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衛懿公好鶴亡國齊桓公興兵伐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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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三國駐兵聶北,約及兩月。狄兵攻邢,晝夜不息。邢人力竭,潰圍而出。諜報方到,邢國男女,填湧而來,俱投奔齊營求救。內一人哭倒在地,乃邢侯叔顏也。桓公扶起,慰之曰:“寡人相援不早,以致如此,罪在寡人。當請宋公、曹伯共議,驅逐狄人。”即日拔寨都起。狄主瞍瞞擄掠滿欲,無心戀戰,聞三國大兵將至,放起一把火,望北飛馳而去。比及各國兵到,隻見一派火光,狄人已遁。桓公傳令將火撲滅,問叔顏:“故城尚可居否?”叔顏曰:“百姓逃難者,大半在夷儀地方,願遷夷儀,以從民欲。”桓公乃命三國各具版築,築夷儀城,使叔顏居之。更為建立朝廟,添設廬舍,牛馬粟帛之類,皆從齊國運至,充物其中。邢國君臣,如歸故國,歡祝之聲徹耳。事畢,宋曹欲辭齊歸國。桓公曰:“衛國未定,城邢而不城衛,衛其謂我何?”諸侯曰:“惟霸君命。”桓公傳令,移兵向衛,凡畚鍤之屬,盡攜帶隨身。衛文公燬遠遠相接。桓公見其大布為衣,大帛為冠,不改喪服,惻然久之。乃曰:“寡人借諸君之力,欲為君定都,未審何地為吉?”文公燬曰:“孤已卜得吉地,在於楚丘,但版築之費,非亡國所能辦耳!”桓公曰:“此事寡人力任之。”即日傳令三國之兵,俱往楚丘興工。複運門材,重立朝廟,謂之“封衛”。衛文公感齊再造之恩,為《木瓜》之詩以詠之。詩雲:
投我以木瓜兮,報之以瓊琚。投我以木桃兮,報之以瓊瑤。
投我以木李兮,報之以瓊玖。
當時稱桓公存三亡國:謂立僖公以存魯,城夷儀以存邢,城楚丘以存衛,有此三大功勞,此所以為五霸之首也。潛淵先生讀史詩雲:
周室東遷綱紀摧,桓公糾合振傾頹。興滅繼絕存三國,大義堂堂五霸魁。
時楚成王熊惲,任用令尹子文圖治,修明國政,有誌爭霸。聞齊侯救邢存衛,頌聲傳至荊襄,楚成王心甚不曰:“齊侯布德沽名,人心歸向。寡人伏處漢東,德不足以懷人,威不足以懾眾,當今之時,有齊無楚,寡人恥之!”子文對曰:“齊侯經營伯業,於今幾三十年矣。彼以尊王為名,諸侯樂附,未可敵也。鄭居南北之間,為中原屏蔽,王若欲圖中原,非得鄭不可。”成王曰:“誰能為寡人任伐鄭之事者?”大夫鬥章願往,成王與車二百乘,長驅至鄭。
卻說鄭自純門受師以後,日夜提防楚兵,探知楚國興師,鄭伯大懼,即遣大夫聃伯,率師把守純門,使人星夜告急於齊。齊侯傳檄,大合諸侯於檉,將謀救鄭。鬥章知鄭有準備,又聞齊救將至,恐其失利,至界而返。楚成王大怒,解佩劍賜鬥廉,使即軍中斬鬥章之首。鬥廉乃鬥章之兄也。既至軍中,且隱下楚王之命,密與鬥章商議:“欲免國法,必須立功,方可自贖。”鬥章跪而請教。鬥廉曰:“鄭知退兵,謂汝必不驟來,若疾走襲之,可得誌也。”鬥章分軍為二隊,自率前隊先行,鬥廉率後隊接應。卻說鬥章銜枚臥鼓,悄地侵入鄭界,恰遇聃伯在界上點閱車馬。聃伯聞有寇兵,正不知何國,慌忙點兵,在界上迎住廝殺。不期鬥廉後隊已到,反抄出鄭師之後,腹背夾攻。聃伯力不能支,被鬥章隻一鐵簡打倒,雙手拿來。鬥廉乘勝掩殺,鄭兵折其大半。鬥章將聃伯上了囚車,便欲長驅入鄭。鬥廉曰:“此番掩襲成功,且圖免死,敢僥幸從事耶?”乃即日班師。鬥章歸見楚成王,叩首請罪,奏曰:“臣回軍是誘敵之計,非怯戰也。”成王曰:“既有擒將之功,權許準罪。但鄭國未服,如何撤兵?”鬥廉曰:“恐兵少不能成功,懼褻國威。”成王怒曰:“汝以兵少為辭,明是怯敵。今添兵車二百乘,汝可再往,若不得鄭成,休見寡人之麵!”鬥廉奏曰:“臣願兄弟同往。若鄭不投降,當縛鄭伯以獻。”成王壯其言,許之。乃拜鬥廉為大將,鬥章副之,共率車四百乘,重望鄭國殺來。史臣有詩雲:
荊襄自帝勢炎炎,蠶食多邦誌未厭。溱洧何辜三受伐?解懸隻把霸君瞻。
且說鄭伯聞聃伯被囚,複遣人如齊請救。管仲進曰:“君數年以來,救燕存魯,城邢封衛,恩德加於百姓,大義布於諸侯,若欲用諸侯之兵,此其時矣。君若救鄭,不如伐楚,伐楚必須大合諸侯。”桓公曰:“大合諸侯,楚必為備,可必勝乎?”管仲曰:“蔡人得罪於君,君欲討之久矣。楚蔡接壤,誠以討蔡為名,因而及楚,《兵法》所謂‘出其不意’者也。”先時,蔡穆公以其妹嫁桓公為第三夫人,一日,桓公與蔡姬共登小舟,遊於池上,采蓮為樂。蔡姬戲以水灑公,公止之。姬知公畏水,故蕩其舟,水濺公衣。公大怒曰:“婢子不能事君!”乃遣豎貂送蔡姬歸國。蔡穆公亦怒曰:“已嫁而歸,是絕之也。”竟將其妹更嫁於楚國,為楚成王夫人。桓公深恨蔡侯,故管仲言及之。桓公曰:“江黃二國,不堪楚暴,遣使納款,寡人欲與會盟,伐楚之日,約為內應,何如?”管仲曰:“江黃遠齊而近楚,一向服楚,所以僅存。今背而從齊,楚人必怒,怒必加討。當此時,我欲救,則阻道路之遙;不救,則乖同盟之義。況中國諸侯,五合六聚,盡可成功,何必借助蕞爾?不如以好言辭之。”桓公曰:“遠國慕義而來,辭之將失人心。”管仲曰:“君但識吾言於壁,異日勿忘江黃之急也。”桓公遂與江黃二君盟會,密訂伐楚之約,以明年春正月為期。二君言:“舒人助楚為虐,天下稱為‘荊舒’,不可不討。”桓公曰:“寡人當先取舒國,以剪楚翼。”乃密寫一書,付於徐子。徐與舒近,徐嬴嫁為齊桓公第二夫人,有婚姻之好,一向歸附於齊,故桓公以舒事囑之。徐果引兵襲取舒國。桓公即命徐子屯兵舒城,以備緩急。江黃二君,各守本界,以候調遣。魯僖公遣季友至齊謝罪,稱:“有邾莒之隙,不得共邢衛之役。今聞會盟江黃,特來申好,嗣有征伐,願執鞭前驅。”桓公大喜,亦以伐楚之事,密與訂約。時楚兵再至鄭國,鄭文公請成,以紓民禍。大夫孔叔曰:“不可,齊方有事於楚,以我故也。人有德於我,棄之不祥,宜堅壁以待之。”於是再遣使如齊告急。桓公授之以計,使揚言齊救即至,以緩楚。至期,或君或臣,率一軍出虎牢,於上蔡取齊,等候協力攻楚。於是遍約宋、魯、陳、衛、曹、許之君,俱要如期起兵,名為討蔡,實為伐楚。
明年,為周惠王之十三年,春正月元旦,齊桓公朝賀已畢,便議討蔡一事。命管仲為大將,率領隰朋、賓須無、鮑叔牙、公子開方、豎人貂等,出車三百乘,甲士萬人,分隊進發。太史奏:“七日出軍上吉。”豎貂請先率一軍,潛行掠蔡,就會集各國車馬。桓公許之。蔡人恃楚,全不設備,直待齊兵到時,方才斂兵設守。豎貂在城下耀武揚威,喝令攻城,至夜方退。蔡穆公認得是豎貂,先年在齊宮曾伏侍蔡姬,受其恩惠,蔡姬退回,又是他送去的,曉得是宵小之輩。乃於夜深,使人密送金帛一車,求其緩兵。豎貂受了,遂私將齊侯糾合七路諸侯,先侵蔡,後伐楚,一段軍機,備細泄漏於蔡:“不日各國軍到,將蔡城蹂為平地,不如及早逃遁為上。”使者回報,蔡侯大驚。當夜率領宮眷,開門出奔楚國。百姓無主,即時潰散,豎貂自以為功,飛報齊侯去訖。
卻說蔡侯至楚,見了成王,備述豎貂之語。成王方省齊謀,傳令簡閱兵車,準備戰守,一麵撤回鬥章伐鄭之兵。數日後,齊侯兵至上蔡。豎貂謁見已畢。七路諸侯陸續俱到,一個個躬率車徒,前來助戰,軍威甚壯。那七路:宋桓公禦說,魯僖公申,陳宣公杵臼,衛文公燬,鄭文公捷,曹昭公班,許穆公新臣。連主伯齊桓公小白,共是八位。內許穆公抱病,力疾率師先到蔡地。桓公嘉其勞,使序於曹伯之上。是夜,許穆公薨。齊侯留蔡三日,為之發喪。命許國以侯禮葬之。
七國之師,望南而進,直達楚界。隻見界上,早有一人衣冠整肅,停車道左,磬折而言曰:“來者可是齊侯?可傳言楚國使臣奉候久矣。”那人姓屈名完,乃楚之公族,官拜大夫。今奉楚王之命為行人,使於齊師。桓公曰:“楚人何以預知吾軍之至也?”管仲曰:“此必有人漏泄消息。既彼遣使,必有所陳。臣當以大義責之,使彼自愧屈,可不戰而降矣。”管仲亦乘車而出,與屈完車上拱手。屈完開言曰:“寡君聞上國車徒,辱於敝邑,使下臣完致命。寡君命使臣辭曰:‘齊楚各君其國,齊居於北海,楚近於南海,雖風馬牛不相及也。不知君何以涉於吾地?’敢請其故?”管仲對曰:“昔周成王封吾先君太公於齊,使召康公賜之命,辭曰:‘五侯九伯,汝世掌征伐,以夾輔周室。其地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凡有不共王職,汝勿赦宥。’自周室東遷,諸侯放恣,寡君奉命主盟,修複先業。爾楚國於南荊,當歲貢包茅,以助王祭。自爾缺貢,無以縮酒,寡人是征。且昭王南征而不返,亦爾故也。爾其何辭?”屈完對曰:“周失其綱,朝貢廢缺,天下皆然,豈惟南荊?雖然,包茅不入,寡君知罪矣。敢不共給,以承君命!若夫昭王不返,惟膠舟之故,君其問諸水濱,寡君不敢任咎。完將複於寡君。”言畢,麾車而退。管仲告桓公曰:“楚人倔強,未可以口舌屈也,宜進逼之。”乃傳令八軍同發,直至陘山。離漢水不遠,管仲下令:“就此屯紮,不可前行!”諸侯皆曰:“兵已深入,何不濟漢,決一死戰,而逗留於此?”管仲曰:“楚既遣使,必然有備,兵鋒一交,不可複解。今吾頓兵此地,遙張其勢,楚懼吾之眾,將複遣使,吾因取成焉。以討楚出,以服楚歸,不亦可乎?”諸侯猶未深信,議論紛紛不一。
卻說楚成王已拜鬥子文為大將,蒐甲厲兵,屯於漢南,隻等諸侯濟漢,便來邀擊。諜報:“八國之兵,屯駐陘地。”子文進曰:“管仲知兵,不萬全不發。今以八國之眾,逗留不進,是必有謀。當遣使再往,探其強弱,察其意向,或戰或和,決計未晚。”成王曰:“此番何人可使?”子文曰:“屈完既與夷吾識麵,宜再遣之。”屈完奏曰:“缺貢包茅,臣前承其咎矣。君若請盟,臣當勉行,以解兩國之紛。若欲請戰,別遣能者。”成王曰:“戰盟任卿自裁,寡人不汝製也。”屈完乃再至齊軍。畢竟齊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