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代表縣委書記查處國企腐敗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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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複印件?”
“沒有。”
祝焱在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兒,道:“明天讓李度到我辦公室來。”說完,掛了電話。
季海洋聽著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苦笑一聲:“李檢,祝書記請你明天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李度年齡老大不小了,他心裏沒有再往上升一級的想法,隻想在益楊再幹一屆,如果能再幹一屆,在五十七歲轉入非領導崗位,休息三年就退休,這是最理想的狀態。如果讓他剛滿五十就下來,意味著他要以調研員身份在檢察院待上近十年。
“十年,漫長的十年。”李度失神地咳嗽了兩聲,神情一下就老了五六歲。過了一會兒,他對柏寧道:“你陪著李大隊好好查案子,明天早上7點,準時到我辦公室來。”
侯衛東聽到李大隊三個字,四處望了望,果然見李劍勇也站在一旁,正在和一人低聲說著什麽。
李度有些失神地回到家中,直接進了臥室,看著日益肥胖的老伴,禁不住咕噥道:“就知道吃,胖得像頭豬。”老伴睡得很沉,呼嚕聲亦很有節奏,她翻轉身子,睜開眼睛道:“這麽晚了,瞎忙活啥,睡吧。”
李度沒有洗漱,直接就上了床,他腦海裏一遍一遍地轉動著柏寧、唐小偉等人的麵容。這些人平時人模狗樣,忠心耿耿,誰會是內奸?
土產公司案子原本極為普通,由於涉及縣政府高層官員,就變成了大案要案。李度很注意保密,除了專案組以外,檢察院其他同誌都接觸不了這案子,他聽到起火報告,心裏就十分明確地斷定,縱火之人是“土產公司”專案組成員。
能進入“土產公司”專案組的人全是他認為的心腹,但是人心隔著肚皮,這個縱火的心腹將檢察院重要證據毀於一旦,毀去的,或許還有李度的檢察長生涯。
侯衛東陪著季海洋走了出去,季海洋問道:“你怎麽來的?”侯衛東道:“我開這輛皮卡車。”
“你送我回去,我們聊一聊。”
上了皮卡車,季海洋沒有廢話,直接問:“你怎麽看此事?”
“有人縱火,應該是內鬼。”
“誰是幕後指使者?”
侯衛東想也沒有想,脫口而出:“這很簡單,幕後指使者就是最大受益者。”
季海洋深吸了一口氣,道:“此事起於一次偶然的搜查,毀於一場蹊蹺的火災,沒有什麽大不了,明天太陽還是照常升起。”
到了家門口,他突然道:“你早上沒有去接祝書記?”
“以前去接了,上個星期祝書記說早上不用接他,我就沒有去接。”
季海洋臉色不太好,道:“秘書的職責是什麽,你知道嗎?我們縣委辦每一位同誌要盡全力為領導服務,你是縣委書記的秘書,要求更高,隨時要留在領導身邊,隨時接受領導調遣,隨時要為領導服務。你要向任林渡學習,要有悟性,自己動腦筋想一想。”
一席話,將侯衛東說得麵紅耳赤,他忙道:“季常委,我知道了,一定改正。”
回到家,侯衛東做了總結:“看來,領導的話也不能全信。特別是領導的客氣話不能信。”
第二天,侯衛東早早地起了床,做了幾十個俯臥撐,又將祝焱以前的講話稿取出來,專心致誌地看了起來。到了6點40分,他給老柳打了電話。
7點15分,小車停在了侯衛東樓下。
7點30分,小車來到了祝焱樓下。
見到祝焱下來,侯衛東立刻迎了上去,接過手包,又快步回來給祝焱開了車門。由於好幾天沒有來,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偷偷地觀察著祝焱的神情。
祝焱穿著白色短袖襯衣,幹淨而整潔,神色平靜,道:“準備五百塊錢,裝在信封裏,我要去看望李永國同誌。”
侯衛東提醒道:“李度檢察長要到辦公室來。”
“讓他下午2點到辦公室來。”
李永國是隨劉鄧大軍南下的北方幹部,在益楊當了十二年縣委書記,又在沙州地區當了八年專員,退休以後執意要住在益楊,是益楊縣最有分量的退休老幹部,如今的沙州市委書記周昌全就曾經是他的手下。
幹休所住著的都是從縣級崗位退休的老同誌,李永國是單家獨戶的小院子,進了門,便見到滿院的菜,茄子、海椒、番茄長勢極好,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正在院裏澆水。
“李老,今天我要在你這裏混飯吃。”祝焱進了院子,頓時喜氣洋洋,他臉上的喜氣仿佛自來水,隻要一扭開關,就能從裏麵流出來。
“喔,小祝,你日理萬機,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李永國把水瓢放在桶裏,水瓢隨著慣性在桶中晃動。
祝焱拿出信封,塞到了李永國手中,道:“每年這個時候,我都要來的。祝李老生日快樂,身體健康。”
李永國是孤兒,十幾歲就進了部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當兵時隨口報了一個時間就成了生日。加入共產黨以後,他就以入黨那一天作為自己的生日。後一個生日,沙州市委書記周昌全特意告訴了祝焱,在整個益楊縣,隻有祝焱知道這個秘密。
李永國接過信封,嗬嗬笑道:“今天到我這裏隻能吃素,院子裏的菜沒有用一點農藥,是真正的綠色產品。”
祝焱道:“上一次到李老這裏來,我深受啟發。現在城郊孟東鎮種了一千畝無農藥蔬菜,今年已經形成了益楊品牌,占領了沙州50%的市場。”
李永國很高興,道:“我們到屋裏坐。”
祝焱站在門口,安排道:“小侯,你幫李老澆菜。你當了幾年鄉鎮幹部,應該會澆菜吧?”
“會,我種過菜。”侯衛東會種菜,但是他並不是在鄉鎮學會的種菜,種菜技藝是來自家傳。
在70年代末期、80年代以及90年代初期,由於物質匱乏,工資又不高,很多家庭都在前庭後院的窄小地盤上種菜,或者是在房頂上種菜。侯衛東七八歲時,父親侯永貴在鄉鎮派出所工作,住所後麵有一大塊菜地,幫著母親挑水澆菜成為侯衛東每天的必備功課,耳濡目染,他自然對種菜也不陌生。
侯衛東接受了澆水任務,見左邊的萵苣葉子已經蔫頭耷腦,便提著水桶,專心致誌開始給萵苣葉子澆水。
屋裏,祝焱與李永國有一句無一句地聊著。故去的老領導、沙州的政策、益楊發展、慶達水泥廠落戶,都是話題,最後聊到了益楊土產公司。
益楊土產公司正是祝焱談話的主題:“今年上半年,土產公司虧損了一百多萬。去年投入了四百多萬搞技改,如泥牛入海,一點用處都沒有,土產公司已經資不抵債了。”
銅杆茹項目就是當年李永國當縣委書記時搞出來的,投產以來,名動一時,當年就為益楊縣賺回了投資。作為縣委書記,他能夠順利當上沙州地區專員,益楊土產公司是他的重要政績之一。
李永國眼見著自己的心血被後來者敗掉了,心疼萬分,激動地道:“易中嶺這人品質不行,即使搞經營有一套,也不能重用,這話我早說過。”
祝焱虛心地道:“當初見易中嶺管理水平還可以,就抱著看一看試一試的態度,讓他繼續幹兩年,再加上有些同誌堅持使用易中嶺,所以一直沒有調整他。前幾天開了常委會,已經把他拿下了。”
李永國知道“有些同誌”指的是馬有財,但是他沒有點破,道:“早就應該拿下了。”
祝焱又道:“半年報表出來以後,縣委、縣政府感到問題嚴重,這個月派了一個審計組到土產公司,進去以後得到了一條線索,檢察院在中山東路115號搜到不少憑證和賬本,從這些東西來看,土產公司給審計組查的都是假賬。”
李永國神情凝重:“不適應市場經濟,經營不善導致虧損,這可以原諒,大家搞了這麽久的計劃經濟,都對市場經濟不熟悉。但是搞腐敗又是另外一回事,性質變了,我們絕不允許腐敗現象滋生。”
祝焱一字一頓地道:“這批證據,昨晚在檢察院被燒了。”
李永國愣了一下,隨即青筋暴漲,道:“當斷不斷,自食其亂。小祝書記,我倚老賣老就批評你一句,當縣委書記就要有狠勁,該下手的時候,一定要快刀斬亂麻,對於這種害群之馬更是要用雷霆手段。”
祝焱誠懇地道:“李老批評得對,我們正在全力偵破此案,隻是這批證據被毀,查清土產公司一事就會多了許多困難。”
李永國如今是天天種菜的小老頭,可是由於特殊地位,他對益楊政局了解得很清楚,用一種過來人的眼光看著益楊兩虎相爭,道:“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知道一些。你是多年的領導幹部,前程遠大,益楊縣委、縣政府的具體事情我不評判,隻求無愧於國家,無愧於人民,無愧於益楊的父老鄉親。”
祝焱一臉鄭重,道:“每次與李老談話,我都有不少收獲。請李老放心,無論如何,我也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幹部,黨的事業、人民的事業永遠放在第一位。”
沙州市有三區四縣,益楊縣是第一大縣,如果縣委書記和縣長產生了激烈矛盾,周昌全同誌肯定要過問。祝焱此次拜訪,是提前給李永國打預防針,讓他在周昌全麵前能有一個正確的評價。
談完正事,祝焱神情輕鬆下來,道:“李老,好久沒有跟你殺一盤了,擺開戰場,痛快地殺幾盤?”
“我們下棋,等老婆子回來煮飯。”
“怎麽能讓阿姨來做飯,這些事您老就放心讓小林去做。”
小林是縣委辦特意為李永國請的保姆,初中文化,城郊人,手腳也麻利,是季海洋親自挑選的。
“小林不錯,很勤快,又有禮貌,做菜手藝也不錯,但是還趕不上老婆子,她家祖上就是開飯館的,家傳手藝。祝書記來了,老婆子肯定要親自下廚房。”
祝焱笑道:“我嚐過阿姨的手藝,那真是沒說的,李老真有好口福。”說話間,兩人在堂屋擺開了戰場。
李永國忽然指著侯衛東道:“你這個秘書新來的?”
“跟著我才十來天。”
“這個小夥子不錯,我一直在觀察他,他澆菜始終一絲不苟,而且麵帶笑容,從這一點來說,這個小夥子是實誠人。”
此時,侯衛東已將菜地全部澆了一遍,背上汗水也湧了出來。聽到祝焱招呼,他趕緊放下桶,走了過去。
“今天中午就在李老家裏吃飯。你和老柳都進來,給我和李老當觀眾。”
氰化鉀致死
吃過午飯,回到了辦公室,任林渡正關了門在長沙發上睡覺,見侯衛東回來,翻身坐起,道:“聽說檢察院失火了?”
“嗯,我半夜就去了。”
任林渡兩眼發光:“昨夜演了一出好戲,比電影都要精彩,此事對益楊政治格局影響很大。”
侯衛東見任林渡神情,突然意識到:“趙林是縣委副書記,如果馬有財倒了,他最有可能接任縣長職務。”想到了這一點,他便將想說的話題咽了回去,有意識地轉變了話題,道:“你說還要約郭蘭吃飯,什麽時候?”
任林渡在郭蘭麵前是屢敗屢戰,並不氣餒,道:“郭蘭有事,我改天再約她。”
兩人閑扯了一陣,下午1點30分,侯衛東給檢察院辦公室打了電話,請李度檢察長立刻到祝焱辦公室。
過了十來分鍾,侯衛東走出辦公室,在樓梯口見到了喘著粗氣的檢察長李度。
李度與侯衛東握了手,低聲道:“侯秘書,祝書記心情如何?”
侯衛東答得模棱兩可:“祝書記在正常辦公。”
進了祝焱辦公室,侯衛東隻覺得辦公室溫度在零度以下。
祝焱臉上罩著一塊嚴冰,隻顧翻文件,根本不抬頭看一眼李度。等到侯衛東退出辦公室以後,才抬頭,道:“坐。”
李度在桌子對麵坐下,從手包裏取出一份材料,道:“祝書記,我首先向縣委作檢查,由於工作上的疏忽,致使土產公司專案重要證據被人縱火燒毀,給偵破工作帶來了不可估量的困難。”
祝焱抬起頭,眼光猶如一把五四手槍,牢牢對準了李度的眉心,嚴厲地道:“我再三強調要重視保密,是誰把消息泄露出去的?你是怎樣帶的隊伍?”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李度的頭也就越來越低。
當祝焱停下訓斥以後,李度這才抬起頭,把材料遞了過去,道:“據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勘察報告,資料櫃裏有汽油,可以斷定是人為縱火。門窗全部完好無損,打爛的門是救火幹警踹爛的,基本肯定是檢察院內部人員所為。我現在已經將有檔案室鑰匙的人全部停職,正在逐一排查。”
這一切都在祝焱判斷之中,他聲音還是冷冷的:“專案組也要查。”
李度知道事情出在了專案組,道:“專案組人數不多,我親自組織追查。”
祝焱用手指敲著桌麵,道:“責任我先不追究了,你說說下一步的想法。”
李度這才將唯一的好消息報告了出來:“現在還保留著一個小證據。昨天我們派人去行動時,也順便研究了案子,恰好將楊衛革的相關材料拿了出來,這份卷宗在唐小偉手中,沒有被燒掉。雖然不能徹底查清土產公司貪腐一案,可以借著楊衛革,將土產公司的鐵幕撕開一個口子。另外,審計局副局長張浩天也交代了些事情,不過他都是談的自己吃喝和收紅包之事,沒有太大的價值。”
祝焱鬆了一口氣,道:“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卷宗不能再出問題,出了問題,唯你是問。”
侯衛東見李度久未出來,暗道:“李度看來是化險為夷了。”
縣委辦如往常一樣,依然人來人往,檢察長李度剛剛離開,公安局長商遊又將電話打到了侯衛東手機上。
“侯老弟,祝書記是否在辦公室?他有空沒有,我準備匯報檢察院的縱火案詳情。”
“正好祝書記辦公室沒有人,你趕緊來,否則就要排隊了。”
聽了檢察長李度的匯報,祝焱心情稍稍好一些,當公安局長商遊進來時,他臉色已經緩和了下來,放下手中筆,道:“你直接說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