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整頓基金會引發群體事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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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表們進了底樓會議室,群眾就在政府大院裏三三兩兩地聚著,都在等著最後的消息。
    整頓基金會是高層決定,青林鎮哪裏有權力做決定,把代表們請到會議室,隻是將沙州市、益楊縣的文件宣讀一番。趙永勝再三保證:“清償組將基金會的賬查完,就逐步開始兌付,你們要相信政府,政府是絕對不會騙你們的。”
    辛民接口道:“馬有財縣長剛剛講了話,再三保證基金會是政府的,怎麽過了十幾天就封了基金會?現在的政府信不得。”
    趙永勝臉色一沉,道:“辛民,你是國家教師,怎麽帶頭鬧事?一點覺悟都沒有!你這種行為,怎麽能夠教學生?”他暗道:“等事態平息了,一定要將這個辛民調到最偏僻的村小去。”
    在趙永勝的威嚴目光之下,辛民有些心虛,可是想到兩萬元錢成了廢紙,火氣又上來了,在會議室大吵大鬧。
    代表們出了底樓會議室,他們帶出來的答案顯然不能令群眾滿意,又開始鬧將起來。趙永勝回到辦公室,給派出所打了一個電話,道:“秦所,你最好親自過來一趟,如果政府這邊出事,你不好交代。”由於事情緊急,趙永勝說話也沒有笑意,很嚴肅。
    秦鋼心裏對基金會的事情不以為然,因為他家裏就有幾萬塊錢存在基金會。他磨蹭了一會兒,當趙永勝第二個電話打過去,他才帶著王一兵和老黃出現在政府大院。
    雙方對峙到下午5點,群眾這才陸續散去,但是也有少數執著之人,堅定地守在了政府大院中。
    夜幕降臨以後,這些固執的取款人不得不離開了大院,他們相互邀約,明天繼續到政府來“上班”。
    晚上,趙永勝又召集開會,他在會場上發了脾氣:“凡是拿工資吃飯的,明天再去鬧事,各單位領導到我麵前來說清楚,說不清楚,一律停職。”
    益楊中學校長被罵了一頓,他本身有三萬多存在基金會,老婆在屋裏哭了一晚,他已經相當痛苦了。此時被趙永勝指著鼻尖罵一頓,又氣又急,晚上突然中風,幸好衛生院值班醫生還在,這才沒有出大岔子。
    第二天,基金會門口、政府大院外麵已經聚集著不少人了。看到侯衛東過來,有認識的人就打招呼,道:“侯鎮,鎮裏的錢什麽時候兌現?”
    侯衛東勸道:“要相信政府,絕對不會讓你們吃虧的。具體方案縣裏還沒有出來,耐心在家裏等著,在這裏圍著也沒有意思。”
    侯衛東很快就被人群圍住,你一句我一句,開始還是請求政府還錢,有人情緒激動起來,開始破口大罵。人群中有上青林的老百姓,他們開始幫著侯衛東說話:“侯鎮長又沒有管過基金會,你們不要亂罵人。”
    罵歸罵,畢竟沒有打鬧起來,眾人在政府大院待了半天,到了吃飯時間,不少人就在外麵隨意對付一餐。雖然基金會的事情讓人心中氣憤不安,但是飯總是要吃的。
    青林鎮上的小餐館生意格外火爆,倒意外地發了點小財。
    姚豆花館子坐得滿滿的,多是上午在政府大院集聚的人群。侯衛東、晏道理和周菁等人進來的時候,一些人就斜著眼睛看著他們,不少上青林的人則熱情地打起了招呼。
    侯衛東和晏道理等人坐下以後,他招呼上青林幾個人:“大傻、二娃,好久都沒有看到你們了。”
    大傻是望日村的村民,曾經在芬剛石場幹過,後來嫌路遠,就到了曾憲剛石場上工。他長得頗為粗壯,臉相就如香港影片中的大傻,所以上青林的人就叫他大傻。這兩年他在石場賺的錢大部分都存在基金會,上青林鎮基金會關門以後,他守在了青林鎮政府。
    聽到侯衛東招呼,他和二娃等人端著碗來到了侯衛東這一桌。不一會兒,白花花的豆花、金黃色的粉蒸肉、白中透紅的燒白就端了上來,女老板又在外麵切了些鹵肉過來。
    侯衛東喊道:“拿兩瓶益楊紅。”打開酒瓶,他把一排粗瓷碗倒滿。
    周菁看著眼前的粗瓷碗,眼睛都瞪大了,道:“侯鎮,我不喝酒,喝一點就要過敏。”女人不喝酒,原因很多,其中一條就是過敏。過敏這事又說不清楚,所以就是很好的理由。
    侯衛東喝酒很猛,但是從來不勸女人喝酒。他把粗瓷碗拿過來,道:“大傻,你多喝一碗。”又順便誇了周菁道,“周菁口才了得,今天在基金會門口很有風采。”
    大傻喝了一大口益楊紅,臉紅得就真像是關公一樣。他對侯衛東道:“瘋子哥,我信你的話,你給我說一句,基金會的錢到底能不能拿到?”
    這事並不好回答,侯衛東誠懇地道:“這件事情,縣政府還沒有具體政策,我不能亂說。隻是據我分析,基金會涉及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隻要有存單,這錢遲早能拿到手,不過要等上一段時間。”
    大傻素來崇拜侯衛東,聽了這話,心情放鬆不少,端著粗碗,開始給鎮幹部敬酒。
    侯衛東就對二娃道:“吃了飯,你們幾人回山上去。現在這種情況,圍在鎮政府門口也沒有多大意思。到石場工作一天,又有三十多塊錢,這是實在貨。下麵的事情有了眉目,村幹部都會知道。”
    這時,又有幾個不認識的村民圍過來,詢問基金會的事情。侯衛東還是把原話講了,他在下青林中並無多大威信,同樣的話,大傻等人聽了就信進心裏,而這些不熟的人聽了,總覺得是在敷衍。
    等到這群村民或是帶著希望或是滿心失望地離開以後,侯衛東這才認真地吃了幾口菜。
    吃完了飯,晏道理跟著侯衛東到了鎮政府大院。院子裏的人群漸漸也多了起來,綜治辦諸人還站在門口,見黨政辦的人回來了,便換了班出去吃飯。經過了一天多的解釋與對峙,幹部和村民的對立情緒沒有最初那樣濃。付江搬了一張凳子坐在門口,與坐在一旁的村民就聊起天來。
    晏道理把侯衛東拉到了辦公室,道:“紅壩村的橋要修好了。”
    侯衛東點頭道:“我知道這事,你找我還有其他事情嗎?我們以前有協議,我隻管修橋,村裏的破事不要煩我。”
    晏道理臉上表情就有些赧然,道:“橋是修好了,可是路沒有辦法修了。”望著侯衛東疑惑的表情,他道,“河對岸的公路原本要搞集資,大部分村民都同意了。可是基金會垮了,村民就開始扯皮,包括一部分社長,都說拿基金會的存單來抵押。修路是大事,政府到底能不能特別考慮,兌現一部分出來?”
    侯衛東道:“你是村幹部,我不騙你,在這種關鍵時期,要想大規模兌付根本不可能。”
    晏道理眼珠微轉,從懷裏拿了一疊存單過來,道:“這些都是我收到的存單,他們要用這些存單來抵修路的集資款以及農業稅、提留統籌。大多數有存單的村民都放了話,今年用這個存單來抵各種款項。你是聯係紅壩村的領導,這事你看著辦。”
    “存單也是錢,我認為可以考慮用存單來抵農業稅。老百姓的錢都是血汗錢,一分一角都是從土裏刨出來的,都是從口裏節省出來的。有的是為了娃兒讀書,有的是為了養老防病,有的是為了娶媳婦,就這麽貼一張紙在牆上,這些錢就完了。別說是一般老百姓,就是村社幹部都想不通這事。”說到後來,晏道理已不是表演,而是發自內心的憤怒。
    侯衛東知道怎麽對付晏道理,不慌不忙地道:“晏書記說的都是事實,可是我沒有管過基金會,對以前的事情不清楚也不負責。如今縣裏的政策沒有出來,我能有什麽辦法?”
    晏道理又換了一種表情,親熱地道:“我們來談一個生意,這裏有四萬多塊錢的存單,我賣給你,利息算你的贏頭。”
    以前基金會為了攬儲,利息比同期銀行利息高得多。侯衛東翻了翻道:“晏書記,你大大的狡猾,這是在轉嫁風險。”
    晏道理嘿嘿笑道:“剛才侯鎮說過,基金會涉及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隻要有存單,錢遲早能退,這話我同意。侯鎮把存單買過去,根本不存在風險的問題,這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你賺了錢,又幫村裏解決了實際問題。”
    “切,即使政府以後要支付存款,你以為利息還有這麽高嗎?如果算上通貨膨脹,我不虧就算是好的,還談什麽賺錢。”
    晏道理聽侯衛東說得實在,道:“我大膽做個主,每張存單打個九折,這樣你就有賺頭。”
    侯衛東又拿著存單看了一遍,這些存單多是小額存單,多數隻有兩三千,好幾人的名字侯衛東知道,都是村裏的刺頭。
    看了存單,侯衛東並不說錢的事情,又提起老話題,道:“晏書記,上一次你給我說修了紅壩橋,村裏的事情我就不用操心,現在橋修好了,怎麽事情又來了?”
    晏道理撓著頭,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果不是基金會突然被整頓,我肯定不會讓你操心農業稅和提留統籌,這次特殊。”
    紅壩村條石場正好結了一筆款子,有五萬多元。侯衛東心道:“這錢來得容易,取之於紅壩村,用之於紅壩村,也算是做了好事。”但是,對於晏道理這種老奸巨猾的村幹部,就算同意了這種做法,也要吊一吊他的胃口。
    “四萬多塊錢,是一筆大數目,我一個人做不了主,還要回去問問屋裏的當家人。”
    其話中之話,晏道理已是聽得明白,他心中暗喜,道:“弟妹是大地方的人,肯定會同意,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別人都說晏書記是狗雞巴抹菜油——又奸又滑,以前我還不相信,現在總算是明白了。這樣吧,我明天給你準確答複。”
    晏道理聽到侯衛東說起了粗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道:“上青林的人都說你是瘋子,我糾正一下,你是一個好瘋子。這件事情辦妥以後,紅壩村的事情你放一百個心,我絕對不會給你添亂。”
    兩人在辦公室隨意扯了幾句,晏道理喜滋滋地出了門。
    侯衛東站在辦公室看著下麵的情形,隻見晏道理出了門以後,就有一兩個婦女站在他麵前說了兩句。晏道理走了一會兒,陸續就有二十多人離開大院,其中幾人侯衛東雖然叫不出名字,卻知道是紅壩村的人。
    “媽的,這個晏道理玩的是軟硬兩手。”侯衛東笑罵了一句。通過這事,他對晏道理的好感驟然上升,不管他的方法如何,至少他還是在真心為村裏老百姓辦實事。
    追款
    整頓基金會是涉及千萬個家庭的大事,一時之間哪裏解決得了。最初幾天,侯衛東完全放下了本職工作,天天守在政府大院。
    隨著清償組的深入調查,益楊縣基金會的基本情況逐漸清晰。
    在黨政聯席會上,粟明宣布了清理結果,道:“通過前一階段的清查,得出了以下結論。在基金會的不良借款中,鎮政府借款和政府擔保的鄉鎮企業借款占大部分;政府普九及農民對公負擔借款(挪用)九百八十九萬元;加上鄉鎮財政和部門借款共達三千多萬元;給個體、私人企業的貸款約有九百多萬元;純農戶貸款隻有一百七十萬元不到。”
    基金會已是一團亂麻,理不清,道不明,從不斷發出的通報中,侯衛東明白了基金會的真實情況:“青林鎮基金會呆賬壞賬比高得驚人,早就是資不抵債。全靠著政府的信用不斷有人存款進來,這才維持了基金會的生存。隻要沒有存款,基金會馬上就要出現問題。”
    在清理整頓的大政策之下,基金會窘境立顯,根本無法支付存款,必須要靠政府的輸血才能還清老百姓的存款,僅僅是青林鎮應付存單就有四千多萬元。在益楊全縣,這還算欠款較少的基金會,全縣數字之巨大更是嚇了侯衛東一大跳。1995年益楊縣財政收入勉強突破兩個億,就算全縣財政一分不用,要還清這個欠款就需要十年。
    趙永勝高度關注基金會的清理整頓工作,道:“市政府將給益楊縣貸款十億,專門處理基金會問題。從青林鎮基金會的情況看,屬於資產質量不良,隻要我們將質量差的資產剝離出來,然後由政府注入資金並入農村信用社,就可以徹底解決問題。”
    “在積極爭取上級部門資金的同時,按以前的部署不變,大家各司其職,共同應對當前的難題。”
    6月7日,星期五下午,侯衛東已經在防守鎮政府的第一線支撐了十幾天,已是身心俱疲。3點過後,太陽在天空中發著毒辣的光芒,卻也將守在場鎮的人群驅散了一些,大家躲在陰涼處,都無心聊天。
    侯衛東眼見著院子裏隻有稀落落的幾個人,便來到了粟明辦公室:“粟鎮,你看我,已經被曬成了黑人,是不是各位領導輪流來守一守。”侯衛東把手臂露出來,手臂是棕黑色一片。這種棕黑色如果出現在海邊,那就是美好日光浴的傑作,可是棕黑色出現在侯衛東手臂上,隻能說明青林鎮太陽毒辣。
    粟明坐在辦公室倒是一臉靜氣,道:“這是非常時期,我隻能讓能力最強的人把住第一關,否則鎮機關就無法運行。衛東一定要理解,再辛苦幾天,縣裏就有解決方案出來。”
    侯衛東坐在辦公室不走,道:“還是讓鍾鎮長或是劉坤也來頂兩天,我天天守在門口,臉上的唾液已有一尺厚了。”
    粟明安撫道:“鍾鎮長每天要陪著清償組,具體事情很多,唐鎮長出差還沒有回家,劉書記對基層工作不太熟悉,恐怕頂不住壓力。你再頂上兩天,等基金會整頓工作結束,我放你的假。”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侯衛東隻得繼續回去堅守崗位。
    這時,黨政辦又接到縣府辦發出的緊急會議通知,趙永勝和粟明急急忙忙地朝益楊縣趕去。
    侯衛東在樓下守到了4點,又溜回到辦公室休息,半杯茶沒有喝完,農經站原站長黃衛革走了進來。
    自從嫖娼事件發生以後,他被貶為農經站的普通工作人員,白春城一躍成為基金會主任。此時,黃衛革滿身酒氣,兩隻眼睛已經完全失神,他一屁股就坐在了侯衛東對麵,搖頭晃腦地道:“鍾鎮長,你要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