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粉妝樓(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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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祁巧雲雙膝跪下,說道:“恩父同小姐休要悲傷,奴家昔日多蒙羅公子相救,後又多蒙老爺收留,未曾報答。今日難得小姐容貌與奴家仿佛,奴家情願替小姐領罪,以報大恩。”王霜道:“恩姐說哪裏話來,奴家自己命該如此,哪有替死之理?這個斷斷使不得的!”巧雲道:“奴家受過羅府同老爺大恩,無以報答,請小姐快快改裝要緊,休得推阻。”柏老爺說道:“斷無此理。”祁巧雲回道:“若是恩爺同小姐不允,奴家就先尋了自盡。”說罷,望亭柱上就撞。慌得柏玉霜上前抱住,說道:“恩姐不要如此。”那祁子富在旁說道:“這是我父女出於本心,並非假意;若是老爺同小姐再三推辭,連老漢也要先尋死路。這是愚父女報恩無門,今見此危難不行,便非人類了。”柏爺見他父女真心實意,便向柏玉霜哭道:“難得他父女如此賢德,就是這樣罷。”柏玉霜哭道:“豈有此理?父親說哪兒話,這是女孩兒命該如此,豈可移禍於恩姐之理!”再三不肯。祁巧雲發急,催促小姐改裝,不覺鬧了一夜,早已天明。
祁巧雲越發著急,說道:“天已明了,若不依奴家,就出去喊叫了!”柏玉霜怕帶累父親,大放悲聲,隻得脫下衣衫與祁巧雲穿了,雙膝跪下說道:“恩姐請上,受奴家一拜。”祁巧雲道:“奴家也有一拜。”拜罷,父女四人並張二娘大哭一場。聽得外廂沈相府的原解家人,在宅門上大叫道:“審了一夜,不送出來收監,是何道理?我們要回話去呢!”柏爺聽得,隻得把祁巧雲送出宅門,當著原解家人,帶去收監。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劫法場龍標被捉
走黑路秦環歸山
話說柏爺將祁巧雲扶出,當著原差送入監中去了。原差不也介意,自回相府銷差。
且言柏玉霜見祁巧雲去後,大哭一場,就拜認祁子富為義父。柏老爺朝罷回來,滿腹悲愁,又無法替祁巧雲活罪,隻得延挨時刻,坐堂理事,先審別的民情。按下不表。
且言龍標、金輝、楊春三位英雄,到晚上暗隨沈府家人,到都察院衙門來探信,聽得沈府家人當堂交代之時說道:“太師爺有令,煩大人審明存案,明日就要剮的。”三人聽了,吃了一驚,說道:“不好了,俺們回去想法要緊!”
三位英雄跑回飯店,就將沈府的言語告訴了秋紅。秋紅大驚,說道:“這卻如何是好?煩諸位想一良法,救我小姐一命。”金輝道:“不如等明日我三人去劫法場便了。”楊春道:“長安城中千軍萬馬,我三人幹得什事?”龍標道:“若是秦環、孫彪等在此就好了。不若等俺出城迎他們去,隻是城門查得緊,怎生出去?”秋紅道:“城門是史忠把守,認得我。我送你出去便了。”說罷,二人起身忙忙就走,比及趕到北門,北門已掩。
二人正在設法,忽見兩個守門軍士,上前一把抓住道:“你們是什麽人?在此何幹?”秋紅道:“你是哪個衙門裏的?”門軍道:“我史副爺府裏的。”秋紅道:“我正要去見你老爺,你快快引我去。”門軍遂引去見了史忠。史忠道:“原來是秋紅兄到了,請坐。柏公子住在哪裏?我正要去候他。”秋紅道:“煩史爺開放城門,讓我夥計出去幾時,請史爺見我公子。”史忠聽了,忙叫門軍開了城門,急讓龍標出去,不表。
這裏史忠令人守好城門,隨即起身步行,要同秋紅去見柏玉霜。秋紅見史忠執意要見,當著眾人又不好說出真情,隻得同史忠來到下處。進了下房,隻見一盞孤燈,楊春、金輝在那裏納愁,史忠道:“柏恩兄今在哪裏?”這一句早驚醒了金、楊二人,跳起身來忙問道:“誰人叫喚?”秋紅道:“是史副爺來了。”二人明白,便不做聲。史忠問道:“這二位是何人?公子卻在哪裏?”秋紅見問,說道:“這二位是前來救我家主人的。”史忠大驚道:“為何?”秋紅遂將前後的情由說了一遍,又道:“明日若劫法場,求史爺相助相助。”史忠道:“那柏都堂乃是小姐的父親,難道不想法救她?”楊春道:“如今事在緊急,柏爺要救也來不及了,而且沈府作對,不得過門,還是俺們準備現成要緊。”史忠道:“且看明日的風聲如何,俺們如此如此便了。”當下眾人商議已定,史忠別了三人,自回營裏料理去了。
且說龍標出城,放開大步,一氣趕了二十裏。那時二十三四的日子,又無月色,黑霧滿天,十分難行。走到個三岔路口,又不知出哪條路,立住了腳,定定身說道:“莫管它,隻朝寬路走便了。”走沒一裏多路,那條路漸漸地窄了,兩邊都是野塚荒郊,腳下多是七彎八扭的小路。又走了一會,竟迷住了,心中想道:“不好了,路走錯了。”回頭走時,又尋不出去路,正在著急,猛見黑影子一現又不見了。自己想道:“敢是小姐當絕,鬼來迷路不成?”望高處就爬,爬了兩步,忽聽有人叫道:“龍標!”龍標想道:“好奇怪,是誰喊我?”再聽又像熟人,便應道:“誰人叫我?”忽見黑影子裏跳出個人來,一把揪住說道:“原來當真是你!你幾時到的?”龍標一想,不是別人,卻是過天星孫彪。
原來這條路是水雲庵的出路。孫彪同秦環到了長安,即到水雲庵見了羅老太太,歇下人馬,晚上令孫彪出來探信。那孫彪是有夜眼的,故認得龍標,因此呼喚,二人會在一處。龍標說道:“你為何在此?”孫彪遂將秦環在水雲庵見羅老太太的話,說了一遍。龍標道:“既如此,快引我去,有緊要的話說。”孫彪聞言,引龍標轉彎抹角,進了水雲庵,見了太太後,與秦環並徐國良、尉遲寶見禮坐下。秦環問道:“你黑夜到此,必有緣故。”龍標將柏玉霜之事說了一遍,太太驚慌,大哭不已。秦環道:“這還了得!俺們若去劫獄,一者人少,二者城門上查得緊急,怎生出進?”龍標道:“不妨。守城的守備史忠是羅二嫂的熟人,倒有照應。隻是俺們裝扮起來,遮掩眾人耳目才好。”孫彪道:“俺們同秦哥裝作馬販子同你進城。徐、尉二兄在城外接應便了。”眾人大喜道:“好!”
挨至次日清晨,龍標同秦環、孫彪三人,牽了七匹馬,備了鞍轡,帶了兵器,同了十數個嘍兵來到城下,自有史忠照應進城,約會金、楊二人去了。
且言沈太師哭了一夜,次日不曾上朝,悶悶昏昏地睡到日午起來,問家人道:“柏都堂可曾剮了凶犯,前來回話呢?”家人稟道:“未來回話。”沈謙忙令家人去催。那家人去了一會,前來稟道:“柏老爺拜上太師爺,等審了這案事就動手了。”沈太師大怒道:“再等他審定了事早已天黑了。”忙取令箭一枝,喝令家人:“快請康將軍去監斬!”家人領命,同康龍到部堂衙門去了。
那康龍是新到任的將軍,要在京施勇,隨即披掛上馬,同沈府家人來到察院衙門上大喝道:“奉太師鈞旨,速將剮犯胡玉霜正法!太師立等回話哩。”柏文連聞言吃了一驚,忙令眾役帶過審的那些人犯,隨即迎出堂來高叫道:“康將軍,請小坐一刻,待本院齊人便了。”康龍見柏大人親自來說,忙忙下馬見禮,在大堂口東邊坐下。
柏老爺是滿肚愁腸,想道:“好一個義氣女子!無法救她!”隻得穿了吉服,傳了三班人役、大小執事的官員,標了剮犯的牌,到監中祭過獄神,綁起了祁巧雲,插起招手,上寫道:“奉旨監斬剮犯一名胡玉霜示眾。”挽出牢來,簇擁而行。那康龍點了兵,先在法場伺候。然後是柏老爺騎了馬,擺了全班執事,賞了劊子手的花紅,一行人都到北門外法場上來了。到了法場,已是黃昏時分。
柏爺坐上公案,左右排班已畢,隻得忍淚含悲,吩咐升炮開刀。當案的孔目手執一麵紅旗,一馬跑到法場喝一聲:“開刀!”喝聲未了,早聽得一聲呐喊,五匹馬衝入重圍。當先一人掣出雙金鐧,將劊子手打倒在地,一把提起犯人,回馬就跑。眾軍攔擋不住,四散奔逃,康龍大驚,慌忙提刀上馬,前來追趕。忽見斜刺裏跳出一將,手執鋼叉,大喝一聲,擋住了康龍廝殺,讓那使雙鐧的英雄搶了犯人,帶了眾兵,一馬衝出北門去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柏公削職轉淮安
侯登懷金投米賊
話說那使叉的英雄卻是龍標,擋住康龍好讓秦環等逃走,他抖擻精神,與康龍大戰四十餘合。龍標回馬就走,不想康龍大刀砍中馬腿,顛下馬來,早被眾軍上前拿住了。康龍帶了幾十名的親丁趕到北門,天已大黑了,吩咐點起火把來,叫問守門的守備:“史忠、王越何在?”眾軍回道:“他二人單身獨馬趕賊去了。”康龍大怒道:“為何不阻住了城門,倒讓賊出去?這還得了!”隨即催馬掄刀,趕出城門。這一番廝殺,隻嚇得滿城中人人害怕,個個心驚,又不知有多少賊兵。連天子都驚慌,問太監:“外麵是何喧嚷?”太監出來查問,回說:“是沈太師同文武百官大隊人馬,追出北門,趕賊去了。”
不言太監回旨。且言康龍趕了五六裏,不見王越、史忠,四下裏一看,又聽了一會,並不見聲影,隻得領兵而回。
且言秦環搶了那祁巧雲,同金輝、楊春、孫彪殺出北門,多虧史忠、王越二人假戰了一陣,放秦環等出城。他二人名為追趕,其實同眾英雄入了夥,也到水雲庵接了羅太太上了車子。馬不停蹄,人不歇氣,走了一夜。早離了水雲庵十裏多路,方才歇下軍馬,查點人數:別人都在,隻不見了龍標。獨戰康龍不見回來,想是死了,眾人一齊大哭。王越說道:“你們不要哭,俺出城之時,聽得眾軍說道:‘康將軍擒住一人了。’想是被康龍擒去了,未必受傷。”眾人也沒法,隻得吃些幹糧,喂了馬匹。
那秋紅前來看柏玉霜,卻不是小姐。秋紅吃了一驚,著急了,大哭道:“完了,完了!我們舍死忘生,空費了氣力,沒有救了小姐,卻錯搶了別人來了!”羅太太並眾英雄齊來一看,眾人都不曾會過,難分真假。隻有秋紅同史忠認得,詳細問道:“你是何人,卻充小姐在法場代死?如今小姐在哪裏去了?”那祁巧雲方才睜眼說道:“奴家是替柏小姐死的,又誰知黃天憐念,得蒙眾英雄相救。奴家非是別人,姓祁,小字巧雲,隻因昔日蒙羅公子救命之恩,後來又蒙柏爺收養之德,昨見小姐遭此大凶,柏爺無法相救,因此奴家替死以報舊德。不想又蒙眾位相救,奴家就這裏叩謝了。”眾英雄聽了大喜道:“如此義烈裙釵,世間少有!”秦環道:“莫不是昔日上雞爪山送信救羅焜表弟的那祁子富麽?”祁巧雲道:“正是家父。如今現在柏爺任上哩。”秦環說道:“既如此,俺們快些回山要緊。”
當下祁巧雲改了裝,同羅太太、秋紅一同上車。眾英雄一同上馬,連夜趕上山來。早有羅氏弟兄同眾頭目迎下山來。羅太太悲喜交集,來到後堂,自有裴夫人、程玉梅、胡太太、孌姑娘、龍太太、孫翠娥、金安人等款待。羅太太、祁巧雲、秋紅在後堂接風。又新添了徐國良、尉遲寶、史忠、王越四條好漢,好生歡喜。隻有龍標未回,眾人有些煩惱。當晚大吹大擂,擺宴慶賀,商議起兵之計。
按下山寨不表。且言那晚康龍趕下半夜,毫無蹤跡,急回頭,卻遇沈謙協同六部官員帶領大隊人馬殺來。康龍見了太師,細說追趕了三十餘裏,並無蹤跡。沈謙大驚道:“他劫法場共有多少賊兵?”康龍道:“隻有五六員賊將,被末將擒得一名,那幾個衝出城去了。”沈謙問道:“守備為何不阻了去路。”康龍道:“末將趕到城口問:‘王越、史忠何在?’有小軍報道:‘他二人趕賊去了。’末將隨即出去,追趕了一程,連二將都不見回來,不知何故。”沈謙大驚,傳令:“且回城中,使探子報來再作道理。”一聲令下,大小三軍回城去了。
沈太師回到相府,令大小三軍紮下行營,在轅門伺候。太師升堂,文武參見已畢。沈謙說道:“我想胡玉霜乃一女子,在京城中處斬,尚且劫了法場,必非小可之輩。”米順道:“她既敢打死了公子,必然有些本領。據卑職看來,她不是淮安民家之女,定是那些國公勳臣之女,到京來探聽消息的。”錦上天在旁說道:“還有一件,她先前在途中說姓柏;問她來曆,說是柏文連係她的叔子。昔日聽得柏玉霜與羅焜結了親,後來羅焜私逃淮安,又是柏府出首,我想此女一定與柏文連有些瓜葛。太師可問柏文連便知分曉。”沈太師聽了,大怒道:“原來有這些委曲!”叫令家將:“快傳柏文連問話!”家將領命來至柏府。
且言柏文連處斬祁巧雲,正沒法相救,後來見劫了法場,心中大喜。假意追了一回,回到府中,告訴了小姐同祁子富。正在喜歡,忽見中軍官進來報道:“沈太師傳大人到府,請大人快些前去。”柏爺吃了一驚,忙忙吩咐祁子富同小姐:“快些收拾!倘有疏虞,走路要緊。”
柏爺來到相府參見畢,又與眾官見了禮。沈太師道:“柏先生,監斬人犯尚且被劫,若是交兵打仗,怎麽處理!”柏文連道:
“此乃一時不曾防備,非卑職之過。”太師大怒道:“此女淮安人氏,與你同鄉,一定是你的親戚,故爾臨刑放了。”柏文連道:“怎見得是我的親戚?”沈謙令錦上天對證。那錦上天說道:“前在途中間她的來曆,她說是姓柏,又說大人是她的族叔,來投大人的。”柏文連大怒道:“豈有此理!既說姓柏,為何昨日的來文又說姓胡?這等無憑無據的言詞,移害哪個?”一席話問得錦上天無言可答。太師說道:“老夫也不管她姓柏姓胡,隻是你審一夜,又是你的同鄉,你必知她的來曆,是什麽人劫去的。”柏文連道:“太師之言差矣!我若知是何人劫的,我也不將她處斬了。”米順在旁說道:“可將拿住的那人提來對審。”太師即令康龍將龍標押到階下。
沈謙喝道:“你是何方的強盜?姓什名誰?柏都堂是你何人?快快招來,饒你性命。”龍標大怒道:“老爺行不更名,坐不更姓!姓龍名標,雞爪山裴大王帳下一員大將,特奉將令來殺你這班奸賊,替朝廷除害的。什麽柏都堂黑都堂的,瞎問!”罵得沈謙滿麵通紅,勃然大怒,罵道:“這大膽的強盜,原來是反叛一黨!”叫令左右:“推出斬首示眾!”米順道:“不可。且問他黨羽是誰,犯女是誰,到京何事。快快招來!”龍標大喝道:“俺到京來投奔的!”太師道:“那犯女是誰的指使?可從實招來!”龍標道:“她的是天上仙女下凡的。”沈謙大怒,見問不出口供,正要動刑,忽見探子前來報道:“啟上太師:劫法場的乃是雞爪山的人馬。王越、史忠都是他一黨,反上山東去了。”沈謙大驚,複問龍標說道:“你可直說,她到京投奔誰的!”龍標道:“要殺便殺,少要羅唆!”沈謙又指著柏文連問道:“你可認得他?”龍標道:“俺隻認得你這個殺剮的奸賊!卻不認得他是誰。”
太師見問不出口供,叫令帶去收監;又叫令左右:“剝掉柏文連的冠帶。”柏爺大怒道:“我這官兒乃是朝廷封的,誰敢動手?”沈謙大叫道:“朝廷也是老夫,老夫就是朝廷。”叫令:“快剝去!”左右不由分說,將柏爺冠帶剝去,趕出相府去了。沈謙即令刑部尚書代管都察院的印務。各官散去,沈太師吩咐康龍:“恐柏文連明早入朝麵聖,你可守住午門,不許他入朝便了。”沈謙吩咐已畢,回後堂去了,不表。
且言柏爺氣衝牛鬥,回到府中說道:“反了!反了!”小姐忙問何事。柏爺說道:“可恨沈賊無禮,不由天子,竟把為父冠帶剝去,趕出府來,成何體麵!我明早拚著一命,與他麵聖。”小姐說道:“爹爹不可與他爭論。依孩兒愚見,不如早早還鄉便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柏文連欣逢眾爵主
李逢春暗救各公爺
話說柏玉霜小姐聽得柏爺要與沈賊麵聖,忙說道:“不可。目下沈賊專權,就是朝廷的旨意,也要沈賊依允才行。爹爹縱然啟奏,也是枉然;倘若惱了奸賊,反送了性命。若依孩兒的愚見,收拾回家,免得在是非場上淘氣。”柏爺歎了口氣道:“隻是這場屈氣如何咽得下去?”小姐道:“目今的時世,是忍耐為尚。”柏爺無奈,隻得吩咐:“一齊收拾,明日動身。”那些家人婦女聞言,收拾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