的威能。

    烏莊隻感覺身上一寒，仿佛有什麽大恐怖忽然出現身邊，他警覺地看向四周，最終什麽都沒有發現。

    ……

    潼關城距石壕村約有三百裏路，是潼關郡的郡城，來往潼關商賈盡數匯聚於此，放眼全天下，也是排得上名號的大城。

    潼關郡守張百成虛眯著眼，看著端坐在手側的傳話太監。

    “這事還需要勞煩公公費心……”

    他不著痕跡地打了個手勢，屬下頓時心領神會，紛紛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言不發，沉默不語。

    表麵是裝聾作啞，聽不見上麵兩人將要商議“大事業”，實則手掌摸向兵器位置，躍躍欲試。

    “費不費心另說，陛下那邊這回可不好瞞了……”太監長籲短歎，一臉唏噓，“張郡守也是進過京麵過聖的，也是朝堂老人，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潼關天下巨富，各種珍奇異寶無數，此前每每陛下搜羅天下奇珍，潼關最是出彩，這回聖上點了名要潼關出人出力，真心不是我不幫襯郡守……”

    “當真沒有法子？”張百成皺眉。

    “當真沒有。”太監幹脆利落。

    “那公公，接下來多有得罪了……”張百成幽幽歎息。

    “？”太監頓時驚悚，不待反應，下首便有武將躍至身後將他擒住。

    “公公這些年一直辛勞，我張百成也是看在眼裏的，接下來一段時間，吃穿用度一切不會少了公公的，隻是希望公公莫要離開住處。”

    “這麽些年下來，張郡守終於是下定決心了。”驚訝過後，太監反倒平靜下來，一臉淡然，“張郡守愛民如子的名頭咱家在京城裏也多有聽聞，陛下這些年確實荒唐，搜羅天下奇珍，各地都是苦不堪言，隻是沒想到第一個亮出旗號的，居然會是張郡守。”

    “當今皇帝昏庸無道，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今我張百成欲舉兵起勢，清正君側，還請諸位助我！”張百成深深鞠躬，官服下，兵甲之聲鏗鏘。

    “敢不效死力！”眾人震聲，喧囂夜空。

    “踏踏……”

    駿馬於夜禁的城池中奔行，騎士們衝撞開一戶戶人家家門，人頭滾滾落地。

    穿著漆黑鎧甲的士卒從兵營走出，接管城防，實行軍管。

    城頭變幻大王旗，星月璀璨下，無數飛鳥從潼關城中飛出，帶著潼關已反的信息，飛向天下各地。

    無論是有心人還是無心人，今夜都將是一個不眠之夜，潼關已反的消息將擺在無數人明早的案頭上。

    野心家們將如餓狼般群聚向此地而來。

    戰火將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