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敲打“落後分子”樹威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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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借鑒上青林小學的做法。青林山上森林茂密,挑選一批碗口粗的樹,既便宜經濟,又能很快出效果。
聽到侯衛東的想法,尹榮豎起了大拇指,道:“大學生當領導就是不一樣。如果真要發起捐樹活動,我個人也要捐一棵樹。”
一天之內順利地完成了場鎮環境衛生的體製調整工作,侯衛東自我感覺工作能力還不錯,街邊的暴露垃圾也沒有往日刺眼了。侯衛東與尹榮分手以後,細心地在街道上轉了一圈,他還沒有走回鎮政府大院,掛在腰間的手機劇烈地振動了起來。
派出所秦鋼的聲音有幾分激動:“上青林殺人案破了!”
侯衛東愣了愣,道:“殺人案?曾憲剛家裏的那一件?”
“今天早上我接到縣公安局的電話,沙州刑警支隊破獲了一起入室搶劫案子。審問過程中,罪犯交代了在上青林作的案子。目前隻有首犯逃掉了,正在追捕之中。”
掛斷電話,侯衛東趕緊給曾憲剛打了過去,曾憲剛家裏的電話卻始終占線,過了一會兒才打通。曾憲剛聲音哽咽:“瘋子,我家的案子破了,縣公安局馬上要派車接我到沙州。”
侯衛東長舒了一口氣,道:“這個案子性質惡劣,肯定有人被敲腦袋。上天有靈,總算給嫂子報了仇。”
曾憲剛惡狠狠地道:“聽說領頭的沒有被抓住,若是讓我逮到他,一定會將他錘成肉醬。”
“我們國家禁止私刑,你動手報仇是違法行為,破案還是得依靠公安局。”
“你嫂子跟著我一直吃苦,我好不容易有錢了,她還沒有享到福。我實在是憋不下這口氣,不報此仇是龜兒養的。”
侯衛東在電話裏又勸說了幾句,卻解不開曾憲剛的心結。
在隨後的黨政聯席會上,鎮黨委正式將紅壩村確定為後進黨支部。
當確定紅壩村的聯係領導時,趙永勝道:“侯衛東分管綜治辦,綜治辦付江駐紅壩村,侯衛東聯係紅壩村順理成章。”如果在以前,他肯定不會解釋,現在考慮兒子趙小軍和張小佳是同事,他對侯衛東的態度不知不覺在調整。特意解釋一句,算是給了侯衛東一些薄麵。
在青林鎮,一般幹部叫駐村,鎮領導叫做聯係村。侯衛東對於聯係哪一個村並無特別要求,未在會上提出反對意見。
怨氣
黨政聯席會不久,侯衛東便感受到了紅壩村的怨氣。
綜治辦主任付江帶著一名矮小漢子走進了侯衛東的辦公室。這位矮小漢子便是紅壩村有名的難纏人物,在下青林各村中頗有名氣的支部書記晏道理。
晏道理坐下以後,接過侯衛東遞過來的香煙,也不說話,黑著一張臉,自顧自地抽了起來。今天他是憋著一股火來到了鎮裏,首先來到了付江所在的辦公室。
付江是紅壩村的駐村幹部,如今紅壩黨支部被列為後進黨支部,他自然臉上無光,加上村支書晏道理又衝著他發了一頓大火,讓他心情很是不爽,道:“如今侯衛東聯係紅壩村,你衝我吼有什麽意思,有本事去找侯衛東。”
晏道理不客氣地道:“侯衛東又不是老虎,我這就去他辦公室。”於是兩人又來到了侯衛東的辦公室。
付江最先打破了沉悶,對侯衛東道:“紅壩村成為全鎮的後進黨支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去年提留統籌還有一半沒有收齊,請你指示解決辦法。”
付江以前駐場鎮附近的興隆村。興隆村各方麵條件都比較好,距離場鎮近,社員比較富裕,提留統籌、農業稅等應交款項拖欠得較少。1992年調到了紅壩村,下村不僅要走一個多小時,而且長期完不成交款任務,經常受到批評。
對於1992年的調整,付江很有怨言,在不同場合發過牢騷:“秦飛躍是鎮長,同他喝酒難道犯法?趙永勝非要整老子。”這話傳到了趙永勝耳中,他就堅持讓付江長駐問題最多的紅壩村。
侯衛東暗忖:“聽說晏道理是難纏之人,看樣子他還真是個毛脾氣。”他沒有直接問及提留統籌的事,道:“晏書記,你能否先介紹下村裏的具體情況,我現在是兩眼一抹黑。”
“紅壩村是下青林的大村,全村有兩千八百二十六人,六個生產隊,是最偏僻的村。至今沒有通公路,由於村裏窮,提留統籌、農業稅都沒有交齊,是曆年來欠款最多的一個村。侯鎮來摘帽子,我代表村兩委表示歡迎。侯鎮長是領導,辦法肯定很多,是不是帶著我們先去收一個生產隊的提留統籌,給大家做一做示範?”晏道理說話時,眼皮一抽一拉的,讓人覺得他說話總是有諷刺的意味。
侯衛東態度很鮮明,道:“既然鎮黨委安排我和付主任到紅壩村,我們兩人對紅壩村就有義不容辭的責任。紅壩村被定為落後支部,隻是暫時的,我希望村兩委和我們兩人密切配合,盡快將這個落後黨支部的帽子扔掉。至於收取提留統籌,我不怕、不推,到時一起上。”
晏道理眼睛眨了眨,換了語氣,道:“侯鎮長剛剛聯係我們村,今天不談具體工作了。等一會兒出去吃午飯,付主任和其他幾個村幹部也要來,大家一起增進了解。”
晏道理很少在館子請吃飯。付江駐村數年,吃館子的回數屈指可數。今天聽晏道理主動到館子請吃飯,不禁頗為訝異,道:“晏書記,綜治辦是光杆杆,沒有錢請吃飯。”
侯衛東主動道:“既然到了鎮裏麵,綜治辦沒有經費,這頓飯就由我來請。”綜治辦在鎮政府序列中,是一個麻煩事不少,卻沒有實際權力的部門,付江這個綜治辦主任,比起社事辦、計生辦、國土辦等部門,手中無錢,腰杆不硬。
晏道理翻著白眼珠,道:“紅壩村雖然窮,一頓飯還是吃得起。”
到了午餐時間,村委會主任劉勇、文書老唐、婦女主任秦梅齊聚張家館子。晏道理出去上廁所,結果半天沒有回來。
侯衛東正與劉勇說話,晏道理和鎮黨委副書記劉坤就走了進來。劉坤見到侯衛東,扭頭對晏書記道:“晏書記,你不是說隻有紅壩村的人嗎?”
選舉風波是青林鎮村幹部人盡皆知的事情,晏道理更是心頭明白。他故意裝傻,道:“侯鎮是聯係紅壩村的領導,付主任是駐村幹部,他們當然都是紅壩村的人。”
新班子成立以後,劉坤也想化解選舉時積累的怨氣,他試了許多次,卻很難平靜地麵對侯衛東。兩人在鎮裏抬頭不見低頭見,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今天被晏道理請到了張家館子,當著紅壩村班子的麵,劉坤實在不好離開。
在這一桌裏,以劉坤和侯衛東級別最高,兩人並排坐在了上席。支書晏道理和村主任劉勇分坐兩邊。
菜擺了一桌子,還有兩斤青林鎮老白幹。這是青林酒廠自釀烈酒,超過了六十度。侯衛東酒量好,卻也怕吃這種酒。
劉坤到青林鎮工作,已經到了談酒色變的地步,此時聞到濃烈的酒味,暗自發怵,隻是他被晏道理堵著,沒有落荒而逃的機會。
張家館子裏平時有兩種酒杯,一種是半錢左右的小杯,另外是接近一兩的良種杯。今天晏道理特意在桌上擺上良種杯子。
晏道理親自倒酒,道:“紅壩村作為後進黨支部,能請到劉書記和侯鎮長,是兩位領導給麵子。喝了今天這頓酒,紅壩村就開始為期一年的摘帽子工作。如果一年摘不掉帽子,我晏字倒起寫,大家舉杯,喝酒。”
他話說得好聽,口氣卻是凶巴巴的,侯衛東心道:“紅壩村被定為後進黨支部,晏道理很是不滿。”喝了這杯高度酒,一股熱辣辣的感覺從喉嚨直撲到腹部,他甩了甩頭,道:“好辣的酒。”
晏道理盯著劉坤道:“劉書記,你是黨務副書記,酒風看作風,你要把這杯酒喝了。”
晏道理鬼板眼多,得知紅壩村被定為後進黨支部,鎮黨委副書記劉坤成了他發泄憤怒的目標。他知道劉坤喝酒不行,故意請他來喝超過六十度的高度酒。
劉坤用手掌緊緊捂住了酒杯,道:“晏書記,我不喝酒,下午還要開會。”
晏道理不依不饒地道:“紅壩村是後進村,劉書記是鎮黨委副書記,為了讓紅壩村早日脫掉後進的帽子,你一定要喝這一杯。不喝就是瞧不起紅壩村這個落後黨支部,不喝以後就別到紅壩村。”
讓自己處於弱勢地位,用話把對方逼入死角,讓其礙於麵子不得不喝酒,這是勸酒的最常用招式之一。晏道理深悟此道,顯示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對於支部書記這種無賴行為,劉坤深惡痛絕。由於換屆選舉給了他深刻教訓,他還真不能拉下麵子拒絕晏道理,無可奈何地道:“今天我最多喝一杯酒,要不然下午就隻得去睡覺。”
看著劉坤喝了下去,晏道理換了一副臉色,給劉坤舀了一碗雞湯,道:“侯鎮長是新來的聯係村領導,也就是我們紅壩村的幹部。劉書記要和侯鎮喝一杯,有了你們兩位的支持,我們紅壩村才能順利地脫掉後進的帽子。”
說到這裏,晏道理就朝著侯衛東眨了眨眼睛。
侯衛東有意與劉坤緩和關係,道:“晏書記,換一個小杯子來喝,可以多喝兩杯。”
晏道理在青林鎮的村幹部中是出了名的小氣,也是出了名的胡攪蠻纏。他有心要把侯、劉兩人弄醉,不斷搖頭道:“新一年新氣象,怎麽還能用小杯子。紅壩村窮雖然窮點,但是這點酒錢還是有。”
侯衛東舉杯道:“劉書記,同學四年,如今又在一起工作,也是緣分,這一杯酒我敬你。”
劉坤家庭環境好,又是家中獨子,受盡了家人的寵愛,從小學到大學,沒有經曆什麽挫折。青林鎮換屆選舉的失敗,是他人生經曆中的第一次大挫折。這種體驗是痛苦的,也是刻骨銘心的。
此時,麵對著侯衛東的橄欖枝,他心裏掙紮著,最終理智戰勝了感情,皺著眉頭道:“這酒太烈,喝了這杯,我就要倒下了。”
侯衛東有心和解,道:“那我喝大杯,你喝小杯,來,碰一杯。”
晏道理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亂,道:“一個書記,一個鎮長,大家一視同仁,都要用大杯子。”劉勇等幾個村幹部跟著附和。
劉坤咬著牙齒將這杯酒吞了下去,這是他喝的第二杯酒。兩杯酒下肚,他隻覺肚子裏有一股大火在燃燒,白淨的臉上湧出了一股血色,連毛孔裏似乎都滴出酒來。
侯衛東放下酒杯,主動招呼村裏眾人,道:“你們也別光看我們喝,互相也敬一杯。”
晏道理看到劉坤已經將頭垂在了桌子上,稍作讓步,道:“大家先吃菜。”他吃菜也很有特色,將肉絲、涼拌菜、湯菜都一起舀到碗中,成了一鍋大雜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侯衛東看直了眼睛,道:“晏書記,你怎麽這樣吃菜?完全是糟蹋了美食,就跟吃豬食一樣。”他在上青林山上住了兩年,天天與村幹部泡在一起,對村幹部的脾氣摸得很準。語言隨便一些,粗俗一些,他們反而認為是親熱,今天雖然是第一次與晏道理見麵,他還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晏道理果然不生氣,笑咧咧地道:“這種吃法各種味道都有,你不懂了,是最正宗的吃法。”他以前家裏窮,唯恐浪費一點油腥,習慣將飯菜燴在一起,以便於徹底吃幹淨,形成習慣以後,如今很難改正過來。
大家吃了一會兒菜,晏道理又開始說話。他將桌上的酒杯全部倒滿,道:“既然鎮黨委認為紅壩村是後進村,我們村兩委在這裏向劉書記表態,希望能夠在鎮黨委、政府的領導之下,早日將後進支部的帽子脫掉。劉書記,後進村紅壩村兩委幹部集體向你敬一杯酒,這杯酒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推托。”
他說完這番話以後,主動站在劉坤身邊。所有的村幹部都站了起來,端著酒來到了劉坤身邊。
侯衛東暗道:“這個晏道理花樣還真多。看來他的自尊心挺強,被評為後進支部,大大傷了他的自尊心。”
付江知道劉坤確實不勝酒力,勸道:“晏書記,劉書記確實不行了,讓他歇一會兒。”
晏道理不滿地道:“付主任,你是紅壩村的駐村幹部,我們敬了劉書記的酒以後,你也得敬。否則,明年摘不掉後進支部的帽子,你要負全部責任。”
付江本來就是老油條,笑道:“我有狗雞巴那麽大的責任。”
晏道理和付江極熟,平常經常開玩笑,他回頭不懷好意地笑道:“既然這樣,三社的提留統籌就由付主任去收。”三社是紅壩村最遠的一個社,今年這個社的提留統籌絕大部分都沒有交,前後三個社長辭職不幹,是塊極難啃的硬骨頭。
付江罵道:“晏道理,日死你屁眼。”
晏道理不再理睬付江,村兩委集體站在劉坤麵前敬酒。劉坤被逼上梁山,隻得又接過一杯酒,當這杯酒下肚,劉坤捂著嘴角衝出了張家館子。
晏道理見劉坤酒醉以後,臉上出現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侯衛東已是暗生警惕,等到大家重新回到桌子上,不等晏道理開口,他先發製人,道:“我今天和晏書記是第一次見麵,一定要認真喝一下。”他拿了兩個啤酒杯子,道:“晏書記,我們兩人第一次喝酒,來個痛快的,一人一杯。”
晏道理已經喝了兩杯酒,如果將這杯白酒喝下去,肯定就出問題,他不敢接招,道:“聯係村的領導和駐村幹部還沒有喝,哪裏輪得到我們。”
侯衛東強頭強腦地道:“不行,這杯酒我必須和晏書記喝,其他人等一會兒。”
“你先跟劉主任喝。”
“這杯酒我要先跟書記喝。”
晏道理酒量一般,他原本想利用群狼戰術,把劉坤和侯衛東灌醉,以發泄紅壩村被定為後進村的不滿。灌醉劉坤以後,他正準備返身收拾侯衛東,不料侯衛東主動發起了挑戰,整整一大杯高度白酒,要一口喝完,實在超出了他的能力。
在侯衛東蠻橫的堅持之下,晏道理被迫舉起了酒杯,喝下這杯烈酒,一股股烈火從心腹間不斷躥了上來。他黑著臉坐在桌前,吃了兩口菜,忽然身體一軟,就從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麵。等眾人把他拖起來,晏道理已經不會說話了,他緊緊閉著眼,喘著粗氣,臉色黑得怕人。
見他這個模樣,侯衛東也有些擔心,道:“晏書記到底能喝幾杯?”
村主任劉勇道:“他酒量不大,最多也就半斤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