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天還未亮，就有人不停拍打著石明的家門。

    “誰啊！”

    石明嘟囔著，從地鋪上爬起，走到門口。

    應該不是村裏的人，他昨晚和村裏人說了有兩位大人物路過借宿，輕易不得冒犯，他在村裏多有名望，村裏的人也都很信服他。

    那會是誰？

    透過門縫，身上頓時冒出陣陣冷汗汗濕衣襟。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鎧甲的兵卒，他不認識鎧甲下那人，卻認得這副鎧甲——潼關郡範圍內，隻有最精銳的那支潼關軍才有資格穿上這副甲胄。

    幾年前他曾在潼關城裏遙遙望見過一眼，那般威風氣度，隻是見過一眼，便再也無法忘記。

    隻是潼關軍來找自己幹什麽？

    莫不是……他忽然想起屋內歇息的兩位，臉色頓時微變，連忙打開大門。

    “請問這位軍爺……”

    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幹脆打斷。

    “你是石明？”

    “我是。”他答道。

    上下掃了一眼後，士兵對照手上文書，甕聲甕氣，“收拾一下，在村口集合，你被征召入伍了。”

    “哈？”石明皺起眉頭，“我家有老母還需贍養，按大戚法律，家有獨子供養者無需入伍為卒，怎麽都不該輪到我吧……”

    “張郡守起兵了，又怎麽能用大戚的法。”士兵哂笑一聲，“快些準備吧，不要誤了時候。”

    也不待石明反應，他便往下一戶人家走去。

    石明精神恍惚地回到屋內，輕一腳淺一腳，連撞到桌角都沒有注意。

    他一屁股坐到老婦身旁，沉默不語。

    老婦早已被拍門聲驚醒，之前對話全然聽去。

    “張郡守是好人，他讓你去，你便去，要不是承張郡守恩澤，你早就餓死在地裏了。”她聲音緩慢，卻有條不紊。

    “娘……”石明虎目含淚，他要是孤家寡人，便直接去就是了，但老母年紀已大，他又怎麽能忍心拋下老母前去參軍？

    “這些年賦稅越發重了，聽說這還是張郡守為我們擔下許多，其他地方都有成片餓死的例子，你年紀也不小了，武藝也隻是稀鬆平常，不如去兵營裏搏一搏出路……”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沒了你我就活不了嗎？你安心去，等打完回來，咱娘倆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娘！”

    石明放聲慟哭，抱住老婦。

    陸放坐在另一邊屋內，聽到如此動靜，也有些物傷其類。

    雖然這些都是大修士以大法力編造出來的劇本，人物世界皆是夢幻泡影，但當真的見到，難免還是有些同理心。

    片刻後，石明拭去眼淚，眼睛還紅著，走到陸放和烏莊麵前，身子直直墜下，跪在地上。

    “我知道兩位貴人是有大能耐的，老母要我去參軍，我便去，但老母身體兩位大人昨夜也有見到，那般身體該如何勞作，隻怕我去參軍，還不待回返，就要與老母相隔黃泉……”

    “你是想我們對你老母稍微照拂一二？”

    烏莊淡淡道，審視著跪下的男子。

    “懇請……”

    他用力磕頭，淚流滿麵。

    “我明白了。”陸放點點頭，“受你一夜恩惠，便是欠了你人情，有欠有還，你且將你老母帶來。”

    石明聽得此話，欣喜不能自已，連忙起身將老母抱來。

    “你所憂者，無非是老母年事已高，無力勞作。”陸放取出一粒丹藥——這是工廠流水線製作的小還丹，專門分發考生恢複體力，若是用在尋常人身上，效力與仙丹無異。

    “喂她服下。”

    石明小心翼翼接過丹藥，倒了一碗水，扶著老母吃下。

    一時間老樹發芽，枯木逢春。

    幹癟的肌膚逐漸充盈，心髒躍動緩慢而有力，最直觀的便是那雙灰白渾濁的眼睛重新恢複清亮。

    仿佛瞬間年輕了幾十歲，老婦站起身，還有些不適應，卻慌忙局促地向陸放躬身道謝：“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從出生起她沒有走過多遠的路，見識不算多，卻也知道這般神異絕對無比珍貴，眼前這兩位幾乎讓她重獲新生的絕對是頂天立地的大人物。

    陸放笑而不語，帶著烏莊離開。

    走到村外，烏莊搖身一變，變回神俊的三首六翼烏鴉，載著陸放起飛。

    昨天夜裏，陸放給烏莊聲帶改造一番，現在它已然能在烏鴉形態下開口說話。

    “那種丹藥就這麽用在一個老婦人身上？”

    他憋不住心中疑惑，問道。

    “隨手而為之罷了。”陸放搖搖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他的補償吧，如果不是他昨天晚上引動神通，這一災其實不會這麽早就落在這家人頭上。

    如果等正常起勢，或許還要再等三五年時間，到時老婦西去，石明一人無牽無掛，自然便會從軍，以後說不定還能做出一番大事業——陸放有通過望氣之法看到，石明頭頂氣運旺盛無比，卻被某種東西遮掩壓製，直到自己引動，頓時便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可那未免也太珍貴了……”烏莊不解，那般神異的丹藥，放眼天下，絕對是有市無價，王公貴族，必然踴躍爭先，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想要得到。

    那簡直就是拿到了第二條命。

    “你想要我也給你點。”陸放一臉無謂。

    流水線產品而已，效力比自己煉的要差遠了。

    “……”烏莊沉默不語，默默飛行。

    實力差距過大，眼界也會有所不同，自己看樣子還要多練練。

    陸放站在烏莊後背，雙手背負，眼神幽深，沉思昨夜從石明口中聽到的消息。

    當今皇帝沉迷修道，渴望長生，此外奢侈享樂，尋找天下奇珍異寶，欲要在京城邊修建酒池肉林，所以天下賦稅甚重。

    潼關郡尚且還好，郡守張百成愛民如子，朝中打點關係，但即便如此，也隱隱不堪重負。

    至於其他地方，早已哀聲哉道，餓殍遍地。

    這天下儼然已經是屬於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了。

    陸放眺望遠方，仿佛看見一座巨城，富麗堂皇，人山人海。

    “下一站，京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