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色的女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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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那位出色的女人還沒有來。
屠嘯天喝了杯酒,搖著頭道:“這女人的架子倒還真不小。”
獨臂鷹王也搖著頭笑道:“你這糟老頭子真不懂得女人,難怪要做一輩子的老光棍了——你以為那女人真的是架子大麽?”
屠嘯天道:“難道不是?”
獨臂鷹王道:“她這麽樣做,並不是真的架子大,隻不過是在吊男人的胃口。”
屠嘯天道:“吊胃口?”
獨臂鷹王道:“不錯,她知道男人都是賤骨頭,等得愈久,心裏愈好奇,愈覺得這女人珍貴,那種一請就到的女人,男人反會覺得沒有意思。”
屠嘯天撫掌笑道:“高見,高見……想不到司空兄非但武功絕世,對女人也研究有素。”
獨臂鷹王大笑道:“要想將女人研究透徹,可真比練武困難得多。”
他突然頓住笑聲,豎起耳朵來聽了聽,悄悄笑道:“來了。”
這句話剛說完,門外就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就連海靈子也忍不住扭過頭去瞧,他也實在想瞧瞧,這究竟是怎麽樣一個出色的女人。
門是開著的,卻掛著簾子。
簾下露出一雙腳。
這雙腳上穿的雖隻不過是雙很普通的青布軟鞋,但樣子卻做得很秀氣,使得這雙腳看來也秀氣得很。
雖然隻看到一雙腳,獨臂鷹王已覺得很滿意了。
他那特大的腦袋已開始在搖,一隻發光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這雙鞋,眼珠子都似乎快凸了出來。
隻聽簾外一人道:“我可以進來嗎?”
聲音是冷冰冰的,但卻清脆如出穀黃鶯。
獨臂鷹王大笑道:“你當然可以進來,快……快請進來。”
腳並沒有移動,簾外又伸入了一隻手。
手很白,手指長而纖秀,指甲修剪得很幹淨,很整齊,但卻並不像一般愛打扮的女人那樣,在指甲上塗著鳳仙花汁。
這隻手不但美,而且很有性格。
隻看這隻手,已可令人覺得這女人果然與眾不同。
獨臂鷹王不停地點著頭笑道:“好!很好……好極了……”
隻見這隻手緩緩掀起了簾子。
這與眾不同的女人終於走了進來。
在屠嘯天想象中,架子這麽大的女人,一定是衣著華麗,濃妝豔抹,甚至滿身珠光寶氣。
但他錯了。
這女人穿的隻是一身很淺淡、很合身的青布衣服,臉上看不出有脂粉的痕跡,隻不過在耳朵上戴著一粒小小的珍珠。
屠嘯天覺得很吃驚,他想不到一個風塵女人打扮得竟是如此樸素,甚至可以說連一點打扮都沒有。
他吃驚,因為他年紀雖不小,對女人懂得的卻不多,而這女人對男人的心理懂得的卻太多了。
她知道自己愈不打扮,才愈顯得出色脫俗。
男人的心理的確很奇怪,他們總希望風塵女子不像風塵女子,而像是個小家碧玉,或者是大家閨秀。
但他們遇著個正正當當、清清白白的女人,他們又偏偏要希望這女人像是個風塵女子了。
所以,風塵女子若是像好人家的女子就一定會紅得發紫,好人家的姑娘若像風塵女子,也一定會有很多男人追求。
趙無極雖然怕老婆,但怕老婆的男人也會“偷嘴”的。世上沒有不偷嘴的男人,正如世上沒有不偷嘴的貓。
他玩過很多次,在他印象中,每個風塵女子一走進來時,臉上都帶著甜甜的笑容——當然是職業性的笑容。
但這女子卻不同。
她非但不笑,而且連話也不說,一走進來,就坐在椅子上,冷冰冰地坐著,簡直像是個木頭人。
隻不過這木頭人的確美得很。
她年齡似乎已不小了,卻也絕不會太大,她的眼睛很亮,眼角有一點往上吊,更顯得嫵媚。
獨臂鷹王的眼睛已眯了起來,笑著道:“好!很好……請坐請坐。”
這女人連眼角都沒有瞟他一眼,冷冷道:“我已經坐下了。”
獨臂鷹王笑道:“很對!很對!你已經坐下了,你坐得很好看。”
這女人道:“那麽你就看吧,我本來就是讓人看的。”
獨臂鷹王拍著桌子,大笑道:“糟老頭,你看……你看這女人多有趣。就連說出來的話都和別人不同,居然敢給我釘子碰。”
若是別人給他釘子碰,他不打扁那人的腦袋才怪,但這女人給他釘子碰,他卻覺得很有趣。
唉!女人真是了不起。
屠嘯天也笑了,道:“卻不知這位姑娘能不能將芳名告訴我們?”
這女人道:“我叫思娘。”
獨臂鷹王大笑道:“思娘?……難怪你這麽不開心,原來你是在思念你的娘,你的娘也和你一樣漂亮嗎?”
思娘也不說話,站起來就往外走。
獨臂鷹王大叫道:“等等,等等,你要到哪裏去?”
思娘道:“我要走。”
獨臂鷹王怪叫道:“走?你要走?剛來了就要走?”
思娘冷冷道:“我雖是個賣笑的女人,但我的娘卻不是,我到這裏來也不是為了要聽你們拿我的娘來開玩笑的。”
她倒是真懂得男人,她知道地位愈高、愈有辦法的男人,就愈喜歡不聽話的女人,因為他們平時見到的聽話的人太多了。
隻有那種很少見到女人的男人,才喜歡聽女人灌迷湯。
獨臂鷹王果然一點也沒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道:“對對對,以後誰敢開你娘的玩笑,我先扭斷他的脖子。”
思娘這才一百個不情願地又坐了下來。
趙無極忍不住道:“姑娘既然不喜歡開玩笑,卻不知喜歡什麽呢?”
思娘道:“我什麽都喜歡,什麽都不喜歡。”
獨臂鷹王大笑道:“說得妙,說得妙!簡直比別人唱的還好聽。”
趙無極笑道:“姑娘說的既已如此好聽,唱的想必更好聽了,不知姑娘是否能高歌一曲,也好讓我們大家一飽耳福。”
思娘道:“我不會唱歌。”
趙無極道:“那麽……姑娘想必會撫琴?”
思娘道:“也不會。”
趙無極道:“琵琶?”
思娘道:“更不會。”
趙無極忍不住笑了,道:“那麽……姑娘你究竟會什麽呢?”
思娘道:“我是陪酒來的,自然會喝酒。”
獨臂鷹王大笑道:“妙極妙極,會喝酒就已夠了,我就喜歡會喝酒的女人。”
這位“思娘”倒的確可以說是“會喝酒”,趙無極本來有心要她醉一醉,出出她的醜態。
但思娘酒喝得愈多,眼睛就愈亮,簡直連一點酒意都看不出,趙無極反而不敢找她喝酒了。
獨臂鷹王也沒有灌她酒——他是個很懂得“欣賞”的男人,他隻希望他的女人有幾分酒意,卻不願他的女人真喝醉。
他也很懂得把握時候。
到了差不多的時候,他自己先裝醉了。
趙無極也很知趣,到了差不多的時候,就笑著說道:“司空兄連日勞頓,此刻隻怕已有些不勝酒力了吧?”
獨臂鷹王立刻就站了起來,道:“是,是,是,我醉欲眠……我醉欲眠……”
趙無極忙道:“馬掌櫃的早已在後院為司空兄備下了一間清靜的屋子,就煩這位姑娘將司空兄送過去吧。”
思娘狠狠瞪了他一眼,居然沒有拒絕。扶著獨臂鷹王就往外走,好像對這種事已經習慣得很。
屠嘯天失笑道:“我還當她真的有什麽不同哩,原來到最後還是和別的女人一樣。”
趙無極也笑道:“到了最後,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尤其這種女人,她們根本就是為了要‘賣’才出來混,不賣也是白不賣。”
屠嘯天笑道:“隻不過這女人‘賣’的方法實在和別人有些不同而已。”
馬回回為獨臂鷹王準備的屋子果然很清靜。
一進了門,思娘就將獨臂鷹王用力推開,冷冷道:“你的酒現在總該醒了吧?”
獨臂鷹王笑道:“酒醒得哪有這麽快!”
思娘冷笑道:“你根本就沒有醉,你以為我不知道?”
獨臂鷹王的酒果然“醒”了幾分,笑道:“醒就是醉,醉就是醒,人生本是戲,何必分得那麽清?”
他自己找著茶壺,對著嘴灌了幾口,喃喃道:“酒濃於水,水的確沒有酒好喝。”
思娘冷冷地瞧著他,道:“現在我已送你回來了,你還想要我幹什麽?”
獨臂鷹王用一隻手拉起她的一隻手,眯著眼笑道:“男人在這種時候想要做什麽,你難道不懂?”
思娘甩開他的手,大聲道:“你憑什麽以為我是那種女人,憑什麽以為我會跟你做那種事?”
獨臂鷹王笑道:“我就憑這個。”
他大笑著取出一大錠黃澄澄的金子,拋在桌上,眼角瞟著思娘,道:
“這個你要不要?”
思娘道:“我們出來做,為的就是要賺錢,若非為了要賺錢,誰願意被別人當作酒罐子?”
獨臂鷹王大笑道:“原來你還是要錢的,這就好辦多了。”
他又拉起思娘的手,思娘又甩開了,冷冷道:“我雖然要錢,可是我也得選選人。”
獨臂鷹王的臉色變了,道:“你要選怎麽樣的人?小白臉?”
思娘冷笑道:“小白臉我看的多了,我要的是真正的男人。”
獨臂鷹王展顏笑道:“這就對了,你選我絕不會錯,我就是真正的男子漢。”
思娘上上下下瞟了他一眼,道:“我要的是了不起的男人,你是嗎?”
獨臂鷹王道:“我當然是。”
思娘道:“你若是真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讓我瞧瞧,能令我心動,就算一分銀子都沒有,我也會心甘情願地跟你……”
獨臂鷹王大笑道:“你不認得我,自然不知道我有什麽了不起,但江湖中人一聽到我的名字,我要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
思娘道:“吹牛人人都會吹的。”
獨臂鷹王道:“你不信?好,我讓你瞧瞧!”
他的手輕輕一切,桌子就被切下了一隻角,就好像刀切豆腐似的。
思娘淡淡道:“好,果然有本事,但是在我看來還不夠……”
獨臂鷹王笑道:“不管你夠不夠,我已等不及了,來吧。”
他輕輕一拉,思娘就跌入他懷裏。思娘閉著眼,動也不動,道:“你力氣大,要強奸我,我也沒法子反抗,但一個真正的男人,就該要女人自己心甘情願地跟他。”
獨臂鷹王的嘴不動了,因為他的手已在動。他雖然隻有一隻手,卻比兩隻手的男人動得還要厲害。
思娘咬著牙,冷笑道:“虧你還敢說自己是男子漢,原來隻會欺負女人,欺負女人的男人非但最不要臉,也最沒出息。我倒想不到你會是這種人。”
獨臂鷹王喘著氣,笑道:“你以為我是那種人?”
思娘道:“我看你長得雖醜,倒還有幾分男子氣概,所以才會跟你到這裏來,若換了那三個人,就算醉倒在地上,我也不會扶一把。”
她輕輕歎了口氣,道:“誰知我竟看錯了你,但這也隻好怨我自己,怨不得別人……好,你要就快來吧,反正這種事也用不了多少時候的。”
獨臂鷹王的手不動了,人也似已怔住。
怔了半晌,他才跳了起來,大叫道:“你究竟要我怎樣?”
思娘坐起來,掩上衣襟,道:“我知道你有本事,會殺人,別人都怕你,但這都沒什麽了不起。”
獨臂鷹王道:“要怎樣才算了不起?”
思娘道:“我聽人說,愈有本事的人,愈深藏不露,昔年韓信受胯下之辱,後人才覺得他了不起,他當時若將那流氓殺了,還有誰佩服他?”
獨臂鷹王大笑道:“難道你要我鑽你的褲襠不成?”
思娘居然也忍不住笑了。
她不笑時還隻不過是個“木美人”,這一笑起來,當真是活色生香,風情萬種。若有男人見了不心動,必定是個死人。
獨臂鷹王自然不是死人,直著眼笑道:“我司空曙縱橫一世,但你若真要我鑽你褲襠,我也認了。”
思娘嫣笑道:“我不是這意思,隻不過……”
她眼波流動,接著道:“譬如說,我雖打不過你,但你被我打了一下,卻肯不還手,那才真正顯得你是個男人,才真正有男子漢的氣概。”
獨臂鷹王大笑道:“這容易,我就被你打一巴掌又有何妨?”
思娘道:“真的?”
獨臂鷹王道:“自然是真的,你就打吧,打重些也沒關係。”
思娘笑道:“那麽我可真的要打了。”
她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
獨臂鷹王居然真的不動,心甘情願地挨打。
這就是男人。可憐的男人,為了要在女人麵前表示自己“了不起”,表示自己“有勇氣”,男人真是什麽事都做得出的。
思娘嬌笑著,一掌輕輕地打了下去。
她出手很輕,很慢,但快到獨臂鷹王臉上時,五根手指突然接連彈出,閃電般點了他四處大穴。
獨臂鷹王顯然做夢也想不到有此一招,等他想到時,已來不及了——他自己變成了個木頭人。
思娘已銀鈴般嬌笑起來,吃吃笑道:“好,獨臂鷹王果然有大丈夫的氣概,我佩服你!”
獨臂鷹王瞪著她,眼睛裏已將冒出火來,但嘴裏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他整張臉已完全麻木。
思娘道:“其實你也用不著生氣,更不必難受,無論多聰明的男人,見了漂亮女人時也會變成呆子的。”
她嬌笑著接道:“所以有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也能將一些老奸巨猾的老色鬼騙得團團亂轉,世上這種事多得很……”
她一麵說話,一麵已在獨臂鷹王身上搜索。
獨臂鷹王穿著件很寬大的袍子。
他方才提在手上的黃布包,就藏在袍子裏。
思娘找出這包袱,眼睛更亮了。
解開黃布袱,裏麵是個刀匣。
匣中刀光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