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五色石(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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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鸞簫也抱著夫人痛哭。霓裳在旁見她母子兩個哭得傷心,遂動了個忠義之念,上前跪下稟道:“夫人、小姐且休煩惱,霓裳向蒙撫養之恩,無以為報,今日願代小姐入宮。”夫人聽說,收淚謝道:“若得如此,感激你不盡。”便教鸞簫與霓裳結為姊妹,把身上衣服脫與霓裳穿了,鸞簫倒扮做侍兒模樣。差人密喚乳娘嶽老嫗來,把鸞簫托與她,囑咐道:“你甥女霓裳情願代小姐入宮,你可假認小姐做甥女,領去家中暫住。倘後來祝公子有回鄉之日,仍得夫妻配合,了此姻緣。”嶽嫗見霓裳代主人宮,十分忠義,嘖嘖稱歎。鸞簫哭別夫人與霓裳,收拾些衣飾銀兩,隨著嶽嫗去了。不一日,緹騎到來,把賀老夫人與這假小姐解京入宮。正是:前番暗暗冒頂,此日明明假裝。
    歡時背地領受,憂來當麵承當。
    不說夫人與霓裳入宮,且說鸞簫躲在嶽嫗家中。這嶽嶇的老兒是做銀匠的,隻住得兩間屋,把後麵半間與鸞簫做了房。鸞簫痛念父母,終日在房中飲泣,一嶽嶇恐鄉鄰知覺,再三勸解,鸞簫勉強收淚,做些針指消悶。一日,嶽老他出,嶽摳陪著鸞簫坐地,忽聽門前熱鬧,原來有個走索的女子在街上弄缸弄甕高竿,引得人挨挨擠擠地看。嶽嫗不合攜著鸞簫走到門首窺覷,不想恰遇正覺庵裏尼姑淨安在門首走過,被她一眼瞧見,便步進門來,說道:“原來賀家小姐在此。”鸞簫急忙閃入,嶽嫗忙遮掩道:“女師父你認錯了,這是賀家侍兒霓裳。她原是我甥女,故收養在此。怎說是賀小姐?”淨安搖頭道:“不要瞞我,這明明是賀小姐。”嶽嫗道:“我甥女麵龐原與小姐差不多。”淨安笑道:“你休說謊。霓裳姐雖與小姐麵龐相像,我卻認得分明。這是小姐,不是霓裳。”嶽嫗著了急,便道:“就說是小姐,你出家人盤問她怎的,難道去出首不成?”淨安變了臉道:“隻有善男子、善女人,沒有善和尚、善尼姑,當初賀夫人怪我多口,把我搶白,今日正好報怨。若不多把些銀兩與我,我便去出首,教你看我出家人手段!”嶽嫗慌了,隻得對鸞簫說,取出些銀兩來送她。淨安嫌輕道少,嚇詐不已。嶽嫗再三央告,又把鸞簫的幾件衣飾都送與她,才買得她住。正是:
    佛心不可無,佛相不可著。
    菩薩本慈悲,尼姑最狠惡。
    嶽嫗吃了這一場驚,等老兒回來,與他說知了。正商議要移居別處,避人耳目,不想淨安這女禿驢詐了許多東西,心還未足。那時恰好楊迎勢因裴延齡複了他的官,無可報謝,要討個絕色美人獻她為妾,寫書回來,教奶奶多方尋訪良家女子有姿色的,用價買送京師。淨安打聽得此事,便去對楊奶奶說:“嶽銀匠家女兒十分美貌。”楊奶奶便坐著轎子,同了淨安徑到嶽家,不由分說,排闥直入。看了鸞簫果然美貌,即將銀三百兩付與嶽老,要娶鸞簫。嶽老哀告道:“小人隻有此女,不願與相府作妾。”楊奶奶哪裏肯聽,竟把銀留下,立刻令人備下船隻,將花燈鼓樂,搶取鸞簫下船。嶽嫗隨著楊家女使一齊到舟中,鸞簫痛哭,便要尋死,嶽嫗附耳低言道:“小姐且莫慌,我一麵在此陪伴你,一麵已教老兒寫了個手揭,兼程趕到京師,徑去裴府中告稟。他做宰相的人,難道一個女子麵上不做了方便?且待他不肯方便時,小姐再自計較未遲。”鸞簫聞言,隻得且耐著心兒,苟延性命。楊家從人自催船赴京,不在話下。
    且說嶽老星夜趕到京中,拿著個手本到裴府門前伺候了一日。你道相府尊嚴,哪個替他通報。不想鸞簫合當無事,恰好次日裴延齡的夫人要到佛寺燒香,坐轎出門,嶽老便拿著手本,跪在轎前叫喊,從人趕打他時,嶽老高聲喊道:“楊諫議強奪小人女兒要送來相府作妾,伏乞夫人天恩方便。”原來那裴夫人平日最是妒悍,聽說“相府作妾”四字,勃然大怒,喝教住了轎,取過手本來看了。也不去燒香,回進府中,當庭坐下,喚嶽老進去,問知仔細,大罵:“楊迎勢這賊囚,敢哄誘我家老天殺的幹這樣歹事,我教他不要慌!”便批個執照付與嶽老,著他領了女兒自回原籍。其楊家所付財禮銀,即給與作路費,又吩咐家人:“若敢通同家主,暗養他女兒在外,私自往來,我查出時,一個個處死。”眾家人喏喏連聲,誰敢不依。嶽老謝了裴夫人,拿了批照,趕向前途,迎著鸞簫的船,把裴夫人所批與楊家從人看了。楊家從人不敢爭執,隻得由他把女兒領回。正是:
    全虧獅子吼,放得鳳凰歸。
    嶽老夫婦領得鸞簫回家,不敢再住雲州,連夜搬往馬邑縣。恰好租著陽城家中兩間市房居住,依舊開銀匠鋪度日。陽家常教嶽老打造首飾,此時祝生正在楊家做假調鶴。一日,楊老夫人差祝生到嶽家取討打造的物件,適值嶽老不在家,見了嶽嫗,聽她語音是雲州人聲音,因問道:“媽媽是雲州人,可曉得賀鄉宦家小姐怎麽了?”嶽嫗道:“小姐與夫人都入宮去了。”祝生聽了,欷歔悼歎,又問道:“小姐既已入宮,他家有個侍兒霓裳姐如何下落了?”嶽嫗道:“我也不知她下落。”祝生不覺失聲嗟悼。鸞簫在裏麵聽得明白,驚疑道:“這聲音好像祝表兄。”走向門隙中窺時,一發驚疑道:“這分明是祝郎,如何恁般打扮?”便露著半身在門邊張看,祝生抬頭瞧見,失聲道:“這不是霓裳姐麽?”鸞簫忍耐不住,接口問道:“你哪裏認得我是霓裳姐?”祝生未及回言,嶽老忽從外而人,見祝生與鸞簫說話,便發作道:“我們雖是小家,也有個內外。你是陽府大叔,怎便與我女兒搭話?”祝生見他發作,不敢回言,隻得轉身出去了。嶽老埋怨婆子道:“前番為著門前看走索惹出事來,今日怎生又放小姐立在門首?”又埋怨鸞簫道:“莫怪老兒多口,小姐雖當患難之時,也須自貴自重,如何立在門前與人搭話?萬一又惹事招非,怎生是好?”鸞簫吃他說了這幾句,羞得滿麵通紅,自此再不敢走到外邊。卻又暗想:“前日所見之人,明係祝郎。若不是他,如何認向我?可惜被奶公衝散,不曾問個明白。”有一曲《江兒水》,單道鸞簫此時心事:
    口語渾無二,形容確是伊。若不是舊相知曾把芳心係,為什乍的相探便灑天涯淚,敢是他巧相蒙也學金蟬計?猜遍杜家詩謎,恨殺匆匆未問端由詳細。
    且說祝生回到陽家,想道:“嶽家這女子明是霓裳,正要與我講話,卻被老兒打斷了,今後不好再去。”又想道:“鸞蕭小姐既已入宮,更無相見之日。幸得霓裳在此,續了賀家這脈姻緣,也不枉當初約婚一番。但我心事不好對陽年伯說。”左思右想,終夜流涕。正是:
    有淚能揮不可說,含情欲訴又還吞。
    話分兩頭。卻說裴延齡的夫人自那日聽了嶽老之訴,十分痛恨楊迎勢,等丈夫退朝回來,與他鬧一場,定要叫他把迎勢滴貶。原來裴延齡最是懼內,當下不敢違夫人之命,隻得把楊迎勢革去官職。迎勢大恨道:“我依著他劾壞了許多人,不指望加官進職,倒壞我的官。他親筆疏草也在我處,他既賣我,我也害他一害。”
    不說楊迎勢計害裴延齡,且說賀老夫人與霓裳入宮之後,發去皇妃宓氏宮中承應。這宓妃昔日最承君寵,後因憲宗又寵了個張妃,於是宓妃失寵,退居冷宮,無以自遣,乃終日焚香禮佛,裝塑一尊觀音大士像於宮中,朝夕禮拜。賀夫人向來奉佛,深通內典,宓妃喜她與己有同誌,又憐她是大臣之妻,另眼看覷。一日,宓妃亦欲於大士前懸幡供養,要題一聯頌語。賀夫人乃把鸞簫所題正覺庵幡上之語奏之,亦妃大喜。光陰荏苒,不覺又當落梅時候,天子以落梅為題命侍臣賦詩,都未稱旨。乃傳命後宮,不論妃嬪媵嬙,有能詩者,各許題獻。霓裳聞旨,乃將鸞簫昔日所題之詩錄呈現宓妃觀看。宓妃看到“天寶當年”兩句,打動了她心事,不覺潸然淚下。霓裳便奏道:“娘娘若不以此詩為謬,何不即獻至禦前,竟說是娘娘做的,也當得一篇《長門賦》。”宓妃依言,便把此詩錄於錦箋之上,並草短章進奏。其章曰:
    臣妾久處長門,自憐薄命。幸蒙天子,許賡巴人,訝紅杏之方妍,如承新寵;歎寒梅之已謝,帳望舊恩。聊賦俚詞,敢呈現聖覽。臨箋含淚,不知所雲。
    憲宗覽表看詩,惻然動念。此時正值張妃恃寵驕縱,帝意不懌,因複召幸宓妃,寵愛如初。宓妃深德霓裳,意欲引見天子,同承恩幸。霓裳奏道:“賤妾向曾許配節度祝聖德之子祝鳳舉,倘蒙娘娘憐憫,放歸鄉裏,感恩非淺。若宮中受寵,非所願也。”宓妃道:“我當乘間為汝奏之。”過了一日,憲宗駕幸宮中飲宴,宓妃侍席,見龍顏不樂,從容啟問其故。憲宗道:“因外邊災異頻仍,饑荒屢告,所以不歡。”宓妃奏道:“以臣妾愚見,陛下省刑薄稅,赦宥從前直言獲罪諸臣,則災荒不弭而自消矣。”憲宗點首稱善。宓妃又奏道:“即今臣妾宮中,有罪臣賀朝康的妻女,供役已久,殊可矜憐。且臣妾一向在宮禮佛,得她侍奉香火,多有勤勞。”便將幡上所題之語奏知,憲宗嘉歎,因沉吟道:“外臣劾奏賀朝康與韓愈結為朋黨,前韓愈諫迎佛骨,而朝康妻女奉佛如此,則非朋黨可知。來日便當降詔開釋。”宓妃再拜稱謝。正是:
    既賴文字功,仍虧佛力佑。
    僧尼不可親,菩薩還能救。
    次日憲宗升殿,正欲頒降恩詔,隻見內侍呈上一個本章,看時,乃是楊迎勢訐奏裴延齡的,備言前番題劾多人,俱出延齡之意,現有彼親筆疏草為證:“前日巧為指唆,許授美官。今又誅求賄賂,無端謫貶。伏乞聖裁。”憲宗覽奏,勃然大怒,遂傳旨將裴延齡與楊迎勢俱革職謫戍遠州,家產籍沒,妻孥入宮。拜陽城為宰相,韓愈為尚書左仆射。赦出賀朝康,拜為大司農,妻女釋放回家。赦出祝聖德,拜為大司馬,其子祝鳳舉授國子監博士,即著賀朝康持節至嶺南,召赴京師就職。
    賀公出獄之後,謝恩回寓,恰好妻女也放出來了。夫婦重逢,方知女兒不曾入宮,是霓裳代行的。賀公稱歎霓裳忠義,即認為義女。一麵差人到雲州城中嶽銀匠家迎接鸞簫,便教嶽老夫婦伴送來京,等祝生到京日,完成婚事。一麵持節星夜赴嶺南召取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