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有時光明正大的公事,也要走偏門弄小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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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財稅賓館門口站著一位身穿旗袍的迎賓小姐,她看了車牌號,知道來人是孔局長等候的貴賓,風姿綽約地走過去,麵帶著笑容,雙手低垂,微微欠身,道:“兩位領導,請跟我來,孔局長已經到了。”
    迎賓小姐將祝焱和侯衛東帶進了一部隱蔽電梯,電梯在拐角處,一般人很難注意。電梯速度很快,沒有雜音,也不晃動,讓很少坐電梯的侯衛東也明白這是一個高檔貨。在上升過程中,他暗道:“看來我已經得到祝焱的認可,融入到他的生活圈子裏了。”
    走出電梯,迎頭就見到一位矮胖子手叉著腰,聲色俱厲地訓人,被訓的人足有一米八的個頭,他盡量將頭低著,不敢與矮胖子的目光對視。
    “這個月的撥款必須限製,每個部門都在開口子,沒有計劃的單子,我一律不簽字。”矮胖子拿過筆,龍飛鳳舞地簽了幾個字,幾乎是扔給高個子,道,“今天給你一個麵子,下不為例。”
    矮胖子此時看到了祝焱,他不再理睬大個子,伸出手道:“祝書記,你好久沒有到聚賢閣,把老朋友忘記了。”與祝焱說話時,他笑容可掬,讓人頓時如沐春風,表情變化之快,與川劇變臉的絕活不相上下。
    聚賢閣裏已有一個皮膚很白的中年人,神情冷冰冰的,他與祝焱握了握手,便坐回原位。
    侯衛東心道:“這人應該就是公安局方局長了,身上果然有殺氣。”
    祝焱、老孔、老方三個人坐在聚賢閣客廳沙發上隨意聊天,等著市委常委、秘書長黃子堤。
    侯衛東與另一位三十多歲的眼鏡坐在遠處,眼鏡主動伸出手來,自我介紹道:“財政局辦公室,呂東強。”
    “祝書記的秘書,侯衛東。”
    呂東強是自來熟,道:“今天算是認識了,以後小侯到財稅賓館來吃飯、住宿,一律免費。”
    正說著,聚賢閣的大門被推開,最前麵一人約四十歲上下,戴著副金絲眼鏡,氣度頗為不凡,祝焱、老孔和老方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黃子堤是市委秘書長,經常跟著市委書記周昌全在電視裏露麵,侯衛東一眼就認了出來。
    黃子堤地位最高,很隨和,進屋道:“我給各位打個招呼,今天晚上不喝酒,吃了飯好好搓幾圈。”
    老方臉上沒有笑容和表情,道:“無酒不成席,酒還是要喝的,少喝點。”
    黃子堤笑著道:“老方,你們公安機關要加強案偵力量,今年三起重大刑案都沒有破,昌全書記不滿意了。”
    老方馬上將火力對準了矮個子老孔,道:“沙州公安設備太差勁,刑警支隊是公安的拳頭部門,設備算是最好的,都還在用老吉普,其他技偵設備也停留在80年代水平。”
    黃子堤道:“老孔,這就是你的事情了。”
    老孔笑著抱屈道:“天地良心,公安經費這些年漲了多少?今年財政整整比去年多撥了一千萬。”
    趁著大家說笑之際,祝焱站起身,道:“我要耽誤黃常委十分鍾,單獨匯報一個事。”
    來到單間,祝焱簡明扼要地將益楊土產公司前因後果講了一遍,道:“我擔心某些人利用這事做文章,黃常委,你能不能安排時間,我想向周書記匯報一次工作。”
    黃子堤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這件事情,縣委的做法沒有問題,近期盡量安排向昌全書記作一次匯報。”得到了這個承諾,祝焱心情放鬆了,忙拱手作揖:“拜托黃常委了,多多美言。”
    在黃子堤的堅持之下,晚餐隻開了一瓶茅台酒。
    吃完飯,祝焱、黃子堤、老方、老孔就到了頂樓棋牌室。頂樓棋牌室是清一色的落地窗,坐在窗前,可以俯視城區,很有高高在上的感覺。
    頂樓棋牌室很快響起了嘩嘩的麻將聲。
    祝焱是地方大員,老孔和老方是重要部門的一把手,黃子堤則是市委常委、秘書長,四人皆是實權派,這種牌局形成了兩年多時間,隔上一兩個月總會打一次,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團隊。
    侯衛東、財政局辦公室呂東強以及黃子堤帶來的秘書楊騰就站在身後觀戰。侯衛東看到祝焱桌上的錢,這才明白,祝焱並不是給黃子堤送錢,而是來和他們打牌。
    黃子堤揮了揮手,道:“你們幾人站在身後和門神一個樣,你們累,我也累得慌,找個地方玩三人鬥。”
    “三人鬥”是沙州地方牌種,是用撲克來玩,由於簡便易學,一經推出,迅速紅遍了沙州各地。呂東強、侯衛東和楊騰到了隔壁房間,這一套房間不如老孔所在棋牌室開闊,可是位置亦佳,視線所及,窗外一片燈火。
    呂東強是財政局辦公室主任,分管著財稅賓館。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服務人員對他格外殷勤,打開空調以後,又端來切好的水果,問道:“呂主任,喝鐵觀音嗎?”
    在矮胖子老孔的光芒籠罩下,呂東強就如一個點頭機器,此時離開了老孔,他腰杆挺了起來,很瀟灑地反問道:“還用問嗎?當然是極品鐵觀音!”
    等到服務人員離開,呂東強道:“兩位老弟恐怕還不認識,這位是市委辦楊騰,秘書長的秘書,大管家的管家。”
    “這位是益楊縣祝書記的秘書侯衛東。”
    秘書和多數行業一樣,也分三六九等。
    比如市委秘書和縣委秘書不可同日而語,市委秘書混幾年,到了副處級,外調就是副縣級幹部。縣委秘書混幾年,往上升不過就是科級、副科級,外放任職也最多是鎮鄉或局行正副職。
    縣委書記的專職秘書比起縣委、縣政府的其他秘書大不相同,最容易得到提拔。
    楊騰是市委辦秘書,從這點來看,他比侯衛東這個縣委辦秘書要強,但是侯衛東是縣委書記的專職秘書,又比楊騰這個普通秘書要強。綜合以上兩種因素,楊騰和侯衛東的實力基本相當,兩人也就很客氣地握手,互道敬意。
    呂東強是主人,年齡也最大,他見氣氛不活躍,道:“楊秘,大誌這一次安排得很好啊。”
    楊騰道:“金主任原本就是市委辦研究室副主任,調到地稅任局長,算是升了一格。”
    “升了何止一格,他如今是大權在握。”呂東強感慨道,“還是在大機關有前途,我認識大誌的時候,他剛剛調到市委辦,我那時已是財政局辦公室副主任。九年時間,大誌成了地稅局局長,我隻是把副字去掉了。楊兄弟好好幹,幾年時間你就混出頭了,到時提哥哥一把。”
    研究室副主任金大誌以前經常跟著黃子堤來打牌,提拔以後,楊騰就成為黃子堤的跟班。呂東強與楊騰見過好幾麵,打牌還是第一次。
    呂東強把小蜜蜂撲克包裝撕開,詢問楊騰:“玩多大?”
    楊騰沒有說話。
    呂東強將目光轉向了侯衛東。侯衛東很無所謂地道:“你是大哥,當然是你來定規矩。”他身上除了公款,還有五萬的銀行卡,在這裏打牌隻是混時間,輸贏多少他沒有太在意。
    小蜜蜂撲克比尋常撲克稍寬一些,呂東強手很靈巧,一副牌在其手中如流水一般轉來轉去,讓人眼花繚亂:“兩位兄弟都是跟大領導的,玩小了肯定不過癮,我們就打這個數。”他伸出右手,張開了五根手指。
    楊騰是市委辦綜合科的普通工作人員,一年前還是普通教師,因為常在《沙州日報》等報刊上發表些文章,被黃子堤看中,借調到了市委辦,最近才辦了正式調動手續,在經濟上並不寬裕。見到呂東強的手勢,他嚇了一跳,遲疑地道:“太大了吧?”
    呂東強笑道:“這還算大?大誌兄每次要打一百塊錢一手,我還擔心兩位嫌小了。”
    楊騰臉色數變,他身上隻帶了五百多塊錢,如果打五十塊錢一手,手氣稍稍不好,身上的錢就會很快被消滅掉。可是如果不打,又沒有麵子,他建議道:“我怎麽能和金主任比,打小一點,三十一手。”
    呂東強當了多年的辦公室主任,察言觀色的能力極強,從楊騰神態就猜到了他沒有帶多少錢,於是讓步道:“那就打三十元一手。”
    對於侯衛東來說,不管打三十還是五十都無所謂,他心裏沒有負擔,牌反而越來越好,打了一個多小時,贏了七百多塊錢。
    隨著口袋裏的錢越打越少,楊騰心裏越來越緊張,接連打了好幾把臭牌,當隻剩最後一百塊錢的時候,額頭開始出汗,如果打到中途沒有錢了,則太出醜了。
    可是這牌似乎故意跟他作對,越是想來好牌,越是一把接一把摸到慘不忍睹的臭牌。不到10點,楊騰身上隻剩了十來塊錢,他隻得承認現實了,道:“呂主任,今天錢帶少了,現在四個口袋一樣重,投降了。”
    侯衛東不動聲色地數了一千元,道:“給你翻本。手氣這東西時好時壞,說不定馬上就要轉到你這一邊。”
    楊騰見侯衛東很慷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過來就把錢放在身前。俗話說錢是人的膽,有了一千元錢墊底,他手氣慢慢就好了起來,幾圈下來就回收了兩百多塊錢,額頭上的汗水這才悄悄地止住了。
    呂東強暗自觀察著兩位年輕的秘書,暗道:“這個侯衛東很不錯,氣質沉穩,會做人。”
    這時,一位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呂東強抬眼看了他一眼,沒有理睬他,繼續埋頭打牌。中年人對呂東強的態度一點不在意,散了一圈煙,笑嗬嗬地道:“各位領導,需不需要夜宵?湯圓、麵條、餃子、抄手、瘦肉粥、魚肉粥,應有盡有。”
    呂東強這才抬起頭,道:“這是財稅賓館的蔡經理,財稅賓館的擔擔麵遠近出名,楊秘、侯秘嚐一嚐?”
    “老蔡,你幫我打兩把。”呂東強把牌讓給了蔡經理,起身到聚賢閣頂級茶樓去為領導服務。
    一般情況下,親自為領導服務的機會,呂東強不會讓別人代勞的,他到領導房間站了一會兒,昂首挺胸走了過來,道:“老蔡,準備兩碗瘦肉粥,一碗抄手、一碗湯圓、弄點榨菜、鹵牛肉,隔半個小時給領導們送過去。”
    老蔡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物,將呂東強的吩咐記得一清二楚。很快,服務員就為呂東強他們端上來豐盛的夜餐,不僅有擔擔麵、瘦肉粥,還有一個鹵肉拚盤。
    正在吃夜宵的時候,侯衛東手機又響了起來,是一個很陌生的座機號碼,而且是嶺西的號碼。他暗道:“誰在這時候打電話,是李晶嗎?”
    “衛東,這麽久都不跟我聯係,非要我主動給你打電話。”
    李晶的聲音來自於上百公裏以外的嶺西,異常清晰,就如在耳邊細語一般,侯衛東甚至感到了暖暖的語流輕輕搖動著耳朵上細微的毛發。
    當著呂東強等人的麵,侯衛東不好多說,含混地解釋道:“這段時間太忙了。”
    李晶輕笑了幾聲,道:“前年我在嶺西買了一套房子,但是沒有裝修,如今經常跑嶺西,我就找人裝修了。這部座機隻有你一人知道,可要記住了。”
    “我記住了。”
    李晶聲音懶懶的:“今天晚上回家很早,一個人躺在床上睡不著,想到你了。你在幹什麽?”
    這番話就很有意味了。侯衛東不能流露半點情緒,道:“陪領導打三人鬥。”
    李晶見侯衛東言簡意賅,猜到他說話不方便,道:“你玩吧。過幾天,我要到益楊來,到時有事情商量。”
    掛了電話,呂東強笑道:“是兄弟媳婦來查崗嗎?”
    侯衛東笑道:“我這種老實人,老婆很放心,一般不查崗。”
    吃罷夜宵,楊騰手氣大變,好得一塌糊塗,身前的錢堆了厚厚一遝。呂東強前後已經輸了一千六七,侯衛東也輸了好幾百。
    楊騰正在興頭上,服務小姐推門進來,道:“呂主任,領導們完了。”侯衛東急忙取了手機,給老柳打了過去。
    呂東強板著臉訓服務員:“你這人怎麽說話?臭嘴。”服務小姐看著呂東強的臉色,這才意識到說了錯話,急忙改口道:“呂主任,領導們打完了。”
    呂東強無可奈何地對侯衛東和楊騰道:“看來得讓老蔡加強業務培訓,給領導們服務,怎麽就這個水平?”
    服務小姐平時做事很利索,兩個月前被調到了頂樓服務,薪水就要比一般服務崗位高三百塊錢,此時見呂主任發火,急得眼淚直往下掉。
    呂東強見女孩流了眼淚,道:“算了,你也別哭,以後說話辦事要注意一點,我不給蔡經理說這事。”
    三人出了門,見到黃子堤、祝焱等人正往外走。黃子堤邊走邊說道:“今天不過癮,改日再搓。”
    老孔親自將黃子堤送到了樓下,眾人這才握手告別。
    老方是公安局長,沒有帶駕駛員,自己開車走了。黃子堤的駕駛員則在底樓喝茶,得到電話,便將車開了過來。最後就隻剩下祝焱一人,他就和老孔有一句無一句地聊天。
    侯衛東暗自反省道:“以後要注意細節,不能讓領導久等,可以將老柳安排在樓下喝茶。”
    家務事
    過了十幾分鍾,老柳將小車從沙州賓館開了過來。
    祝焱上了車,把頭靠在後背上,眯著眼,一副勞累模樣。
    侯衛東將祝焱送進房間以後,正準備道晚安,祝焱道:“今晚手氣太背,輸慘了。你帶錢沒有,三四千就行了,我要回一趟嶺西。”
    侯衛東身上帶了兩萬元公款,他迅速將一遝錢遞給了祝焱。
    祝焱隨手將錢放在一邊,道:“跟我當秘書很辛苦,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你有怨言嗎?”他下句原本想說:“有時正大光明的公事,也要走偏門弄小道。”可是侯衛東畢竟是新跟在身邊的秘書,便將後兩句牢騷吞進了肚子裏。
    侯衛東不願意在祝焱麵前過於阿諛逢迎,實事求是地道:“跟著祝書記我學到很多,這是書本無法代替的。”
    祝焱沒有將話題繼續下去,道:“明天我回嶺西,你就留在沙州陪陪愛人。星期天下午6點左右我回來。”
    下了樓,老柳坐在床上看電視,侯衛東滿心歡喜地扔了一包煙給他,道:“明天祝書記要回嶺西,星期天回來,我就在沙州等你們。”
    老柳看著侯衛東興致勃勃的樣子,開玩笑道:“我開車送你回去,你們小別勝新婚,可要悠著點,別把床弄垮了。”
    侯衛東與老柳也混得很熟,道:“我的床經過加工,做得結實無比,隨便怎麽折騰也垮不了。”
    打趣了兩句,老柳跟著侯衛東下了樓。