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整頓基金會引發群體事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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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鳳把一塊瓜子殼吐在地上,道:“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今天下午2點要開黨政聯席會。”
“什麽議題?”
“我不知道,歐陽主任讓我出通知。”
侯衛東回到辦公室,想了一會兒基金會的事情。他站在辦公室窗口,正好可以看到設在大院門口的基金會門市,基金會有三三兩兩的人員進出。過了一會兒,白春城也走出了基金會,他皮膚原本很白,此時紅成一片,很明顯是喝了酒。他當上了農經站站長,手握放貸大權,走路也就大搖大擺起來。
侯衛東與白春城同在上青林工作過,兩人熟悉卻並不投緣,沒有矛盾也不親密。他心道:“如果知道基金會要被取締,不知白春城會是什麽表情?恐怕有些人是貓抓糍粑脫不了爪爪。”
下午2點,準時召開黨政聯席會。前麵幾個議題都是瑣事,最後一個議題,由副鎮長唐樹剛提出來:“火佛煤礦周強寫了一個申請。今年進行安全改造,煤礦投入了四十多萬,礦上流動資金短缺。他準備向農業銀行貸款一百萬,想請政府做擔保。”
粟明馬上反對:“政府不能提供這個擔保,現在中央提出抓大放小,大部分縣屬企業都要轉製,更別說這些鎮屬企業。如要轉製,這些擔保就是麻煩事情。”
鎮屬企業在改革開放初期,發揮了重要作用。可是隨著形勢的發展,鎮屬企業的弊端越來越突出,已經到了不得不解決的時候。省、市相關報刊對此已經多有評述,馬有財縣長多次在大會上談到這個問題,粟明因此不讚成繼續給鎮屬企業做擔保。
火佛煤礦周強極為精明,前些日子他站在秦飛躍一邊,對趙永勝虛與委蛇,如今他又成了趙永勝的座上客。
趙永勝是青林鎮絕對的權威,一般權威們都是在最後關頭發言,這種發言其實就是拍板。等到粟明、唐樹剛等人都表達了意見,他一字一頓地道:“火佛煤礦是最大的鎮屬企業,這幾年貢獻了不少稅收,也解決了上百名的農村剩餘勞動力,功勞不容抹殺。”
侯衛東心道:“今年火佛煤礦的稅收以及管理費,是靠貸款來交的,用政府的骨頭熬政府的油,還成了功臣,世上有這等好事!”
趙永勝道:“抓大放小隻是一個大政策,並不針對具體企業。火佛煤礦是我鎮重點企業,黨委、政府有責任幫助企業渡過難關。我有一個折中意見,一百萬太多了,就讓火佛煤礦貸款五十萬元。此事就交給青林鎮基金會,具體事情就由粟鎮長安排。”
他為了牢靠,又加了一句:“粟鎮長,一定要嚴格手續。”
粟明臉色輕微地變了好幾次,心道:“趙永勝真是一個老滑頭,既要大權獨攬,又不想負任何責任,當我是傻瓜!”他心中有氣,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道:“唐鎮長,你讓周強重新寫一個申請書過來;企業辦和你都要簽意見,簽好以後,再送到我這裏來;最後還要請財經領導小組和趙書記定奪。”
趙永勝道:“這是政府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侯衛東暗歎一聲:“趙永勝與秦飛躍當年就是為了鄉鎮企業才反目成仇,看來,趙永勝和粟明遲早要走上老路。”他從李晶那裏知道“取締基金會”的秘密,見趙永勝又開始打基金會的主意,便暗自為粟明擔心。
散會以後,粟明把歐陽林叫到辦公室,道:“把今天的會議記錄給我,我要看一看。”拿到了會議記錄,看到上麵記錄了趙永勝要求貸款的事情,便將這頁會議記錄複印了下來。
侯衛東回到了辦公室,將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理了一遍:殯葬改革、精工集團、新敬老院、秦大江之死、黑娃斷手、嶺西高速公路以及最新的基金會之事。這幾件事情,樣樣都不輕鬆,他抱著頭,心道:“媽的,怎麽如此多的事情!”
抱著頭在辦公桌前趴了一會兒,侯衛東思路又回到了基金會上。他突然想起二姐侯小英在基金會也貸有款子,拍了拍腦袋,道:“怎麽忘了給二姐打電話!”
李晶雖然再三交代侯衛東要對此事保密,可是知道了此事,不給二姐通風報信,就太不夠意思了。經過短暫的思想鬥爭,還是給二姐打了電話。
“小三,什麽事?你是難得打電話給老姐。”侯小英與何勇的絲廠,生意已經有了起色,心情自然是極好。聽侯衛東問起基金會的事情,道,“原本想到青林鎮基金會來貸款,後來這邊的胖主任終於屈服在糖彈之下。老姐貸款易如反掌,這兩年國際絲價行情看好,最多一年,老姐的貸款就要還完了。”
90年代中期最流行借錢不還,黃世仁和楊白勞的故事在新的時代得到了全新詮釋,都說楊白勞苦,其實黃世仁更難。侯小英就是現代楊白勞,基金會和銀行就是現代黃世仁,她和何勇先後從吳海縣的幾個基金會貸了三百多萬元,頓時變成了楊白勞大爺。
“我聽一位朋友說,基金會有被取締的風險,二姐在基金會貸了不少款,要早做準備。”
侯小英笑了起來:“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基金會垮了正好,我可以不還錢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基金會垮了,政府沒有垮,你這筆錢無論如何也賴不掉。與其這樣,還不如早作打算,免得到時銀行收緊銀根,政府又逼著還錢,你哭都來不及。”
侯小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口吻,道:“小三,你在鄉鎮待傻了,現在誰貸了款會提前還款?”
“二姐,我猜胖主任肯定吃了不少錢,我跟你說,他保不住你,到時候大廈將傾,豈有完卵?世上的事情最怕認真二字,政府一旦認真起來,哪裏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我所有的手續都是合法的,而且所有貸款都買了機器,讓我怎麽辦,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自然會有辦法。”
兩人又聊了幾句,侯小英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將侯衛東的勸誡當成了耳旁風,侯衛東隻得悻悻地掛斷了電話。
給二姐打完電話,侯衛東不禁對李晶高看了一眼,暗道:“李晶雖然文憑不高,辦起事情來卻有板有眼,在處理基金會的事情上,很有大家風範了。精工集團肯定要做大做強,我的投資方向沒有錯。”
在辦公室悶坐了一會兒,其間綜治辦主任付江來了一趟,說了一些村社扯皮的事情。付江是綜治辦主任,又是司法調解員,按照大事不出鎮、小事不出村的原則,專門管著這些雞毛小事。侯衛東耐著性子聽付江講完,找個機會打岔道:“我等一會兒有事要出去,你去紅壩村看一看大橋的進度,有什麽情況,你要及時反饋給我。”
付江隻得將一肚子的扯皮事咽了下去,紅壩村到鎮裏也有好幾十分鍾的路程,他不想跑這一趟,道:“我下去打電話,跟晏道理聯係一下。”
等到付江走了,侯衛東思路又回到了基金會上麵,他想道:“既然二姐也知道了基金會的事情,肯定這個秘密遲早會長了翅膀,也不知趙永勝和粟明什麽時候知道?”又想道,“李晶讓我保密,其實這等秘密哪裏保得住,明天還是把錢取出來算了。”他在基金會存了幾萬塊錢,主要是奔著高息而去。也正是由於基金會利息比銀行高得太多,他反而不相信基金會,大筆資金放在益楊縣城的商業銀行裏。
下了班,侯衛東開著皮卡車回到了沙州學院,在樓梯上遇到了郭教授和郭師母。郭師母平時也不怎麽說話,今天主動道:“小侯,有件事情想跟你核實,我聽人說基金會要被取締,有沒有這回事情?”
侯衛東沒有料到郭師母也知道消息,道:“郭科長在組織部,消息肯定很靈,她怎麽說?”
“我家蘭子不相信這事,她說縣委、縣政府才出了一個關於加強基金會管理的文件,這些人是在造謠。可是我聽到許多人都在說這事,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侯衛東暗示道:“錢是您的,您既然覺得錢不踏實,明天取出來就行了。”
郭師母道:“我存的整期,現在取出來要損失利息,有好幾百塊。”
“不要怕損失利息,拿到本金就算不錯了。”
郭教授在家裏是不管柴米油鹽的,他見郭師母在門外囉唆,道:“老婆子,基金會是國務院批準成立的,怎麽會垮?別聽那些謠言,你還是要多聽聽蘭子的話。”
在家裏休息了一會兒,等到6點鍾,李晶便開車過來。兩人一起坐車到了沙州,晚上,陪著朱行長吃吃喝喝,鶯歌燕舞。
擠兌
淩晨2點,侯衛東才回到益楊教授樓。第二天早上,他開車出了沙州學院,各個基金會門麵都排著長龍。
“擠兌”,侯衛東頭腦中冒出了這個詞,他的錢大多數在銀行裏,並不慌張。可是見到許多老人焦急的麵容,他罵道:“狗日的基金會,財務狀況到底如何,真要垮了,把這些老人就害慘了。”
青林鎮基金會也是排著長龍,一個戴袖籠的基金會工作人員站在邊上幹瞪著眼,手足無措。
侯衛東看著基金會門前排起的長龍,暗道:“也不知基金會還有多少錢,能否應付這一個擠兌風潮。”
過了一會兒,人群開始亂了起來,男男女女開始叫罵起來,多數為青林鎮的鎮罵。鎮罵是對男女生殖器以及行為準確、誇張、想象力豐富的描述。叫罵一陣,人群開始朝著政府大院走來。很快,這群人就上了樓,一些人包圍了趙永勝辦公室,一些人就去包圍粟明辦公室,甚至還有幾個人找到了侯衛東。
“基金會是政府辦的,怎麽也要垮了!我要取錢,這是我們全家的血汗錢。”一位大嬸來到侯衛東的辦公室,聲淚俱下地進行控訴。
侯衛東並不分管基金會,平時連基金會的邊都沾不上,但是出於維護政府的形象,他還是耐心解釋道:“誰說基金會要垮了?我天天坐在辦公室裏麵,也不知道這事。”他將自己的基金會存單拿出來,道,“我也有錢在基金會裏麵,如果要垮,肯定早就取了。”
那個大嬸取過存單,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口中道:“你是當官的,錢多得很,取不了錢沒有啥子。這是我們全家存的錢,就圖個高息,你看看。”侯衛東接過她的存單,裏麵有五千塊錢,勸道:“你這錢是定期,現在取了不劃算,要損失不少利息,現在不用著急,過了這幾天就能取錢。”
那位大嬸見侯衛東和顏悅色,態度很好,並不板著臉,又同為受害者,心情便好些,又說了幾句,便離開了辦公室。
等到大嬸一走,侯衛東給李晶打了一個電話,道:“我是侯衛東,沙州基金會的情況如何?”
李晶已經與工行辦妥了貸款,還掉了基金會的錢,基金會的風波就與她無關了。她口氣很輕鬆地道:“到處排著長龍,我估計基金會沒有錢了。”
“還沒有官方的正式消息?”
李晶的消息來源比較準確,她對於小道消息傳播之迅速也感到吃驚,道:“你們這些政府官員,口口聲聲說是秘密,卻一點不守紀律。現在搞得全城風雨,不知如何收場。”
侯衛東就將這消息通知了二姐侯小英,雖然說侯小英早就知道了這事,但是他仍然有泄密的嫌疑。聽了李晶的抱怨,道:“官員也是人,他們也有親朋好友,所以泄密就在所難免。”
李晶其實不是指責侯衛東,聽到侯衛東解釋,笑道:“聽你這麽說,你也是泄密者之一?”侯衛東不好意思地道:“我給二姐打了招呼,不過我給她說的時候,她已經知道此事了。”李晶假裝嗔怒,道:“泄密就是泄密,要受懲罰,星期六請我吃飯。”
這一段時間,亂七八糟的事情不少,很久沒有陪小佳了,這一周答應了要好好陪小佳。侯衛東借故推托道:“星期六不行,我還有事,改天我向李董賠罪。”
李晶心思玲瓏,聽其吞吞吐吐,笑道:“我知道你要陪女朋友,算了,開個玩笑。”
掛斷了李晶的電話,侯衛東想起她那天的借種戲言,不禁有些心曠神怡。他又想起了守在沙州的小佳,在心裏批評自己:“我怎麽就禁不起美女誘惑,意誌力實在脆弱。”
他連忙打通了小佳的電話。
青林鎮大事不斷,侯衛東接連數周都沒有回沙州,小佳已經很有意見了。聽到侯衛東的聲音,心中歡喜,口氣卻是淡淡的,道:“你真是很忙,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侯衛東賠笑道:“小佳,這個星期我一定回來,我約粟明俊兩口子吃飯,先把感情建立起來,以後好辦事。”
小佳仍然不興奮,等侯衛東說了好一會兒,她才道:“你怎麽把我們的正事忘了?”
“什麽正事?”侯衛東心裏打了一個轉,這才恍然大悟,道:“星期五我回來,星期六我去向嶽父嶽母求婚。”
小佳這才高興起來:“星期五,我去買點基圍蝦,給你做好吃的。”
侯衛東笑:“光是上麵吃飽,下麵怎麽辦?”
小佳臉微紅,低聲道:“這是辦公室,討厭。”
和小佳調笑一番,侯衛東心情大好。
這時,楊鳳打電話過來,道:“侯鎮長,11點鍾到小會議室開會。”她加了一句,“基金會兌不出錢,老百姓吵得好凶,開會肯定是這件事情,今天鍾鎮長應該頭痛了。”
在鎮政府的分工中,鎮長主持政府全麵工作,但是按照慣例他要直管財政所,絕大多數一把手會緊緊握著這個權力的。而農經站一般是由分管農業的副鎮長來管,以前是由粟明分管,現在是由鍾瑞華分管。但是由於基金會涉及重大利益,分管領導常常夾在各方勢力中間,能力強的就是快刀切豆腐兩麵光,能力弱的就是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
鍾瑞華原是黨委委員、武裝部長,和趙永勝關係不錯。現在兩人關係更好,鍾瑞華是明顯倒向趙永勝。
11點,青林鎮各路諸侯全部來齊。
趙永勝神情嚴峻地道:“青林鎮基金會出現了擠兌現象,我打電話問了,縣城裏的基金會也排起了長隊。這件事情是全縣性的,甚至是全市性的,上級領導肯定有解決辦法,我們不用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