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孔雀東南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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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焦仲卿想起彈奏箜篌的事,便說:“我從府門經過時,常聽到伯母家中有人彈奏箜篌,那聲音美極了,不知道是誰彈的?”文氏並沒有回答,而是打了個岔:“焦公子怎麽知道是我家人彈的箜篌?”焦仲卿說:“記得有一次,我在門外聽時,恰好西園伯伯出來了,因此我就知道了。”文氏嘻嘻地笑了,並沒有說話。
    一陣過後,焦仲卿離開了劉家。再說劉蘭芝,自從在大門與焦仲卿相見那一刻,就對他產生了好感。在焦仲卿與文氏談話的時候,她在外麵偷聽到了,得知焦仲卿對自己的彈奏很感興趣,雖然他不知道是自己所彈,但心裏還是美滋滋的。
    其實,焦仲卿第一眼見到劉蘭芝,心裏也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自從那次相見,兩人都思念起對方來,都想再見一麵。一天,下起了小雨。焦仲卿閑在家中,突然想到是個拜訪劉洪的好機會,於是撐傘而去。焦仲卿很快來到劉洪家,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劉蘭芝。
    兩人相互施禮,接著焦仲卿打聽劉洪的消息。蘭芝告訴他,劉洪今天剛好在家。兩人隻說了兩句話,焦仲卿就顯得很靦腆,劉蘭芝也感到害羞。蘭芝突然轉向屋子,喊道:“哥哥,有客人來了,快出來迎接啊!”話音剛落,屋子有人答了一聲,隨後走了出來。
    屋子裏走出的人正是劉洪,見來人是焦仲卿,連忙將他請進屋。兩人進了屋子,蘭芝也回到自己房裏去了。她坐在圓凳上,默默地想:“這位焦公子雨天還來拜訪,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君子。可惜我不能和她搭話,如果能聊上幾句……”
    雨越來越大,蘭芝獨自坐在屋子裏,默默地想著。忽然,她覺得很無聊,就去織絹。織絹之前,要把手洗幹淨,免得手上汙垢弄髒絲線。當她洗完手潑水時,頭上的玉釵掉進盆子裏,隨水一同潑了出去。玉釵掉在爛泥裏,成了泥釵。由於雨大,加上地上泥濘,一時無法取回來。蘭芝很喜歡那枚玉釵,因此特別著急。
    後來,蘭芝想用一根竹竿把玉釵挑回來。可是挑了半天,胳膊都累酸了,也無濟於事。於是,她就趴在窗前,呆呆地望著泥水中的玉釵。這時,焦仲卿與劉洪辭別,獨自向大門走去。突然,他發現一支玉釵,正浸泡在泥水裏。他心地善良,不顧路麵多麽泥濘,跨步走上前去,將玉釵撿了起來。
    焦仲卿回頭望了望,想把玉釵還給主人。蘭芝把剛才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當焦仲卿回頭張望時,她就輕輕咳了兩下。透過雨霧循聲望去,焦仲卿發現窗子裏站著一個人,依稀可以看出是劉蘭芝的身影,便大聲說:“小姐,這玉釵是你的嗎?”
    伴著“唰唰”的雨聲,對麵傳來一陣銀鈴般的聲音:“沒錯,正是我的!你能把它送過來嗎?”焦仲卿回答:“當然可以!不過,請小姐別著急!”劉蘭芝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就仔細盯著。原來,玉釵沾滿了泥巴,焦仲卿想把它洗掉。
    焦仲卿四下望了望,隨後走向一棵桃樹,在樹下的清水坑邊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洗淨了玉釵。接著,走到窗前,把玉釵輕輕放在窗台上,對劉蘭芝說:“小姐,玉釵放在這裏,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告辭了!”說完,轉身要走。
    蘭芝忙說:“公子請留步!為了給我撿玉釵,你的衣服都濕透了,還是到哥哥屋子歇歇吧!不然的話,我會過意不去的!”焦仲卿見蘭芝對自己如此關心,不禁一陣感動,滿不在乎地說:“多謝小姐關心,這不要緊的!”說完,徑直向大門走去。
    在雨中,看著焦仲卿遠去的背影,劉蘭芝心生無限愛憐之情。多希望那可愛的身影能夠停留,可是片刻之後,身影從她的視線中消失了。然而,在她的腦海和心中卻無法消失。她一直思念著他,想對他好好感謝一下,但總是沒有機會。後來,她想到老師與焦仲卿認識,便讓老師代她感謝。
    一天,文西園與焦仲卿在街上相遇,兩人都有空閑,就一邊散步一邊聊天。文西園說:“仲卿,你做了一件令人敬重的事,我特意代人向你道謝。”焦仲卿吃驚地說:“我是一名小小的書吏,僅僅混碗飯吃,哪有什麽功勞,哪裏談得上受人尊敬啊!”文西園說:“你也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來提醒你吧!”
    於是,文西園就把焦仲卿冒著大雨為蘭芝撿玉釵的事,大加讚賞一番。尤其是對焦仲卿拾了玉釵以後,沒有直接遞到劉蘭芝手中,而是放在窗台上這一舉動更加稱讚。焦仲卿恍然大悟:“老伯原來說的是這件事!這算不了什麽,不值一提!”
    文西園說:“你是這樣認為,但蘭芝姑娘非常感動呢!”焦仲卿聽了,一種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文西園又說:“你不知道,蘭芝是個有情有義的姑娘!而且,她很有才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還有超人的記憶力!”焦仲卿感歎道:“這麽說來,蘭芝姑娘的確令人佩服!”
    文西園又說:“令人佩服的還不隻這些呢?”說完,故意停下來,等著焦仲卿去問。焦仲卿的確想知道有關蘭芝更多的事,便追問道:“老伯快講,蘭芝姑娘還有哪些過人之處?”文西園這才說:“比如那箜篌。”焦仲卿一直以為箜篌是劉洪彈的,便說:“難道箜篌與蘭芝姑娘有關?”
    文西園笑著說:“當然,那箜篌就是她彈的!不僅如此,凡是你曾經誇劉家好的地方,大多都與她有關。比如,那天你看見我穿的紫袍,就是蘭芝姑娘親手縫製的。她十四就和母親學裁衣,手藝特別好。還有,她十三歲就學習織絹,一直織到現在,給家裏增添了許多收入。”焦仲卿知道這些事,對蘭芝十分敬佩。
    當知道劉蘭芝雖然多才多藝,卻深藏不露的時候,焦仲卿對她更加敬佩。同時,他也想到:“這麽優秀的姑娘,渾身散發的盡是才氣,令人不敢靠近;此後劉家一定要少去,免得人家說閑話,說劉洪家有個好妹妹,自己去巴結。”
    然而,蘭芝姑娘已在焦仲卿心中紮根,令他始終難以忘懷。焦仲卿不敢與她正麵接觸,但為了感覺到她的存在,他想出了一個好辦法。焦仲卿想:“蘭芝姑娘彈箜篌,多半是在晚上。如果那時去聽她彈奏,就能如願以償。這應該是個兩全之策!”
    於是,從四月起,隻要晚上有時間,焦仲卿就到劉家門外的柳樹下,靜靜地聆聽。每每聽到絕妙之處,觸在牆上的手指,就會不由自主地跟著旋律起伏,劃出了許多道道。五月裏的一個夜晚,焦仲卿又在劉府門外的柳樹下偷聽。聽到絕妙之處時,手指又在牆上畫起道道來。
    就在這時,焦仲卿突然感覺一雙大手拍在了肩上,同時聽到:“仲卿,你真有雅興啊!”由於完全沉浸在優美的旋律當中,焦仲卿放鬆了一切警惕,突然挨了一巴掌,雖然很輕,但還是嚇了一大跳。若不是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肯定會驚叫一聲。
    焦仲卿聽出說話人與自己熟悉,而且很要好,便放下心來,歎口氣說:“唉!原來是老伯呀,可把我嚇壞了!”文西園開玩笑似地說:“誰讓你鬼鬼祟祟的,這就是算對你的懲罰吧!”接著,又說:“如果你有時間,就陪我走走吧!”焦仲卿欣然應允。於是,兩人一邊走一邊聊了起來。
    焦仲卿說:“西園老伯,實不相瞞,我是偷聽蘭芝姑娘彈奏箜篌來了。”文西園笑了笑,說:“這倒說不上偷聽!夜裏很靜,箜篌的聲響又大,附近的人都能聽見。不過,你好像不是今晚才聽的吧?”焦仲卿如實回答:“前後共有兩個月了。”文西園一陣感動,靜靜地走了好久,一句話也沒說。
    焦仲卿認為與文西園關係不錯,甚至把他當成了知心人,所以說出了實話。但他看到文西園這副表情,以為是不高興了,說不定還會大罵自己一頓。因此,他也沒說話,隻是默默地走。良久之後,文西園終於開口了:“仲卿,你來這裏隻是為了聽箜篌嗎?”
    焦仲卿聽出了文西園的言外之意。在這寧靜的深夜,在自認為是可以無話不說的知心人麵前,他勇敢地吐露了心聲:“老伯,我跟您說實話。我來這裏,當然不是聽聽箜篌這麽簡單,而是因為思念蘭芝姑娘的緣故。我想聽聽她彈奏出來的音樂,或許這能減輕我對她的相思之苦。”
    文西園早已清楚他的用意,就問:“你一個堂堂男子漢,為什麽膽小怕事,做這些沒出息的事,而不光明正大的向人說出來呢?”焦仲卿不想遮掩,說出了內心的想法:“因為蘭芝美貌無比,又多才多藝,是個百裏挑一的好姑娘,而我身分卑微,根本與她不相匹配。”
    焦仲卿接著說:“我也想過,或許蘭芝姑娘不會嫌棄我,但又不知道她的家人是怎麽想的,所以我一直不敢明說。還有,我小時候也學過彈箜篌,但沒有多大成績。在這寧靜的夜晚,能聽到具有相同誌趣的人彈上一段,也就心滿意足了!”
    文西園十分感動,良久之後才說:“聽得出來,你這些話都是肺腑之言。我很同情你,也很理解你。但是,你不能妄自菲薄,不能輕視自己,隻要努力去做,一定能幹出大事來的。其實,你當前能在府衙裏當差,已經很不錯了!還有,你的人品也很好。我想,劉家對你應該能夠滿意的!”
    焦仲卿聽了文西園一席話,受到了很大的啟發,決定努力做事,將來娶到蘭芝。但是,他擔心有人捷足先登,便把自己的擔憂向文西園說了出來。文西園說:“你所擔心的不無道理。既然如此,我就給你留意吧!但更多的時候,還得靠你自己來爭取啊!”兩人開懷暢談,很晚才分手離去。
    六七月的晚上,焦仲卿照常來聽箜篌,曾兩次被劉洪遇見,他都解釋說那是偶然。八月的一個晚上,文西園在劉家做客,蘭芝彈箜篌祝興。離開的時候,月亮已經高高升起了。在月光的照耀下,門前的兩棵大柳樹,在地上投下了大片的陰影。文西園出門後,剛走兩步,隻見樹根下竄出一個人影,快步朝街上走去。
    文西園覺得那人應該是焦仲卿,便喊了兩聲。話音剛落,奔跑的人突然止步,又返身朝文西園走來。沒錯,這人果然是焦仲卿。他走到文西園跟前,吞吞吐吐地說:“老伯,蘭芝姑娘今天彈得很晚,所以我也……”文西園說:“仲卿,你一直在聽嗎?”焦仲卿說:“這個季節夜色最好,所以每天都出來走走。”
    文西園說:“你這人倒是挺執著。但是蘭芝整年都在彈,到了冬天的時候,你還會來聽嗎?”焦仲卿不假思索地說:“當然要來!雖然冬夜是寒冷的,但蘭芝姑娘的箜篌會使我溫暖。”文西園說:“如果她出嫁了呢?”焦仲卿難過地說:“可惜想聽也聽不到了!”
    文西園說:“看來,你還是沒有勇氣上門提親。我就幫人幫到底吧!”焦仲卿一聽,又驚又喜,連連向文西園道謝。但想了想,慚愧地說:“我隻是一名小小的書吏,除此之外,沒有一點兒值得誇耀的啊?”文西園笑著說:“誰說沒有?就憑你堅持不懈來聽箜篌這件事就足夠啦!”
    焦仲卿尷尬地說:“這個嘛……老伯不提也罷。”文西園又笑著說:“賢侄兒不必多說,過兩天等我的回音吧!”兩人又談了一會兒,才各自離去。第二天,文西園講完課,決定為焦仲卿提親。他想先探探蘭芝的心思,為了顯得親近,便說:“蘭芝啊,我是你的舅舅。而你一直都叫我老師,這當然出於尊重。”
    文西園接著說:“但是今天我們不以師生相稱,舅舅要對你說一件事。”蘭芝也改口叫道:“舅舅有事就說吧,不必客氣!”文西園說:“你也許還不知道,有人聽你彈箜篌已經入了迷!從四月到現在,那人每天晚上都來聽呢!”蘭芝吃驚地說:“居然有這種事?如果真有這樣的人,我想應該是個老藝人吧!”
    文西園搖了搖頭,說:“不,這人隻有二十上下歲,是個年輕男子。”蘭芝一聽,頓時害羞起來,不再說話。文西園又說:“這人每天晚上都在門前柳樹下傾聽。你和家人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讓你們知道。”蘭芝疑惑地問:“那舅舅怎麽知道呢?”於是,文西園講述了幾次碰到焦仲卿的情景。
    蘭芝知道有人為自己癡迷,覺得不好意思,便說:“人家這樣來聽,恐怕我的技藝還不配。從今天晚上起,我不彈了。”文西園說:“先別這麽說!難道你不想知道這人是誰嗎?”蘭芝當然想知道,可是不好意思說,便害羞地一轉身,表示默認。
    文西園看出了蘭芝的心思,便說:“告訴你吧,他和我有交情,與你哥哥也是朋友。”蘭芝一聽,驚問“哥哥的朋友?據我所知,他的那些熟人裏麵,沒有喜歡箜篌的呀?”文西園說:“這人在少年時期曾經學過,後來沒有多大成績,便荒廢了。但他的內心之中,一直深藏著對箜篌的喜愛之情。”
    蘭芝這害羞地問:“舅舅,這人到底是誰呀?”文西園說:“你見過的。他就是焦仲卿!”蘭芝聽後,臉上立刻泛起紅暈,驚訝地說:“原來是他!”接著,又說:“舅舅既然和他有交情,為什麽不帶他到家中來聽。”文西園說:“我也這樣對他說過,但他知道彈箜篌的人是個女子,怕不方便!瞧,這年輕人多懂規矩啊!”
    聽了文西園的話,蘭芝對焦仲卿更加敬佩。一會兒,文西園對蘭芝說:“讓你母親來一趟,我有話對她說。”蘭芝對文西園要與母親講的話,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她也想嫁給焦仲卿,便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不多時,文氏前來拜見哥哥。
    文西園開門見山地說:“妹妹,在劉洪朋友裏麵,你覺得焦仲卿這孩子怎麽樣?”文氏回答:“我看挺好!”文西園讚成地說:“嗯,我也這樣認為!我看蘭芝也不小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既然大家都覺得焦仲卿這孩子不錯,我就做個媒,提個親吧!妹妹,你看怎麽樣?”
    文氏說:“焦仲卿的人品倒是不錯,可是前途上恐怕沒有多大指望吧!”文西園說:“妹妹不能這樣說!我們隻看到了一個人的現在,至於他將來發展成什麽樣子,誰也看不透,因此不能輕易下結論。”文氏說:“哥哥講的倒是很有道理。不過我們對他的家事還不太了解,況且也不知道蘭芝有什麽想法呀?”
    文西園說:“你說得對。這些事情還得進一步查訪,我隻不過先和你打聲招呼,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文氏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文西園見事情已經取得初步進展,暫時停止了這個話題,又談了一些其他的事,之後起身告辭。
    這天晚上,文氏決定到蘭芝的屋子坐坐,探探她的心思。平常的時候,文氏晚上都不去蘭芝的屋子,可是今天要來,而且又在文西園提出那件事後,因此她的用意一下子被蘭芝看穿了。於是,蘭芝裝出一副很平靜的樣子,拿了一卷書,坐在燈下,假裝認真地看了起來。
    文氏見女兒正在讀書,想了想說:“蘭芝,先別看書了,還是織絹吧!”蘭芝回答:“今天有興趣讀書,我不想織絹。”文氏又說:“織絹是為了你好,是為將來打基礎啊!”蘭芝知道母親的用意:隻有織好絹,出嫁以後才能讓婆婆一家人看得起。想到這裏,便說:“時間還很充足,您不用著急!”
    文氏說:“我看得抓緊練習,你也是個大姑娘啦!”蘭芝知道母親話裏的意思,有些害羞,便繼續埋頭讀書。文氏又說:“你哥哥有許多朋友,你覺得個好些?”蘭芝看著書,隨口答道:“哥哥的朋友,我都不太熟悉。”文氏說:“有個叫焦仲卿的,你還認識吧?”
    蘭芝回答:“這個人,倒見過一兩次。”文氏問:“你覺得這個人怎麽樣?”蘭芝卷了書,望著母親說:“我覺得他忠厚老實,挺自重的!”文氏見女兒對他有好感,心裏有了底。為了進一步了解女兒的心思,她又說:“我也讚成你的說法,可是這個人好像沒有多大前途!”
    蘭芝放下書,鄭重地說:“話不能這樣說。一個人有沒有前途,能不能做出成績,從眼前來說,根本判斷不出來。其實,前途並不是第一位的,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人品。”聽了這些話,文氏心中更有了底,於是談話到此為止。接著,又和女兒說笑了一會兒,就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