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代表縣委書記查處國企腐敗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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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察院的人拿到這些東西,臉色凝重起來。柏寧副檢察長倒吸了一口涼氣,暗道:“就憑這些東西,易中嶺完了,益楊政府隻怕也要地震。”
錢治國接到電話以後,感覺自己賭對了,再次撥通了祝焱電話。
聽說查獲了大量物證,祝焱雙眉一挑,道:“同意紀委意見,由檢察院接手。此案政策性強,要在第一時間成立專案組,錢書記要親自到檢察院去交代政策,有什麽進展要隨時報給我,縣委辦侯衛東做我的聯絡員。”
祝焱定下了調子,錢治國帶著侯衛東連夜來到了檢察院。
檢察長李度已經五十來歲,頭發花白,瘦得很是精神,道:“錢書記,檢察院堅決按照祝書記的指示辦理,抽調精兵強將成立專案組,由柏寧同誌為組長,立即開展工作,進展情況隨時報告給紀委和縣委。”他見侯衛東坐在一旁,特別加了一句,“柏檢要隨時給侯秘報告。”
檢察長和法院院長都屬於縣級領導,侯衛東很有分寸,連忙道:“李檢別這樣說,折殺小侯了,我就是一名聯絡員。”
錢治國道:“此事移交檢察院辦理,辦案的具體情況就不必報紀委了。等案子結束以後,將結論報到紀委,紀委將根據案件結論,對相關人員進行紀律處理。”
李度暗道:“錢治國這個老滑頭,見案子涉及馬有財,就想躲到一邊。”口中道:“沒有紀委的監督和指導,就沒有正確的方向,紀委還是要報的。”
他對於此事的複雜性有心理準備,吩咐柏寧:“柏檢,以後就由你與侯秘隨時保持聯絡,一定要及時、準確地將案件的進展報告給縣委。有了縣委的支持,我們才能辦好這個案子。”他所說的縣委,其實是特指祝焱,在場之人都是心知肚明。
錢治國滑如泥鰍,手捂著胸口,道:“我人有些不舒服,先走了,有事再聯絡。”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的態度已經清晰地傳達給了祝焱,投名狀已經交了出去,他不必再留在此地。
李度也就不好挽留,將錢治國送到大門口,目送他上了小車。
侯衛東跟隨著柏寧,重遊了檢察院。他上一次是被帶回檢察院配合工作,經受了連續四十八小時審問,此時階下囚翻身,他在檢察院柏寧副檢察長的親自陪同下,到檢察院來當特別聯絡員。
雖然是借著祝焱的權勢,侯衛東還是感覺到了權力帶給人的快意。他來到了柏寧的辦公室,柏寧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兒,唐小偉出現在柏寧辦公室。
唐小偉從商遊口中,早就得知了侯衛東成為祝焱秘書,此時驟然見麵,神情頗為尷尬。
柏寧知道這段往事,也不點破,道:“唐科長是檢察院辦案能手,多年的先進工作者,這個案子由唐科長具體辦理。今天先由唐科長給侯秘匯報辦理此案的思路。”
侯衛東再次謙虛地道:“柏檢,千萬別說匯報,我隻是聯絡員。”
唐小偉還是按照給縣委匯報的架勢,將辦案思路說了一遍。
侯衛東沒有對辦案思路進行評價,隻是道:“祝書記特別交代,此事牽涉麵很廣,為了益楊的安定團結,要特別注意保密,辦案人員要精選業務素質強、政治覺悟高的同誌。”
柏寧道:“此事李檢已經交代了,這個案子除了給祝書記匯報以外,對外嚴格保密。”
隨後,益楊檢察院李度、柏寧、唐小偉等人和侯衛東都齊聚會議室,幾個人都是大煙鬼,將屋子弄得煙霧繚繞。他們一邊等著專案組的消息,一邊討論著案情。
“這些賬本反映的問題可謂觸目驚心。我舉一個例子,順發公司多次與益楊土產公司發生交易,以極低的價格買了土產公司在嶺西的門麵和房產。光是嶺西的這幾筆交易,按市價來算,土產公司就虧了上百萬元,沿著順發公司這條線去查,絕對有大魚。”
唐小偉業務能力很強,雖然時間很短,他還是基本上抓住了重點。
李度眯著眼睛,並不急於表態,道:“老柏,你談一談看法。”
柏寧抽了好幾口煙,又在煙灰缸裏按滅,空調冷風將煙灰吹得亂飛,他又拿起茶水,倒了一些在煙灰缸裏,把煙灰浸濕,這才開始說話:“賬本暴露出來的問題很多,足以讓益楊縣政府出現危機,我們必須慎之又慎,找出確實可靠的證據。哪怕是很小的證據,隻要能固定下來,我們控製易中嶺等人的理由才充分,才能為下一步偵查創造條件。”
此案涉及縣長馬有財,由於有縣委書記秘書侯衛東在場,柏寧並沒有把話點得很透,但是在座諸人都聽得很明白。
晚上11點,各組人員相繼回來,隻在益楊賓館找到了醉醺醺的楊衛革。易中嶺、李虎、財務室主任等關鍵人物卻如憑空蒸發一樣,家裏人都不知他們的去向,手機也完全關機。
檢察長李度沒有料到是這種情況,聽說從絹紡廠隻帶回來楊衛革一個人,氣得拍了桌子,怒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麽多人總要在益楊露麵,你們打起十二分精神,在這幾人落腳的地方給我守住。”
他對侯衛東道:“今天隻能這樣了,有什麽新情況隨時同你聯係。”
等部下離開以後,李度暗忖道:“今天的行動很迅速,沒有道理會撲空,難道有人通風報信?此人是誰,是專案組的人嗎?”
侯衛東離開檢察院的時候,唐小偉跟了過來,主動道:“侯秘來車沒有?”侯衛東來的時候是跟隨著錢治國,此時錢治國走了,他還真沒有車,道:“沒有車。”
唐小偉熱情地道:“我開車送你。”在車上,他尷尬地道:“侯秘,以前的事情實在對不住了,我請你吃夜宵。”
侯衛東大度地笑道:“這叫不打不相識。心意我領了,太晚了,下次吧。”
唐小偉態度很誠懇:“我已經約了商局長,就我們三人,大家敘一敘。”聽說公安局商遊局長出麵,侯衛東點頭道:“好吧,那恭敬不如從命。”
侯衛東與商遊、唐小偉吃過夜宵,一個人回到家裏。想起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很有些感歎:“祝焱看上去文質彬彬,辦起事來還真是雷厲風行。”
跟隨祝焱的時間不長,侯衛東並不了解祝焱與馬有財到底有多深的矛盾,此時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表麵平靜卻急流湧動的暗河,讓他暗自心驚。
在小紙條事件的第二天下午,縣長馬有財來到了沙州,悄悄與土產公司經理易中嶺見了麵。易中嶺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馬縣長,祝焱在把土產公司往死裏整,您無論如何也要說句話。”
馬有財心裏很生氣,檢察院在晚上查抄了益楊土產公司,他居然在今天早上才知道。他問道:“被查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麽?你這麽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這幾年所有領導批條,包括您的批條,還有一些借據,以及這兩年的真實賬目。”
馬有財一股火氣就升了上來,怒道:“給你說了多少遍,辦事要光明正大,你搞兩本賬幹什麽?我的幾張批條?什麽批條?”
易中嶺暗道:“不留幾手,誰知道哪一天就被賣了。”他表情還是很沮喪,道:“去年廠裏搞技改,方案是您簽字同意的,原件就放在裏麵。還有,去年我們廠裏要擴建廠房,劃撥土地的報告簽字也在裏麵。”
馬有財道:“這些報告很正常,是通過府辦交接的,你怕什麽?保險櫃裏還有什麽東西?”
“這些年,益楊土產公司效益不好,有些中層幹部需要用錢救急,給公司打了借條,也在保險櫃裏。”
“有多少?”
“不太多,我記得十幾個幹部約一百來萬。為了怕群眾有意見,我們把賬衝平了,但是內部還是掌握了借條的事情,正在逐個催款。”
馬有財臉青麵黑,指著易中嶺的鼻子道:“易中嶺,你是多年的老廠長,怎麽會幹出這樣的事情?憑這件事也夠進檢察院了!”
易中嶺其實還有許多話沒有說,除了這些東西,許多隱秘的交易憑證也被檢察院搜去了。
他當了七八年國有企業的廠長,撈了不少錢,早就一門心思想跳出來單幹。他利用在農村遠房親戚的名義,在沙州注冊了一家私營企業,名為順發公司。順發公司與益楊土產公司做了不少生意,當然都是順發公司占了大便宜,益楊土產公司賠錢賺吆喝。
他的算盤打得很精,等到益楊土產公司正式破產,他就可以大搖大擺去做順發公司的老總,成為民營企業家,成功地完成私有化的過程。
易中嶺挑撥道:“這幾年市場競爭太激烈了,銅杆茹罐頭嚴重滯銷,效益是越來越不好。這是體製的問題,怎麽能怪到我們頭上?這一次明著針對我,其實是祝焱想對馬縣長下手,我聽說祝焱還將他的秘書派到了檢察院去督辦此事。”
“身正不怕影子歪,祝焱想通過這事來弄倒我,隻怕沒有這麽容易。”馬有財抽了一支煙,心情漸漸平穩了下來。雖然他近幾年從土產公司先後拿了一百多萬,可是兩次拿錢都是點對點的交易,一次還是在美國,他相信沒有任何把柄留下來。而報告上的簽字,算是正常的批件,檢察院拿到手裏,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可是他很快又煩躁不安,如果易中嶺真的出事,對他的影響不容小視,甚至是致命的。
“老易,我知道你膽子大,你給我說老實話,除了這幾件事,還有什麽貓膩?”
易中嶺輕描淡寫地道:“這兩年的賬本也在裏麵,包括在美國的五萬美元,賬上都能反映出來。伯母在上海治病的單據,我也保存在裏麵。”
馬有財氣得咬牙,道:“易中嶺,你這是什麽意思?”
易中嶺一臉苦相:“我大意了,以為把這些材料單獨放在一邊,沒有什麽問題,誰知家賊難防。肯定是有人告了密,如果查出這人是誰,我非撕了他不可。”他拍著胸膛道,“馬縣長,你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有辦法將事情抹平。易某一生好結交朋友,總會發揮作用的。”
“你,先去躲一躲,別在沙州露麵。”
易中嶺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馬縣長多慮了。”
縱火案
淩晨4點,一條黑影出現在檢察院五樓,來到放置專案組文件的房間。黑影輕車熟路地用鑰匙開了門,首先摸索著將窗簾拉上,又將存放土產公司物證的木櫃子打開。
他用手電照了照文件,確認無疑以後,將文件全部放進背包,又從其他櫃子裏取過一些文件,放進了這個櫃子。然後他取出一個蘇製小酒壺,倒出裏麵的汽油,隨後點燃了一支小蠟燭,等蠟燭火光穩定以後,他就小心翼翼地將蠟燭放在文件櫃裏。
看著燃起的燭光,他迅速離開了房間。
這支小蠟燭燃燒的時間,他多次做過實驗,當他回到辦公樓對麵的住房,在窗子邊站了十分鍾,就看到五樓的火光映紅了窗簾。
刺耳的電話鈴聲將侯衛東直接從夢境中拉了起來。
“什麽,放在檢察院的證據被燒了?”侯衛東如火燒屁股一般,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九級樓梯,兩步就躥了下去。
汽車點火以後,轟轟的馬達聲讓他清醒了過來。
車到了沙州學院大門口,大門口的保衛坐在椅子上小睡,聽到汽車喇叭聲,極不耐煩,他出來以後見是經常出入的皮卡車,罵罵咧咧地道:“這麽晚出去,搞什麽搞,還讓不讓人休息?”
侯衛東從車窗裏扔出一支煙,道:“我有急事,麻煩你了。”
保衛借著路燈光,見是一支嬌子煙,心裏火氣消了三分,他一邊把杆子往上抬,一邊問道:“看你經常在這裏進出,你在哪裏工作?”
“我在縣委工作。”
那保衛看著那輛皮卡車,道:“我在縣委當過保衛,縣委沒有皮卡車。”這個保衛抽著煙,慢條斯理地聊著。
侯衛東哪裏有心思與他閑聊,亮了亮工作證,道:“我在縣委辦工作,這是工作證,你看不看?”
保衛很熟悉這種紅本本,態度立刻轉變了,道:“你們當幹部也真是忙,這麽晚都要出去。晚上我得把鐵門關了,到時你叫我就行了。我姓黃,叫我老黃。”
侯衛東又扔了一支煙給老黃,道:“等會兒再來麻煩你。”
淩晨4點左右,益楊縣城早已失去了白天的喧囂,除了路燈和幾座高大建築孤零零的輪廓燈,城市陷入了黑暗之中。侯衛東數次取出手機,翻出祝焱的電話,隨後又放棄了。如果在淩晨把祝焱吵醒,匯報的信息不準確,會讓人很難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一條絕對不會錯。
檢察院五樓,站滿了神情緊張的檢察官。李度也是從床上被驚起來的,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站在最前麵,目光就如利劍一樣盯著被燒毀的資料櫃。
資料櫃是老式的厚實木櫃,裏麵裝的全部是紙質文件,這一場火燒得格外猛烈,木櫃變成了黑炭,裏麵的文件自然灰飛煙滅。外圍的一位檢察官見侯衛東朝裏麵擠,把他攔住:“你是誰?別擠!”
侯衛東道:“我是縣委辦的。”
李度聽到侯衛東在外麵的聲音,忙道:“侯秘書,快請進。”
借著門外的燈光以及幾支電筒光,侯衛東把裏麵的情況看清楚了。他接過身旁一位檢察官手中的竹竿,在灰燼中捅了幾下,回頭對李度道:“李檢,證據全在裏麵?”
見到李度的臉色,侯衛東沒有再捅了,把竹竿還給身旁之人,道:“給祝書記匯報此事沒有?”
李度道:“我先給你和季常委打了電話,想聽聽你們的看法,暫時還沒有給祝書記匯報。季常委已經在路上了。”
聽到季海洋要來,侯衛東又把手機放了回去。他沒有多說話,隻是靜靜坐在被焚毀的檔案室裏,等著季海洋。
七八分鍾後,季海洋出現在檢察院五樓。他是坐出租車過來,一路快步,上了樓還在喘粗氣,道:“李檢,怎麽會這樣?這可是檢察院的檔案室!”
李度頗為難堪,道:“我們正在核查此事,刑警大隊也來了人。”
季海洋在縣委辦當了四年主任,最清楚馬有財與祝焱的糾葛及矛盾,暗道:“祝焱若知道了此事,肯定會給李度記上一筆。”他搓了搓手,道:“這事很重大,就算再晚也得通知祝書記。”
打通了祝焱家中電話,季海洋簡明扼要地匯報了此事。祝焱追問了一句:“是不是所有證據都被毀掉了?”
“是,所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