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有時光明正大的公事,也要走偏門弄小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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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衛東剛回到辦公室,信訪辦主任賈大剛就找了過來,他愁眉苦臉地道:“楊衛革在檢察院死掉了,他的親朋好友群情激憤,有不少跑到了沙州市政府,還有人揚言要跑省政府和北京。我聽到消息說,市人大有可能要針對檢察院楊衛革案啟動質詢案。地方工作又忙又累,市人大這純粹是添亂。”
質詢案是指人大代表對行政機關、審判機關、檢察機關等國家機關工作嚴重不滿,或發現這些機關有失職行為,給國家和社會造成重大損失的,在人民代表大會會議上,人大代表可以依法對有關部門提出質詢。質詢是人大代表的一項重要權利,可以發揮重要的監督工作,程度上要比詢問嚴厲得多。人大代表對有關部門的回答不滿意,可以再次依法提出質詢,如果對質詢多次回答不滿意,甚至還有可能導致罷免案的提出。
侯衛東學的是法律專業,對此有充分的認識,聞言著急起來:“若真是啟動了質詢案,縣裏的工作就被動了。”
賈誌剛道:“所以我急著要向祝書記匯報。”
等到祝焱客人離開,侯衛東連忙向他報告此事。
聽完賈誌剛匯報,祝焱沒有表態,隻道:“我知道了,若有什麽新情況,繼續報告。”
等到賈誌剛離開,祝焱給高誌遠打了電話,然後吩咐侯衛東:“你讓辦公室趕緊買幾斤益楊新茶,要最好的,我們到沙州去拜訪誌遠主任。”
他隨口問道:“送禮也是一門學問,每次去拜訪誌遠主任,都是送益楊新茶,你在青林鎮工作過,有沒有新招?”
侯衛東恰好知道高誌遠的特殊喜好,道:“高主任很喜歡上青林風幹野山雞,每次回家總要帶幾隻。”
“既然誌遠主任喜歡風幹野山雞,事不宜遲,你馬上安排青林鎮的人去辦。”
“風幹野山雞隻是民間風味,散放在農戶家中,需要走家串戶地收購。”
“我跟誌遠主任約好下午4點見麵,如果要走家串戶,時間恐怕來不及了。”
侯衛東主動請纓:“我與村裏幹部很熟,可以讓他們先幫我收購。開車過去取,來回也就一個多小時。”
上一次陪著張木山到上青林鐵肩山,侯衛東與村民的良好關係給了祝焱很深的印象,這也恰好印證了鐵瑞青說過的話。他道:“你快去快回,與誌遠主任有約,不能遲到。”
在侯衛東轉身時,祝焱突然道:“人民群眾眼睛是雪亮的,小侯辦了一件實事,上青林老百姓都記得你。”
這是祝焱第一次表揚侯衛東,雖然表揚的方式很間接,但是這個評價的分量卻很重。侯衛東謙虛地道:“上青林公路是七千村民的共同心願,他們免費出工,自帶夥食,這才能在資金極端困難的情況之下,將公路毛坯拉了出來。”他原本還想說路麵是縣財政出的錢,可是想到這是馬有財的決定,他就把最後這一段話放在了肚子裏。
“你跟我當秘書以來,很辛苦,今天正好是星期五,與誌遠主任見了麵以後,放你兩天假,好好在家裏陪陪愛人。你愛人叫張小佳吧?在園林局具體做什麽工作?”
“小佳在園林局負責設備設施這一塊,最近準備脫產到上海學習兩年。她走了以後,我的時間就更加充裕了。”園林管理局選派幹部到上海脫產學習兩年,這是小佳盼望已久的事情,征得侯衛東同意以後,她給局長張中原遞交了申請,很快就批了下來。
下樓時,侯衛東給曾憲剛打了電話,將事情說了。然後他到梁必發的院子裏取了皮卡車,直奔上青林。
經過三年的交通建設,益楊交通得到了極大提高,成績斐然,在四個縣中已是一枝獨秀。從縣城到狗背彎石場,以前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侯衛東現在不到四十分鍾就來到了狗背彎門口。
當了縣委書記秘書以後,他一直沒有到過狗背彎,經過大門時,就開車拐了進去。
狗背彎石場開采了三年多時間,每天的采石量很大,在場門口停了車,迎頭就見到高達十多米的采石麵。雖然經過了梯級開采,仍然顯得格外陡峭,由於生意好,石場就開足馬力工作,一派生機。走進石場,侯衛東一眼就發現了問題,有部分工人沒有戴安全帽。
守場的老徐見到侯衛東,連忙迎了過來,遠遠就道:“瘋子,你好久都沒有過來了,今天中午一定不能走,就在場裏吃飯,大家都敬你一杯酒。”
侯衛東將臉繃得緊緊的,道:“何紅富在哪裏?”
老徐見侯衛東臉色不對,臉上的笑容有些發僵,他取出煙,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道:“何書記到鎮裏開會去了。”
秦大江被槍殺以後,何紅富當上了村支書,除了狗背彎石場的事情以外,他還要負責獨石村的事情。
侯衛東一言不發地接過了老徐遞的煙,抽了兩口,道:“你讓所有工人全部將手中活停下來,我有話要跟他們說。”
狗背彎石場是上青林五大石場中最好的石場,一是資源極為豐厚,如今的開采量隻是整個石山的一角,狗背彎石場已經準備開掘第二個開采麵,以減少開采成本;二是設備最先進,侯衛東在投入設備方麵,不惜成本,整個石場有三台大型開采設備,實現了半機械化;三是製度最健全,采石流程、安全措施等等製度全部上了牆,而且執行得最嚴,狗背彎石場事故極少,三年來除了一些小傷外,還沒有發生過重大安全事故;四是工人的待遇最好,一線采掘工的基本工資采取計件製和計時製相結合,隻要努力工作,一個月都能到一千元。
正因為此,侯衛東在狗背彎是絕對老大,一言九鼎,他發話以後,各個工作崗位都停了下來,四十多人來到了侯衛東麵前,其中三分之一的人沒有戴安全帽。
侯衛東道:“戴了安全帽的,全部走到左邊來,沒有戴帽子的,到右邊。”
等到人群分成了兩堆,他大聲問:“你們到狗背彎來做什麽?”
工人們不知侯衛東用意,麵麵相覷。
“到狗背彎上班是賺錢,不是送命。上青林石場出了好多起血的事故,田大刀和秦大江石場的慘狀,你們很多人都見到過。”侯衛東猛地提高了聲音,“沒有戴帽子的工人都是對自己的生命不負責,對家人不負責。凡是沒有戴安全帽的,這個月扣五十塊錢,老徐扣五百,何紅富扣一千。如果再讓我發現第二次,就走人!”
那一群沒有戴安全帽的人,原本還是笑嘻嘻的,聽說扣五十塊錢,臉上頓時就沒有了笑容,一個個哭喪著臉。
教訓了一通,侯衛東對尷尬的老徐道:“老徐也別不服氣,安全措施是高壓線,誰都不能碰,從狗背彎建場起,我就立了這個規矩。”
老徐訥訥地道:“大家都不習慣。”
侯衛東臉上沒有笑容,道:“我定的規矩不能破。老徐,今天戴了安全帽的工人,都應該表揚,你去給他們每人買一包紅梅煙,不抽煙的發等價的白糖。”
戴安全帽的工人大聲拍起手來。
侯衛東先罰後獎,把小事變成了大事,然後揮了揮手,道:“守安全製度對你們隻有好處,下回不許再違規了,你們各回崗位吧。”
好幾個相熟的工人就圍了過來,說了一會兒閑話,陸續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有幾個人將安全帽放在家裏,便匆匆忙忙回家取。
侯衛東演這一出戲是靈機一動,也是早有預謀。他長時間不在狗背彎,最怕管理鬆懈,又怕何紅富暗自弄錢,所以他要在狗背彎樹立自己的權威。離開狗背彎的時候,他對老徐道:“今天這事是一個教訓,以後一定要管嚴一些。我隔幾天要來看賬,讓何紅富這幾天把票據準備好。”
出了狗背彎,侯衛東直奔曾憲剛住所。
曾憲剛的家還是老模樣,高牆、鐵門,外加兩條大狼狗,院子裏吊著幾個大沙包。
曾憲剛用一副茶色眼鏡取代了眼罩,短發直立著,見侯衛東進門,道:“瘋子,你好久沒有回來了。”在他心目中,侯衛東也是上青林的一員,並沒因為調出青林鎮而變得陌生。
“風幹野山雞什麽時候弄回來?我還得趕到沙州去。”
“你放心,一會兒就將望日村的風幹野山雞收回來,我手下的十幾個兄弟全部出動了。”
侯衛東見曾憲剛氣血好了不少,心道:“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他似乎也要走出亡妻之痛了。”
兩人坐在門口,隨意地聊了一會兒各自的近況,曾憲勇提著幾隻風幹野山雞進了院子。過了一會兒,又有幾人回來。
湊到二十隻的時候,侯衛東沒有客套,道:“今天有急事,我要先走,改天我們兩兄弟好好聊一聊。”
曾憲剛也沒有挽留,送侯衛東上車時,道:“我有一位戰友在福建開了家室內建築材料廠,讓我幫他在益楊銷售。我到城裏買了一個門麵,準備做他的總代理。”
“有把握嗎?”
曾憲剛聲音低沉,道:“先到益楊試一試。我主要想離開上青林,在這個家裏,時時刻刻都能聞到血腥味。”侯衛東握住曾憲剛充滿了老繭的手,道:“有什麽事情找我。”
回到了縣委辦,侯衛東將十隻風幹野雞放到了老柳小車的後備箱,另外十隻就放到了家中,這是他為祝焱準備的。
下午4點,準時到了沙州市人大,見到了人大主任高誌遠。
高誌遠與祝焱很熟悉,見麵開了好幾句玩笑。高誌遠看了一眼祝焱身後的侯衛東,問道:“這是你的新秘書?小夥子很麵熟啊。”
侯衛東見高誌遠已經認不出自己,微微有些失望,心道:“看來高誌遠已經將我忘記了,二娘的話沒有起到作用。”他轉念又想到,“高誌遠是沙州市人大主任,而自己當時隻是一個小小的駐村幹部,地位相差太大,又沒有特殊關係,很難發生交集,忘記我也很正常。”
祝焱介紹道:“這是我的秘書,叫侯衛東,曾在上青林工作。”
“我想起來了,你就是當年在上青林修路的大學生。”高誌遠熱情地鼓勵道,“如今能靜下心來辦實事的大學生可不多,你不管到了哪一個崗位,都要保持著這種踏實作風。”
高誌遠人老成精,知道祝焱匆匆而來所為何事,卻故意裝糊塗,道:“老祝,你是大忙人,有什麽事情在電話裏就可以談,何必親自跑一趟。”
祝焱笑道:“老領導,立正稍息我還是懂的,給高主任匯報工作,當然得親自過來。”
聽完祝焱關於檢察院案件的全麵報告,高誌遠神情複雜,道:“想不到益楊出了這種事。現在社會越來越複雜了,為了錢,有些人不惜鋌而走險,以身試法。”
祝焱道:“縣委高度重視此事,公安機關集中力量在偵辦此案,有了一定線索。”
高誌遠也不明確表態,隻道:“破案以後,你送一份材料給我,我要看看是誰這麽大膽。”
祝焱知道馬有財曾是高誌遠的部下,所以他特意跑一趟沙州,一是為了防備有可能啟動的質詢案,二來也是為了提前將益楊土產公司的事情講透,以免高誌遠聽信一麵之詞。
他本人與高誌遠關係也不錯,談完正事,道:“高主任,今天晚上有空沒有?”
高誌遠擺了擺手,道:“祝書記酒量好,傳達市長被你灌得醉了好幾天,我可不敢和你單挑。而且今天晚上確實沒有時間了,嶺西人大的幾位領導在沙州視察,我要去陪酒。”
“既然這樣,那隻有改時間了。老領導,我從上青林帶了十隻風幹野雞,正宗的家鄉味道,專門從望日村收購的。”
聽說是特意收購的風幹野山雞,高誌遠心情很愉快,以前當專員時,所有人在他麵前都畢恭畢敬,當了人大主任以後,他漸漸對人們的言行敏感起來。此時見祝焱特意匯報工作,又收購了土產,心情大悅,道:“難得祝書記還有這份心,感謝了。”
他將祝焱送到了電梯口,揮手告別。
離開了人大,祝焱道:“到沙州賓館。”
沙州賓館裝修一新,大廳高貴典雅,侯衛東看祝焱的神情是要在這裏住下來,心裏又沒有把握,試探著問道:“祝書記,需要開房間嗎?”
祝焱回答得很簡潔,道:“還是按老標準辦。”
“這個老標準是什麽標準?”侯衛東走到了前台,心裏在琢磨此事,恰好見老柳停好車,走進大廳,他便悄悄地問老柳。
老柳是熟門熟路,道:“祝書記習慣住在五樓套間,我們兩人住四樓標間。”
侯衛東到前台,瞟了一眼價目表,五樓套間一天為888元,略為殺價,以488元的價格辦妥了手續。他提著祝焱手包,將其送到了五樓套間,老柳則直接到了四樓。
祝焱很熟悉套間環境,坐在會客室,用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黃常委,我是祝焱,今天晚上有時間嗎?給您匯報工作。”
黃常委叫黃子堤,沙州市委常委、秘書長,他一直跟隨著沙州市委周昌全同誌,從鎮辦公室到了縣辦公室,再到沙州市委。由於黃子堤與周昌全的特殊關係,他在沙州市委地位超然,在不少人眼裏,他比沙州其他幾位常委更有分量。
接電話時,黃子堤剛好將手中事情忙完,他興致挺高:“今天是周末,叫上老方,到老孔的地盤去搓一圈。”
祝焱等的就是這句話,道:“那我去約老方,晚上不見不散。”
黃子堤說話很直爽:“上午我還想起老弟,果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一段事多,好久沒有過癮了。”
打完電話,祝焱鬆了一口氣,對侯衛東安排道:“準備點錢,跟我到財稅賓館。”
按照季海洋的要求,隻要祝焱離開益楊,侯衛東身上至少要帶兩萬元現金,以備急需之用。而侯衛東為了保險,除了公款以外,還隨身帶著一張五萬元的銀行卡。
坐在車上前往財稅賓館,侯衛東通過車鏡看了一眼祝焱,暗道:“給人大高誌遠送了十隻風幹野雞,與黃常委見麵卻帶著現金,很有意思啊。”
到了財稅賓館,下車之際,老柳對侯衛東道:“我先回去睡覺,用車之前給我打電話。”他是縣委辦老駕駛員,對於哪些事情他能夠參加,哪些事情他得回避,心如明鏡。今天這種場合,祝焱一般隻帶貼身秘書,盡管有些不甘心,他還是自覺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