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整頓基金會引發群體事件(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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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衛東與黃衛革沒有什麽交情,平時也接觸得很少。在整頓基金會的關鍵時期,黃衛革突然找上門來,而且張口就叫鍾鎮長,這就讓侯衛東心生警惕。他笑哈哈地道:“我是侯衛東,黃站長怎麽會認錯人!”
黃衛革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臉上的笑容很是僵硬,道:“我在青林鎮工作二十來年,基金會從籌建到現在我都參加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有人想整我。”
侯衛東看了看門外,道:“黃站長,你中午喝了酒,先回家休息,等酒醒來再說。”
黃衛革左手撐在桌子上,道:“你分管基金會的時間短,還不明白基金會的水深水淺。基金會呆賬爛賬多,這是事實,不過大額貸款哪裏輪得到我說話。趙永勝、秦飛躍哪一個不是嘴大指甲深,如果有人真的想要來整我,我也要拉人下水。”
他一邊說一邊就揚了揚手中的材料,道:“老子不是笨人,這幾年來,每一筆超過十萬的貸款,誰簽的字,我都複印著底子。”
侯衛東緊盯著黃衛革,心道:“此人是一個定時炸彈,絕對不要和他沾上一點關係。”他走到門口,道:“黃站長,你醉了,回去睡覺,我還有事。”說這話時,侯衛東態度很堅決,而且話一說完,人就走出去了,將黃衛革一人留在了辦公室裏。
走到了樓梯口,他將快步走變成了慢步走,不慌不忙地下了樓。
楊鳳依著黨政辦大樓,手裏提著一個袋子,身邊圍了一群村民。
“我家裏在基金會存了一萬多塊錢,是給我弟弟娶媳婦的錢,原本與女方談好了條件,已經準備給女方彩禮了,現在錢取不出來,這門親事多半要吹。”楊鳳講得繪聲繪色,將幾位中老年婦女完全吸引住了。一位中年婦女給她出主意,道:“你去給女方講清楚原因,再把存單拿給他們看,他們多半會相信你們的。”另一位中年婦女道:“女方也太那個了,一時取不出錢就不定親,這種親家最好是不要結,他們是過不到老的。”
侯衛東對楊鳳是無比佩服,在這種氣氛之下,居然還能夠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將這些最難纏的中老年婦女團結在自己周圍。他暗道:“難怪古人會發出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的感歎。這個楊鳳,如果是處於推銷員的崗位上,說不定會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
四處轉了轉,一切如常。侯衛東與這些固執的取款戶都混得臉熟了,他到外麵買了一條紅梅煙,每天放一包在身上,想抽煙時就挨個兒散煙。一條紅梅煙散完,這些取款戶基本上都抽過了他的紅梅煙,雖然仍然是對立的兩個陣營,可是氛圍已經好轉了不少。
侯衛東心裏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平息取款人的怒火罷了,真要擺平此事,隻有基金會還錢一途。
抽了幾根煙,侯衛東就與上青林的幾個年輕村民聊起天來。這幾天,大傻、二娃等人沒有再來,但是尖山、獨石和望日三個村的村民仍然在陸續過來。他們絕大多數認識侯衛東,見他守在門口,都很給麵子。侯衛東也盡量去做他們的思想工作,穩定他們的情緒。
聊著聊著,就聊到秦大江身上,眾人都很欷歔。
半個小時以後,樓上突然傳來了吵架聲。侯衛東愣了一下,認真一聽,已明白是黃衛革和鍾瑞華的聲音。兩人聲音越來越大,還有拍打桌子的砰砰聲。
鎮政府三樓少有這等吵鬧聲,楊鳳立刻停止演說。聽了幾句,就對幾位中年婦女道:“你們在這裏坐著休息一會兒,等一會兒我們繼續擺龍門陣。”
侯衛東知道黃衛革喝醉了,他意識到這時絕對不能插手。看著楊鳳的背影上了樓,就走到樓梯口,有意地與付江等人坐在一起,豎著耳朵聽上麵兩人的爭吵聲。
鍾瑞華聲音很大,道:“黃衛革,雖然你不是站長了,但是你仍然是國家幹部,喝了酒來胡攪蠻纏,還講不講道理!”黃衛革的聲音比鍾瑞華還要大,他道:“把資料還給我,我就回去,你他媽的還不還?”又傳來兩聲拍打桌子的聲音。
楊鳳站在樓梯口,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劉坤從辦公室走了出來,虎著臉,對楊鳳道:“楊鳳,聽夠沒有?你把歐陽林叫上來,這是上班時間,太不像話了!”
當歐陽林出現在走道上,劉坤氣衝衝地道:“吵得這麽凶,你這個辦公室主任怎麽不來招呼一下?”
歐陽林心道:“你是分管黨務的副書記,坐在三樓,早就應該出來招呼了,卻怪在我身上,真是賴兒找不到擦癢處。”
劉坤、歐陽林、楊鳳就進了鍾瑞華的辦公室。鍾瑞華氣得臉青麵黑,站在辦公桌前,胸口不斷起伏。而黃衛革噴著酒氣,雙眼通紅,使勁敲著桌子,道:“鍾瑞華,以前沒有看出你是披著羊皮的狼,快把材料還給我!”
鍾瑞華罵道:“黃衛革,喝不得馬尿就少喝兩口,別在這裏丟人現眼,誰看見你的狗雞巴材料!”
“你當領導的,怎麽還要罵人?”
劉坤見黃衛革醉得厲害,對歐陽林道:“找幾個人來,把他扶回去睡覺。”
歐陽林去拉黃衛革的時候,黃衛革還在口出狂言。歐陽林與黃衛革關係還不錯,使勁捏著他的手腕,道:“黃衛革,跟我回去。”其他人也在一旁幫忙,兩人連拖帶拉,這才將黃衛革弄走。黃衛革仍然一路大罵,當著村民的麵揭了鎮政府不少傷疤。
這一場小風波讓守在院子裏的村民都過了一把眼癮。雖然不少人都在肚子裏罵政府官員腐敗,可是在院子裏實在是無聊,幹部吵架就成為免費娛樂。隻可惜那個醉酒的幹部被拉走以後,鎮政府又恢複了往日的尊嚴,並沒有其他熱鬧可看。
侯衛東見這些刁民溫順得緊,暴起發難的可能性為零,到了5點鍾的時候,又溜上來喝茶。上了三樓,看到自己辦公室虛掩著,椅子下麵扔著一疊紙。侯衛東意識到這就是黃衛革的材料,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關門以後打開了材料。
這是從青林鎮基金會複印出來的材料,大額款項可說是一清二楚。周強的火佛煤礦明顯就是一個重點。多年來,至少從青林鎮基金會累計貸款四百多萬元,有秦飛躍的簽字,亦有趙永勝的簽字。隻是趙永勝的簽字很藝術,好幾次出現這樣的句子:“這對青林鎮經濟發展有利,我原則同意某某的意見,請某某根據基金會的相關規定辦理。”
“這個趙永勝真是狡猾,他是黨委書記,實際掌握著基金會的放款權,但是在具體手續上又故意撇開,就算是黃衛革拿著這些材料,又能說明什麽問題?恐怕黃衛革拿著這些材料來也沒有多大用處。”
侯衛東又重新翻了一遍,他突然發現,在趙永勝簽了字的單子裏,有一個叫吳勇的人,在四年時間裏先後貸了三筆,合計八十萬元。
“吳勇是誰,趙永勝和他是什麽關係?”
侯衛東覺得這個材料還是有些價值,將材料放在皮包裏,下班時開著車,回到了益楊縣城。到了城郊,他突然很想念小佳,就直奔高速路口而去。
有車的最大好處就是活動半徑大大增大,活動時間有效延長。從本質上來講,車輛就是用機械補充提高人體的能力。如果沒有車,5點鍾從青林鎮出發,加上等車的時間,至少要11點以後才能到沙州,而自駕車隻要三個小時,晚上8點就能到沙州。
已經能看見高速路口,楊鳳打了一個電話過來,通知侯衛東晚上8點開會。這個通知如一盆冷水,將他燃起的欲火澆了個透涼。
“他媽的,把我當成苦力了。”侯衛東雖然發了一句牢騷,可是職業素質讓他服從黨委、政府的安排,掉轉車頭,朝沙州學院開去。由於上一次被檢察院突襲過,因此他的所有關鍵材料全部放在沙州學院住房的暗格裏。
下了車,侯衛東提著手袋就上樓梯。樓梯是鐵質護欄,走到二樓,聽到腳步聲,抬頭看時,透過裙子赫然就看到了一條修長筆直的腿。從小腿一直看到大腿,雪白如玉,晃得人眼花。
郭蘭站在家門口,手裏提著羽毛球拍,正低著頭找鑰匙。聽見招呼聲,回頭見是侯衛東,問道:“好久沒有見到你回家了,在忙些什麽?”
“各鎮都在清理整頓基金會,我天天當守門將,現在馬上又要趕回青林鎮開會。”
“基金會的情況到底怎樣?”
“情況不太妙,準確說來就是資不抵債,把鎮政府全部賣光也還不了錢。”
郭蘭在機關裏,對基金會的具體情況不甚明白,道:“老百姓到底能否拿到錢?”
“青林鎮政府被圍了十幾天了,我守在門口與這些取款戶鬥智鬥勇。剛到城郊就接到了辦公室的電話,說要回去開緊急會議,傳達縣政府的新精神。”
回到屋裏,侯衛東將手包裏黃衛革的材料取了出來,又細細地讀了一遍。這一次又讀出些味道,從直覺來講,他覺得這些材料對趙永勝很重要。他將材料放進了牆壁的隔層裏,又順手翻看了存折,剛直起腰,隔壁就傳來了天外飛仙一般的鋼琴聲。
聽了一會兒,侯衛東抓緊時間到衛生間洗澡,他特意將衛生間的門虛掩著。溫熱的熱水從天而降,空靈的鋼琴聲在薄霧中飛來飛去,不時地碰撞在侯衛東還算強健的身體上,又隨著流水掉落在衛生間凹凸不平的瓷磚之上。
猛然間,他想起了在樓梯上的驚鴻一瞥,春光乍泄的那一片雪白是如此清晰。“我操,身體裏的荷爾蒙怎麽如此旺盛,連聽音樂都能夠勃起?”
8點鍾,青林鎮黨政全體成員齊聚小會議室。
趙永勝一來就定了調子,很強硬地道:“今天下午縣政府開了重要會議,要求各鎮必須無原則地執行縣委、縣政府的決定。什麽決定?很簡單的兩個字——籌款。除了沙州市政府的貸款以外,各鎮必須加緊籌款。”
“按縣裏的精神,籌資的主要渠道有:一是向鎮政府機關以及醫院、學校等事業單位幹部職工借款,此款不計利息;二是大力催收呆賬;三是采取置換方式籌款,可用所有者權益、呆賬準備金、村社集體積累和代管金置換用作衝銷呆賬;四是收取農民普九集資款,人均二十元。”
趙永勝根本沒給班子成員發言的機會,繼續道:“借款之事,我們現在就研究方案。我個人意見是鎮領導班子帶頭,每人集資一萬元;二級班子,每人七千元;普通幹部每人五千元;醫院、學校每人集資三千元。所有集資不計息,請大家發表意見。”
唐樹剛道:“班子成員沒有問題,關鍵是教師這一塊。他們的工資不高,大多數都存錢在基金會裏,讓他們拿錢出來,說不定還要惹出事情來。”
“這是縣裏統一安排,如果誰不參加集資,先把工作停下來再說。這不僅是經濟問題,更是政治問題。”趙永勝很是強硬。
“第二件要抓緊的事情是對貸款的催收,收得越多,我們的壓力就越輕,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最終辦法,請粟鎮長來具體安排。”趙永勝用力地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的決心。
粟明道:“我和趙書記商量了,將組建兩個收款隊伍。第一組由侯衛東為組長,負責上青林尖山村、獨石村和望日村的收款任務;第二組由唐樹剛為組長,負責下青林九個村的收款任務。鍾瑞華就不管具體收款了,你主要跟著清償組將基金會的賬目徹底查清楚。”
趙永勝插話道:“劉坤是分管幹部的副書記,你的任務就是處理人。凡是不交集資款的,不配合收款組的機關企事業單位幹部,你與紀委一起進行處理。這是政治任務,不準任何人講價錢。”他又道,“鎮屬企業貸款是大頭,由我親自來催收。”
接受任務以後,侯衛東就在盤算:我雖然隻是催收三個村的貸款,可是上青林企業多,貸款也多,三個村催收的數額以及難度恐怕還要大於下青林九個村。
而趙永勝要親自催收鎮屬企業的貸款,侯衛東聯想到黃衛革遺失的那份名單,感覺真的有貓膩。
開完會已是晚上11點,侯衛東開著皮卡車,想著麵臨的艱巨任務,垂頭喪氣地回到了糧站宿舍。
老邢的錢也被截留在了基金會,他依然相信著政府,隻是將存單牢牢地留好,等著鎮政府來主動兌付。他吃飯香,睡眠倍兒好,侯衛東回來時,他的房間裏已經發出了陣陣呼嚕聲。
有了李晶送的排濕機,又用上生石灰,宿舍的濕氣總算好了一些,隻是摸著床上的用品,仍然有些濕漉漉的。摸出手機,正想給小佳打電話,手機卻異常尖銳地響了起來,號碼是家裏的。侯衛東嚇了一跳,因為家裏從來沒有這麽晚給他打過電話。
話筒裏傳來了劉光芬的聲音:“小三,你姐被縣裏的人帶走了,說是必須要還錢,否則就不放回家。”
侯衛東吃了一驚,道:“這是非法限製人身自由,是違法行為,縣裏的人怎麽敢亂來?”
劉光芬語帶哭腔,道:“吳海縣裏要成立學習班,專門學習法律。其實就是將欠款大戶集中起來,不還錢就不準回家。”
侯衛東急道:“基金會取締前,我專門跟二姐說過,她不當一回事,現在各大銀行都凍結了貸款業務,哪裏去找人貸款?”
“你這幾年賺了些錢,又買車又買房,能不能拿一點給二姐,讓她渡過難關。”劉光芬焦急地道。
“二姐到底貸了多少錢?”
“今天你姐夫跟我說,現在還有七十萬元沒有還。”
“媽,我現在沒有這麽多錢,姐夫一點辦法都沒有?”
劉光芬幫著侯衛東簽了好幾次字,知道他收入不錯,道:“侯小英是你二姐,你如果忍心看她被縣裏關起來,就不要管這事情。”
侯衛東腦中的法律意識又鑽了出來,他道:“媽,這事得讓二姐夫來找我,一家人還得明算賬。”
話未說完,劉光芬氣呼呼地掛斷了電話。
侯衛東與二姐夫何勇關係還是不錯的,隻是這三年來,大家各忙各的,聯係稍微少一些。他坐在床頭看了一會兒電視,給二姐夫何勇打了電話過去,電話一直是忙音。
早上起床,他又給何勇打電話,電話仍然是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