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修公路逼宮鎮領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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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大江對著一個墳堆道:“這個墳是李老頭家的祖墳,好幾個陰陽先生都說這個地方風水好。李老頭大兒子在沙州市統戰部當副部長,小兒子在臨江縣政府,女兒在沙州中學教書。李老頭以前說過,修公路不準動他家裏的祖墳。”
    侯衛東沒有基層工作和生活的經驗,雖然知道祖墳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可是並沒有切身體會,也沒有過於在意。高長江站在幾個石碑前,看著打掃得幹淨的青石板砌成的墓地,道:“這事還真有些棘手。”
    “別想在這修路。”一聲巨吼在侯衛東耳邊響起,震得他隱隱發痛。“這是我們老李家的祖墳,哪個人敢挖,我就要和他拚命。”一個瘦削的老頭,褲腳挽在腿彎處,叉著腰,氣勢洶洶地道。
    “老李,你看這地形,那一壁是石山,如果不拐彎,根本就上不了山。”
    李老頭的腦袋搖得如撥浪鼓,道:“這是我們李家祖墳,不管什麽事情,都不能挖了我家的祖墳。青林山這麽大,你們不能換個地方?”
    侯衛東解釋道:“這條路線是經過交通局勘察的,施工難度最小,路線最近。修公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你要支持。”
    李老頭固執地道:“我不管什麽利國利民,誰也不能動我家祖墳。”
    不管幾人如何勸說,李老頭就是這一句話。與這個固執的李老頭一時也說不清楚,高長江帶著人離開了大彎處。
    在秦大江家裏,高長江道:“修公路肯定不止涉及一處墳地,我們得製定一個標準,統一執行,免得一碗水端不平,惹來更多的事情。”又道:“李光中是沙州市委統戰部副部長,應該懂道理。大江和他是同學,能不能給他說一說?”
    秦大江道:“李老頭這個墳特殊,陰陽先生說他這個墳風水好,他肯定不願意搬。李光中每年都要回來燒香,虔誠得很,通過他來做這個工作,很難。”大家商量了一會兒,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第二天,正好國土辦歐陽林上山辦事。國土辦長期搞拆遷,侯衛東和秦大江就拉著他一起前往獨石村,做李老頭的思想工作。
    歐陽林道:“李老頭無非就是想要錢,多給他幾百就能解決問題了。沒有錢,思想工作是白費力氣。”
    秦大江道:“歐陽大學想得簡單了,李老頭祖墳風水好,一家人出了兩個幹部一個老師,要想挖掉這個好風水,李老頭肯定跟你打架。”
    果然,李老頭看見秦大江等人,提起鋤頭就朝坡上走,根本不和秦大江交談。秦大江追上去,他丟了一句,道:“誰敢挖老子的祖墳,老子要殺人,大不了一命賠一命。”
    李老頭長著一副中國老農的典型相貌,身體瘦小,麵皮如核桃,充滿著堅硬的紋路。他發了狠話以後,就用鋤頭使勁地挖土,似乎這土地和他有深仇大恨。秦大江、侯衛東、歐陽林等人輪番給他做思想工作,他悶頭幹活,將這些勸解當成身邊的蛛絲,根本不加理睬。
    李家堂客也跟了過來,她是一個頭發完全白了的農村婦女,臉稍有些浮腫,慈眉善目地跟在男人後麵,默不做聲。
    歐陽林在國土辦工作,這種事情見得多,他悄悄地把侯衛東拉到了一邊,道:“這是一個倔老頭,幹脆多加一點錢,有錢能使鬼推磨,肯定能讓李老頭搬墳。”
    侯衛東對加錢一事並不太讚同,道:“加了錢,以後遇到遷墳的事情,要價隻能越來越高。這個李老頭是個老迷信,認定他這家祖墳風水好,態度很堅決,給錢可能也達不到目的。”
    歐陽林哼了一聲:“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情,辦不到,隻是價錢不夠,這是特例,我認為可以把價錢提高一些。”
    秦大江等人磨了半天牙,而李老頭還是在地裏不緊不慢地勞動。秦大江終於發火了,聲音也高了:“老李,你的兒子也是共產黨員,還是領導幹部,要帶頭作出表率。如果因為你家的祖墳,影響了修公路,上青林七千人,每天罵你祖宗一句,也有七千句,看你的祖宗受不受得了!”
    祖宗,就是李老頭的逆鱗。他立起身來,把鋤頭在地上敲得梆梆響:“秦大江,你好歹還和我家光中稱兄道弟。這幾年光中為村裏做的事情也不少,可你怎麽說出這樣的話來?”
    秦大江想著李光中給村裏辦的好事,口氣軟了,道:“李叔,修公路不容易,如果久拖,隻怕修不成,你老人家明白事理,一定要支持工作。”他哄著李老頭:“修路是造福上青林所有人的大好事,李叔肯定會支持的。以後公路修好了,光中的車就可以開到家門口,也方便你們一家。”
    李老頭還是不鬆口,又道:“修路我支持,出錢出力都願意,反正有一條,不能動我家的祖墳。公路隻要不過我家祖墳,我出雙倍價錢,說話算話。”
    歐陽林威脅道:“好話說了一籮筐,再不聽,我們隻有強行進場。”李老頭眼一瞪,道:“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們就別想打我家祖墳的主意。”歐陽林將李老頭拉到一邊,兩人說了一會兒,李老頭聲音大了起來:“我給你一千塊,挖了你家祖墳,你同不同意?”
    第二次勸說工作就不歡而散。回到秦大江家裏,大家一邊喝酒,一邊商量如何解決李老頭的祖墳。商量了半天,解決問題的方法也就三種,一是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並通過其子女一起做工作;二是暗中增加遷墳費用;三是強製遷墳。這三種辦法,或是沒效果,或是不可取。
    秦大江倒了一盆酒出來,道:“我給李光中打了電話,他表態支持修路,並答應去做李老頭的思想工作。從今天這種情況來看,他純粹是敷衍我。”
    歐陽林雖然是修路小組的成員,但是他並沒有將修路一事放在心上,道:“侯主任,我在下青林工作挺忙,上來一趟不容易。這事你盯緊點,如果實在是有事,給我打電話。”
    修路一事是侯衛東堅持而來,遇到難題別人能溜,他不能溜,必須得硬扛著。他給大家打氣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偌大一個工程,難道真能被一座墳擋住?”
    大話好說,事情難辦,送走了歐陽林等人,侯衛東帶著心事回到了小院子,一眼就看見辦公室旁邊的小屋打開了。這是習昭勇的警務室,侯衛東還是第一次看見此門打開。習昭勇蹺著二郎腿,坐在桌子旁抽煙,在他對麵蹲了一個人。桌子上擺了幾張紙幣、一本爛書,從封麵看是一本算命的書,還有一包不知道什麽牌子的煙,以及一些破爛。
    他看見侯衛東在外麵探了一下頭,喊道:“侯衛東,這兩天在幹啥,怎麽沒有見到你?”侯衛東進屋坐下,道:“還是修路的事,被一座冒煙的祖墳擋住了。”
    習昭勇當過兵打過仗,膽子大,眼界高,一般的鄉鎮幹部他還真沒有放在眼裏。在上青林鄉,他唯獨看得起侯衛東,道:“修路的事你純粹是瞎操心,今天有人捉來一條菜花蛇,三斤多重,晚上在我家裏吃蛇肉。”
    “你給我蹲著,你給我算一命,看你算得準不準!”
    那個蹲在牆角的人想站起來,被習昭勇吼了一嗓子,又蹲下了。他胡子留得老長,想必平時也是仙風道骨,此時可憐巴巴地道:“政府,算命是騙人的,我就是找點零花錢。”
    習昭勇聽到這裏,知道這人肯定被勞教或是勞改過。因為從這兩個地方出來的人才會動輒稱“政府”,道:“你被判過刑,是不是?”
    算命人老實地道:“前年才出來。”
    “什麽罪?必須老實交代。”
    算命人不好意思地道:“強奸罪。”強奸犯在監獄裏是最低等的犯人,算命人為了這宗罪很是吃了些苦頭,他道:“出獄後,我就靠勞動生活。”
    習昭勇笑道:“算命也是勞動?”
    算命人討好地笑道:“政府,我隻會算命,算命是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結合。”在習昭勇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下,他迅速蹲回牆角,偷偷地看了習昭勇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政府,我剛到這裏,還沒有來得及騙人,你就放我走吧,我保證以後不到上青林來。”
    習昭勇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跟我來,我們到敬老院去,你的錢和煙就算孝敬五保戶了。”
    算命人一臉苦相,道:“我還沒有吃飯,政府寬大,能不能給我留十塊,我好吃碗豆花飯。”習昭勇怒道:“龜兒子還要講價錢,信不信我關你小間?”
    算命人不再言語,一張臉卻變成了苦瓜,小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
    侯衛東忍住笑,道:“既然會算命,就幫我算算。”算命人抬頭看了侯衛東一眼,道:“這位政府天庭飽滿,三年之內肯定要升官。”習昭勇踢了算命人一腳,道:“廢話,三年之後,如果沒有升官,到鬼地方去找你?”
    經過算命人這麽一鬧,侯衛東心裏也輕鬆了許多,回到房間,躺在了床上。“三年回沙州,真能回去嗎?”想到了小佳,侯衛東就想起在沙州給陳慶蓉的承諾。盡管當時說得斬釘截鐵,可是從現在的境遇來看,莫說回沙州,就算是調回青林政府,也不是一件易事。
    “打掃辦公室,修路,費盡心力做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麽意義?”侯衛東在外人麵前意誌堅定,孤零零躺在床上之時,心靈中的軟弱就溜了出來。
    在夢中,他和小佳一起在湖邊散步,湖光山色,風景如畫。小道的前方,副院長濟道林正狠狠盯著他,他分管學生工作,曾經多次告誡學院的主要學生幹部在校期間不要談戀愛。侯衛東是校係兩級學生會幹部,見到濟道林站在前麵,立刻要往後退。但是回頭之際,又見到了陳慶蓉和張遠征在後麵,侯衛東和小佳慌不擇路,撲通跳進了河裏。
    侯衛東見小佳慢慢地向下沉,拚命地向小佳遊過去,想救她,可是他手腳無力,無論如何遊,也到不了小佳身邊,眼見湖裏飄起了小佳的長發,他驚恐萬狀地喊叫著。
    被習昭勇抓住的算命先生在岸邊跳著腳拍著手,大笑:“侯衛東,我給你算一命。”
    被嚇醒以後,侯衛東猛地坐了起來,驚魂未定,冷汗直流。看到眼前的真實景物,侯衛東這才清醒了過來,想著夢中的情景,他心緒不寧,如一匹受傷的狼,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走了無數圈,他站在窗邊,看著後院的落寞假山以及假山上同樣落寞的小草,對自己道:“想這麽多有屁用,無論如何要把手裏的工作完成才行。”
    早上起來,侯衛東一個人就朝李老頭那裏走去。站在山坡上,遠遠地就看到李老頭破爛的石房子,石房子有一個中年人在進出。
    由於上青林山上不通公路,修房子如果用磚,運輸的費用就和材料錢相差不多。山上很多人家就地取材,用石頭來修房子,石頭房子當然就不太齊整,安全性也不如磚房。
    侯衛東看著這座石房子和中年人,心道:“這個中年人想必就是沙州統戰部副部長李光中,既然能當上沙州的領導,想必也通情達理。”帶著一線希望,他就朝李老頭走去。
    在房門口,侯衛東招呼道:“李大爺在不在家?”李老頭從屋裏走出來,見是鎮裏麵的幹部,就氣鼓鼓地道:“這位幹部,不要來勸我,沒有用。”
    李老頭說了一句,就不再理睬侯衛東,徑直回了屋。侯衛東厚著臉皮,道:“李大爺,你聽我給你講。”
    一位中年人從堂屋走了出來,問道:“這位同誌,有什麽事情?”從中年人的穿著及相貌,侯衛東斷定此人就是李老頭的大兒子李光中,禮貌地道:“李部長,你好,我是獨石村的駐村幹部侯衛東,給你匯報一件事情。”
    李光中聽說是駐村幹部,臉上表情也沒有多大變化。他站在門口,自顧自地抽了一口煙,道:“請問有什麽事情?”
    侯衛東感受到了李光中的居高臨下,他不卑不亢地道:“上青林準備要修公路,公路要從青林林場往上走。”他指了指李家祖墳方向,道:“得從這個方向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