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盟召陵禮款楚大夫會葵丘義戴周天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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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屈完再至齊軍,請麵見齊侯言事。管仲曰:“楚使複來,請盟必矣。君其禮之。”屈完見齊桓公再拜。桓公答禮,問其來意。屈完曰:“寡君以不貢之故,致幹君討,寡君已知罪矣。君若肯退師一舍,寡君敢不惟命是聽!”桓公曰:“大夫能輔爾君以修舊職,俾寡人有辭於天子,又何求焉?”屈完稱謝而去。歸報楚王,言:“齊侯已許臣退師矣,臣亦許以入貢,君不可失信也。”少頃,諜報:“八路軍馬,拔寨俱起。”成王再使探實,回言:“退三十裏,在召陵駐紮。”楚王曰:“齊師之退,必畏我也。”欲悔入貢之事。子文曰:“彼八國之君,尚不失信於匹夫,君可使匹夫食言於國君乎?”楚王嘿然。乃命屈完齎金帛八車,再往召陵犒八路之師,複備菁茅一車,在齊軍前呈樣過了,然後具表,如周進貢。
    卻說許穆公喪至本國,世子業嗣位,主喪,是為僖公。感桓公之德,遣大夫百佗,率師會於召陵。桓公聞屈完再到,吩咐諸侯:“將各國車徒,分為七隊,分列七方。齊國之兵,屯於南方,以當楚衝。俟齊軍中鼓起,七路一齊鳴鼓,器械盔甲,務要十分整齊,以強中國之威勢。”屈完既入,見齊侯陳上犒軍之物。桓公命分派八軍。其菁茅驗過,仍令屈完收管,自行進貢。桓公曰:“大夫亦曾觀我中國之兵乎?”屈完曰:“完僻居南服,未及睹中國之盛,願借一觀。”桓公與屈完同登戎輅,望見各國之兵,各占一方,聯絡數十裏不絕。齊軍中一聲鼓起,七路鼓聲相應,正如雷霆震擊,駭地驚天。桓公喜形於色,謂屈完曰:“寡人有此兵眾,以戰,何患不勝?以攻,何患不克?”屈完對曰:“君所以主盟中夏者,為天子宣布德意,撫恤黎元也。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若恃眾逞力,楚國雖褊小,有方城為城,漢水為池,池深城峻,雖有百萬之眾,正未知所用耳!”桓公麵有慚色,謂屈完曰:“大夫誠楚之良也!寡人願與若國修先君之好如何?”屈完對曰:“君惠徼福於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於同盟,寡君其敢自外?請與君定盟可乎?”桓公曰:“可。”是晚留屈完宿於營中,設宴款待。次日,立壇於召陵,桓公執牛耳為主盟,管仲為司盟。屈完稱楚君之命,同立載書:“自今以後,世通盟好。”桓公先歃,七國與屈完以次受歃。禮畢,屈完再拜致謝。管仲私與屈完言,請放聃伯還鄭。屈完亦代蔡侯謝罪。兩下各許諾。管仲下令班師。途中鮑叔牙問於管仲曰:“楚之罪,僭號為大。吾子以包茅為辭,吾所未解。”管仲對曰:“楚僭號已三世矣,我是以擯之,同於蠻夷。倘責其革號,楚肯俯首而聽我乎?若其不聽,勢必交兵,兵端一開,彼此報複,其禍非數年不解,南北從此騷然矣。吾以包茅為辭,使彼易於共命。苟有服罪之名,亦足以誇耀諸侯,還報天子,不愈於兵連禍結,無已時乎?”鮑叔牙嗟歎不已。胡曾先生有詩曰:
    楚王南海目無周,仲父當年善運籌。不用寸兵成款約,千秋伯業誦齊侯。
    又髯翁有詩譏桓仲苟且結局,無害於楚,所以齊兵退後,楚兵犯侵中原如故,桓仲不能再興伐楚之師矣。詩雲:
    南望躊躇數十年,遠交近合各紛然。大聲罪狀謀方壯,直革淫名局始全。
    昭廟孤魂終負痛,江黃義舉但貽愆。不知一歃成何事,依舊中原戰血鮮!
    陳大夫轅濤塗聞班師之令,與鄭大夫申侯商議曰:“師若取道於陳鄭,糧食衣屨,所費不貲,國必甚病。不若東循海道而歸,使徐莒承供給之勞,吾二國可以少安。”申侯曰:“善,子試言之。”濤塗言於桓公曰:“君北伐戎,南伐楚,若以諸侯之眾,觀兵於東夷,東方諸侯,畏君之威,敢不奉朝請乎?”桓公曰:“大夫之言是也。”少頃,申侯請見,桓公召入。申侯進曰:“臣聞‘師不逾時’,懼勞民也。今自春徂夏,霜露風雨,師力疲矣。若取道於陳鄭,糧食衣屨,取之猶外府也。若出於東方,倘東夷梗路,恐不堪戰,將若之何?濤塗自恤其國,非善計也。君其察之!”桓公曰:“微大夫之言,幾誤吾事!”乃命執濤塗於軍,使鄭伯以虎牢之地,賞申侯之功。因使申侯大其城邑,為南北藩蔽。鄭伯雖然從命,自此心中有不樂之意。陳侯遣使納賂,再三請罪,桓公乃赦濤塗。諸侯各歸本國。桓公以管仲功高,乃奪大夫伯氏之駢邑三百戶,以益其封焉。
    楚王見諸侯兵退,不欲貢茅。屈完曰:“不可以失信於齊!且楚惟絕周,故使齊得私之以為重。若假此以自通於周,則我與齊共之矣。”楚王曰:“奈二王何?”屈完曰:“不序爵,但稱遠臣某可也。”楚王從之。即使屈完為使,齎菁茅十車,加以金帛,貢獻天子。周惠王大喜曰:“楚不共職久矣。今效順如此,殆先王之靈乎?”乃告於文武之廟,因以胙賜楚。謂屈完曰:“鎮爾南方,毋侵中國!”屈完再拜稽首而退。屈完方去後,齊桓公遣隰朋隨至,以服楚告。惠王待隰朋有加禮。隰朋因請見世子,惠王便有不樂之色。乃使次子帶與世子鄭,一同出見。隰朋微窺惠王神色,似有倉皇無主之意。隰朋自周歸,謂桓公曰:“周將亂矣!”桓公曰:“何故?”隰朋曰:“周王長子名鄭,先皇後薑氏所生,已正位東宮矣。薑後薨,次妃陳媯有寵,立為繼後,有子名帶。帶善於趨奉,周王愛之,呼為太叔。遂欲廢世子而立帶。臣觀其神色倉皇,必然此事在心故也。恐《小弁》之事,複見於今日!君為盟主,不可不圖。”桓公乃召管仲謀之。管仲對曰:“臣有一計,可以定周。”桓公曰:“仲父計將安出?”管仲對曰:“世子危疑,其黨孤也。君今具表周王,言:‘諸侯願見世子,請世子出會諸侯。’世子一出,君臣之分已定,王雖欲廢立,亦難行矣。”桓公曰:“善。”乃傳檄諸侯,以明年夏月會於首止。再遣隰朋如周,言:“諸侯願見世子,以申尊王之情。”周惠王本不欲子鄭出會,因齊勢強大,且名正言順,難以辭之,隻得許諾。隰朋歸報。
    至次年春,桓公遣陳敬仲先至首止,築宮以待世子駕臨。夏五月,齊、宋、魯、陳、衛、鄭、許、曹八國諸侯,並集首止。世子鄭亦至,停駕於行宮。桓公率諸侯起居,子鄭再三謙讓,欲以賓主之禮相見。桓公曰:“小白等忝在藩室,見世子如見王也,敢不稽首!”子鄭謝曰:“諸君且休矣。”是夜,子鄭使人邀桓公至於行宮,訴以太叔帶謀欲奪位之事。桓公曰:“小白當與諸臣立盟,共戴世子,世子勿憂也!”子鄭感謝不已,遂留於行宮。諸侯亦不敢歸國,各就館舍,輪番進獻酒食,及犒勞輿從之屬。子鄭恐久勞諸國,便欲辭歸京師。桓公曰:“所以願與世子留連者,欲使天王知吾等愛戴世子,不忍相舍之意,所以杜其邪謀也。方今夏月大暑,稍俟秋涼,當送駕還朝耳。”遂預擇盟期,用秋八月之吉。
    卻說周惠王見世子鄭久不還轅,知是齊侯推戴,心中不悅。更兼惠後與叔帶朝夕在傍,將言語浸潤惠王。太宰周公孔來見,謂之曰:“齊侯名雖伐楚,其實不能有加於楚。今楚人貢獻效順,大非昔比,未見楚之不如齊也。齊又率諸侯擁留世子,不知何意,將置朕於何地!朕欲煩太宰通一密信於鄭伯,使鄭伯棄齊從楚,因為孤致意楚君,努力事周,無負朕意!”宰孔奏曰:“楚之效順,亦齊力也。王奈何棄久昵之伯舅,而就乍附之蠻夷乎?”惠王曰:“鄭伯不離,諸侯不散,能保齊之無異謀乎?朕誌決矣,太宰無辭。”宰孔不敢複言。惠王乃為璽書一通,封函甚固,密授宰孔。宰孔不知書中何語,隻得使人星夜達於鄭伯。鄭文公啟函讀之,言:“子鄭違背父命,植黨樹私,不堪為嗣。朕意在次子帶也。叔父若能舍齊從楚,共輔少子,朕願委國以聽!”鄭伯喜曰:“吾先公武莊,世為王卿士,領袖諸侯,不意中絕,夷於小國。厲公又有納王之勞,未蒙召用。今王命獨臨於我,政將及焉,諸大夫可以賀我矣!。”大夫孔叔諫曰:“齊以我故,勤兵於楚。今乃反齊事楚,是悖德也。況翼戴世子,天下大義,君不可以獨異。”鄭伯曰:“從霸何如從王?且王意不在世子,孤何愛焉!”孔叔曰:“周之主祀,惟嫡與長。幽王之愛伯服,桓王之愛子克,莊王之愛子頹,皆君所知也。人心不附,身死無成。君不惟大義是從,而乃蹈五大夫之覆轍乎?後必悔之!”大夫申侯曰:“天子所命,誰敢違之?若從齊盟,是棄王命也。我去,諸侯必疑,疑則必散,盟未必成。且世子有外黨,太叔亦有內黨,二子成敗,事未可知。不如且歸,以觀其變。”鄭文公乃從申侯之言,托言國中有事,不辭而行。齊桓公聞鄭伯逃去,大怒,便欲奉世子以討鄭。管仲進曰:“鄭與周接壤,此必周有人誘之。一人去留,不足以阻大計。且盟期已及,俟成盟而後圖之。”桓公曰:“善。”於是即首止舊壇,歃血為盟。齊、宋、魯、陳、衛、許、曹,共是七國諸侯。世子鄭臨之,不與歃,示諸侯不敢與世子敵也。盟詞曰:“凡我同盟,共翼王儲,匡靖王室。有背盟者,神明殛之!”事畢,世子鄭降階揖謝曰:“諸君以先王之靈,不忘周室,昵就寡人,自文武以下,鹹嘉賴之!況寡人其敢忘諸君之賜?”諸侯皆降拜稽首。次日,世子鄭欲歸,各國各具車徒護送。齊桓公同衛侯親自送出衛境,世子鄭垂淚而別。史官有詩讚雲:
    君王溺愛塚嗣危,鄭伯甘將大義違。首止一盟儲位定,綱常賴此免淩夷。
    鄭文公聞諸侯會盟,且將討鄭,遂不敢從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